名门-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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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泉县县衙也在五泉大街上,也是巧,它就在刺史衙门正对面,由于长时间的门前冷落,石缝间竟长满了青草。和对面热闹地刺史衙门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县衙地衙役大多都跳槽到了对面,只有两个身体略有残疾而被拒收的衙役每日坐在门前打盹,只有他们一身破旧的公服勉强向人们昭示,这里也是地方政务机关。除了县令醉在酒乡,县丞已回家养老,县尉则转行做了杀猪郎、在县衙门口摆个摊卖肉,主簿也同样利用县衙的黄金地段在县尉的肉摊旁放了个代写状纸兼算命的桌子。
下午,张焕在杜梅及几名随从的陪同下,来到了这座有名无实地五泉县衙,张焕没有出面,而是取了一张名刺递给了杜梅,杜梅会意,上前对稍微还带点书生气的主簿拱手道:“在下节度使府杜梅。请问你们县令可在衙门。”
一边说一边把张焕名刺递给了他。县尉和主簿虽久不问政事,但杜梅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节度使张使君的心腹幕僚,二人不由肃然起敬,尤其是主簿,就是靠一双毒眼吃饭,他早就瞥见不远处站了一名年轻人,隐隐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气度,刚才就是他将名刺给了杜梅。
杜梅自然不会替下属转交名刺,主簿念头一转,心中猛地狂跳起来,他已经明白这个年轻人是谁了,腿一软,他刚要跪下,一名身材雄壮的大汉俨如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在他身旁,一把扶住了他,低声道:“不要暴露我家都督的身份。”
“是!是!”主簿擦了把冷汗,转身将两个整日昏昏欲睡的衙役踢醒,“还不快去找找县令在哪里?”
这时,杀猪卖肉地县尉也看到了名刺,惊得几乎要将自己的手剁下卖出去,二人丢下生意,诚惶诚恐地将张焕迎进县衙,张焕四下看了看,见县衙大堂内蛛网密布且积满了灰尘,不由摇摇头问道:“你们县令有多久没升堂了?”
“三年又两个月。”主簿叹了一口气,当年县令喝问判案,他挥笔如飞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这不就是对面之人干的好事吗?哪有这样的刺史!”县尉恨恨地说道:“考校户籍、征收赋税、断狱判案、问计民生,这些都本是县上的事,他倒好,堂堂地四品刺史居然挨家挨户去收税,那要县尉做什么?”
正说着,只听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响,两名衙役将一名半醉的男子扶了出来,只见他年已半百,没有戴帽,头发蓬乱,长着一只红通通的酒糟鼻,正是五泉县县令唐献尧。
“是谁找本县?”唐县令斜睨一眼张焕,见他似乎有些面熟,却忘了在哪里见过。
主簿又气又急,急忙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唐县令一下子呆住了,半晌,他猛地摇摇头,望了望张焕,一把推开扶他的衙役,上前向张焕深施一礼,“五泉县县令唐献尧参见节度使大将军。”
张焕见他人醉但心不醉,不由微微一笑道:“唐县令,这里可有说话之地?”
“有!有!有!”唐县令慌不迭地将张焕请去后堂,张焕瞥了一下呆立不动的县尉和主簿笑道:“你们也一起来吧!”
二人对望一眼,都露出惊喜之色,难道自己的前途又回来了吗?见张焕已经走远,两人连忙跟了上去。
后堂本是处理公务之地,但现在却堆满了酒坛和酒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唐县令手忙脚乱地收拾一通,有开窗开门透气,好容易等酒气略散,他才请张焕坐下,抱歉地说到:“平时也无事,便喝酒解闷。久而久之便沉溺其中,让节度使见笑了。”
“我倒觉得唐县令是个聪明人。”张焕淡淡笑道:“至少知道如何避凶以待天时。”
唐县令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苦笑一下,张焕看在眼中,便直奔主题道:“既然唐县令是一县之令,那我问你,五泉县目前有多少丁户?赋税一年几何?仓禀中又有多少存粮?多少现钱?”
张焕连珠炮似地一口气问了数个问题,唐县令先是脸胀得通红,口中呐呐无言。最后他终于长叹一声道:“这些问题你应该去问杜刺史,问我会一无所得。”
“这是为何?我是问五泉县之事,而非金城郡,唐县令怎么要推给刺史,这我倒不解了。”张焕故作惊讶地问道。
唐县令见他刚才还说自己懂得避凶待天时,而现在又装糊涂什么都不知道,便明白了张焕的来意,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是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很久了,看得出张焕和杜亚地关系并不好,否则他不会来找自己,而担忧张焕仅仅只是想利用自己,过河后便拆桥。
他左右为难,一时沉思不语。旁边地主簿却已急不可耐,他也明白了张焕的来意,对他而言,这就是他翻身地机会到了,他终于忍不住插嘴道:“张使君若肯帮我们一把,我们愿效忠大人。”
“不要胡说八道。”唐县令对主簿怒目斥道。
“我倒觉得主簿是个爽快之人,很对我的性子,相反,若唐县令心口不一,反倒让我不敢相信了。”张焕说到这里。便从杜梅手中接过资料。望唐县令面前一放,冷冷道:“唐县令不妨看看我地诚意吧!”
