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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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笳声渐止,余音袅袅。
小黑驴看到两只虎视眈眈的大獒,有些畏惧,越走越慢,嘴里还不时发出忐忑叫声,但在黄衣人的驱策下,终于硬着头皮走近,相距七八步的时候,再不肯挪动半步了。
伽蓝面带浅笑,神色冷漠,目光中隐含几分嘲讽和不屑。
“道兄安好?”黄衣人的声音娇柔动听,给人一种空灵秀隽之感。
伽蓝颔首示意。
“道兄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从死海来,到天堂去。”
“原来死海幽魂皆被道兄所吞噬。”精绝女冠平静如水,淡然问道,“道兄重返人世,可曾寻到天堂之路?”
伽蓝仰首望天,微微一笑,“那不过是一场梦。”
精绝女冠沉吟不语,倏忽,又问道,“道兄,是美梦还是噩梦?”
“梦由心生。”伽蓝说道,“心静,则梦美,心动,则梦噩。”
“道兄历经死海波澜,心静了,还是动了?”
“心死了。”伽蓝的声音渐渐冷漠,“心死了,梦也就死了,梦死了,何处寻找天堂之路?”
“既然心死了,梦死了,道兄何以重返人世?”
“心死了,梦死了,只剩下未了之愿,未践之诺,终究不得安息,无法坠入阿鼻地狱,所以,只有重返人世,实现未了之愿,实现昔日誓言。”
“何谓未了之愿?何谓未践之诺?”精绝女冠声若天籁,精致绝妙,“道兄不妨告之,或许羽衣能助道兄一臂之力,或许羽衣能助道兄寻到天堂之路。”
伽蓝的脸色逐渐冷冽,“我杀人无数,死后必入地狱。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道友,请了!”
沉默。静寂。风儿轻抚,发须飞舞,大氅猎猎作响。
“道兄的心,动了。”精绝女冠幽然轻叹,“道兄的心,因何而动?”
“血腥。”
“道兄,心动,则梦噩。”
“过去,现在,将来,我都在噩梦之中。”伽蓝的森森杀气终于难以遏制地狂涌而出,“天堂无路,地狱无门,唯有一战!”
精绝女冠没有说话,沉默以对。
伽蓝再不说话,迈开大步,泰然而去。
楚岳等人依次跟上,迅速消失在天际之间。
※※※
胡杨林内,一队骑士策马奔出。
当前是一少年郎,年约十三四岁,身形矫健,玄衣玄氅,腰悬横刀,背负巨阙长弓,意气风发,英姿勃勃。其后紧随一十五六岁少年,紫袍绯氅,浓眉鹰目,气态沉稳,神色矜傲,隐见大家风范。
两少年飞身下马,急步走到黑驴之前。
玄衣少年急切问道,“羽衣,敲山能否震虎?”
精绝女冠已经下驴,一手握笳,一手负后,遥望苍莽天际,缓缓摇头,“伽蓝道兄非寻常之人,即便地动山摇,恐怕也难以憾动他那颗冰冷而坚固的心。”
玄衣少年并不深思精绝女冠话中的意思,当即再问道,“羽衣,他如何回答?”
“从死海来,到天堂去。”
同样的话经精绝女冠口中说出,却充满了飘逸杳缈之意,给人无限向往和遐思。
“伽蓝道兄有未了之愿,有未践之诺,一旦愿了,诺践,他也便寻到了天堂之路。”
精绝女冠举步而行,飘然若仙。
玄衣少年眉头深皱,正要追上去再问,却被紫袍少年一把拽住,“二郎,稍安勿躁,羽衣自会寻到萧家之人。”
“八哥,如此简单的事情,为何越来越复杂?”玄衣少年叹道,“寒笳羽衣为何不能直接相询?像这样云里雾里互埋玄机,只会让事情愈发复杂,无助于寻到我们要找的人。”
“二郎,此事本已复杂。薛世雄对敦煌有救命之恩,如果薛世雄以薛家性命相托,敦煌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秘密护送,坚决瞒过裴氏耳目,不让任何人知道此事。”紫袍少年说道,“如今楼观道介入,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撇开佛道两家的恩怨不说,单以现在瞬息万变的西土局势,敦煌就不会相信任何人。寒笳羽衣若是逼得太紧,必然激怒敦煌,反而适得其反,于事无补。”
“某没有那么多想法。某来西土就是为了救薛家之人,而他也是要救薜家性命,某可以直接去找他,直接去问他。”
“你怎么说?你告诉他,你是唐国公次子李世民,某是齐国公长孙无忌,我们是来救人的,救薛道衡的妻儿,你说他相信吗?”紫袍少年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二哥是西域都尉府都尉,而他曾是西北狼锐士,由二哥出面足以证明我们的身份。”
“他是裴世矩的亲信,而二哥为了掌控西域都尉府,已经决定不再征召老狼入府,包括敦煌,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相信二哥的话?即便他相信了我们的身份又如何?难道他相信了我们的身份,也就相信我们是为救薛家而来?那楼观道和寒笳羽衣又作何解释?他难道就不会联想到薛家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长孙无忌说到这里,郑重问道,“二郎,你告诉我,你为何万里迢迢来寻找薛道衡的妻儿?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李世民摇摇头,“大人受故友相托,义不容辞。”
长孙无忌面露不悦之色,“二郎,你为何要瞒我?寒笳羽衣在楼观道中是什么身份?她能亲自赶到婼羌,赶到冬窝子,绝不仅仅为了帮你寻找薛家之人。”
玄衣少年坦然笑道,“八哥,你过虑了。薛道衡是什么家世?他又为何罹难?薛家背后能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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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羽衣:对女道士的尊称。
大人:对父亲的尊称。
第040章 夜议
暴雪虎踞于疤脸驼上,雪白毛发在夜风中舞动,一双森冷的眼睛仿若穿透了黑暗,警觉地巡视着四方。
十几匹骏马、高驼首尾相连,把一座帐篷围在中间。
黑豹游走在驼马阵外,矫健身躯出没于黑暗之中,就如地狱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偶尔破空而出的两只凶芒四溢的眼睛更是透出一股令人惊悚的杀气。
帐内火盆燃烧,摇曳的火光映在一张张肃穆的脸上,明暗交替,把众人晦暗不安的心理描绘而出。
薛德音裹着灰色狐裘坐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地打量着几张陌生的新面孔。
这些就是老狼府的西北狼锐士,身经百战的西北悍卒,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利益之争,像老狼府这样的地方更是斗争激烈,而这些战功累累的锐士们就成了权贵们斗争的牺牲品。一朝天子一朝臣,庙堂如此,江湖也如此。老狼府的狼王换了,前任狼王的部属们自然要被赶出巢穴,流落四方,自生自灭,不论他们的过去何等辉煌,那都已经是传说,如今留给他们的只有记忆,为了生存下去,他们不得不奋力挣扎。
紫云天的大盗火狐盘腿坐在火盆边上,横刀穿着一块厚厚的牛肉,正在专心致志地烤炙。他的眼睛虽然始终盯在那块焦黄的滋滋流油的牛肉,但眼神却有些恍惚。西土局势变化太快,当初他