资料厚达一寸。表面第一页便是一份土地契约,唐县令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脸刷地变得惨白,这是三年前儿子瞒着自己卖掉公廨田的地契,也就是这件事被杜亚抓住把柄,逼得他不再过问县中之事,现在居然也被张焕抓住了。
‘这!这!……’唐县令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焕却将资料往唐县令面前一推,微微一笑道:“大盗窃国,小盗窃珠,比起韦家私贪万顷军田,区区百亩地算什么,不过千里之堤,却溃于蚁穴,这些田我已经替你赎回,现在交还于你,以后要严格家教,莫让不消之子坏了你地名誉。”
唐县令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他默默地望着眼前这份地契,心中充满了感动,他忽然站起身,向张焕深深施了一礼,“请都督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我只是想让唐县令做你该做的事。”张焕回头一招手,一直跟着他的程铎站了出来,张焕指着他对唐县令道:“这位便是我西凉军程判官,我听说五泉县中没有县丞,那就让程判官暂代县丞数月,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属下明白。”堂堂的西凉军判官居然屈尊来做小小的县丞,他唐献尧岂能不明白张焕之意?
……
一行人离开了县衙,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杜梅终于忍不住叹道:“我原以为都督会拿地契来要挟唐献尧,没想到都督竟然还给了他,都督地心胸,属下自愧不如啊!”
“拿区区百亩地来要挟一个七品县令么?”张焕淡淡一笑道。
杜梅哑然失笑,“是了!小盗窃珠、大盗窃国,以都督之志,怎么会把这种小偷小摸之事放在眼里,是我失言了。”
“在梦中就常常梦到我前世是一个独行大盗,流连于珠光宝气之中,想不到前生窃珠,今生不改本行,倒变成窃国了。”
张焕仰头大笑,纵马疾驰而去。
……
长安,天热得发了狂,现在正是下午一天里最难熬的时候,马路上焦干、滚烫,脚踏下去。一步一串白烟,仿佛着了火一般。
裴俊的书房里却清凉无比,他地书房里有夹层,满满地砌了一墙冰,长安的豪门大户府中都有冰窖,就是备此时使用。
不过房间里虽清凉,裴俊的心中却有些烦躁。他刚刚探望完病重的岳父回来,御医说颜真卿大限已到。也就在这一两天了,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裴俊虽然有些难过,却并没有沉溺其中,他还有很多大事要做。
让他心烦的是他在颜府居然遇到了自己地女儿裴莹,她已经到了两日,自己却毫不知晓。和她说话,她也是态度冷冷,他知道女儿是为让张琪为质之事生自己的气,作为父亲,他不会在意这点小事,而是由裴莹他忽然想到了张焕。
据说这小子竟然已经开府了,尽管知道这是早晚之事,裴俊还是十分恼火。可他也不得不佩服张焕时机捏拿之巧妙,就在自己全力对付崔圆之际他忽然出手了,使自己无法分神来对付他。
裴俊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要分清主次,或许是夹墙中地冰砖起了效果。焦躁中的裴俊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张焕就推给崔小芙去头疼,自己要集中精力对付崔圆,想到崔圆,裴俊地精神一下子振作起了,他立刻走到书架前,取出一幅地图,放在桌案上展开。
虽然崔圆离开长安时是说陪他那个宝贝孙子游历山河,但裴俊却很清楚,崔圆是回山东调兵去了。他弯下腰。仔细地察看崔圆的行军路线,崔圆已走了两日。他们一个是腿脚不便、一个是九岁地孩子,速度应该不会太快,现在潼关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出关中,估计是在华阴县一带。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家主可是找我?”
“进来!”裴俊将地图卷起,坐下挺直了腰。
门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瘦高,目光冷峻,显得十分精明能干,他叫裴淡名,是裴家的一名庶子,深得裴俊的器重,是裴俊地密探总头子,当年在太原苗家庄园外,李翻云的十名刺客莫名奇妙被杀,就是此人所为。
“崔雄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裴淡明躬身道:“回禀家主,我们在崔雄身上已经下了近万贯的血本,刘侠儿早在一年前便深得他的信任。”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达到我们的目地。”裴俊抽出一张信笺,递给他道:“这是下一步地计划,现在即刻去办!”
裴淡名接过信笺,微微一瞥,立刻行一礼,转身大步离去,裴俊望着他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喜欢裴淡明果断干脆的作风。
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视着东方,眼中流露出无限地期待,若此事办成,那崔圆去山东也就意味着崔家分裂。
……
裴淡明的密探总部位于东市,叫做李杜酒楼,是长安三大酒楼之一,这座酒楼最早叫做芳华酒楼,据说当年李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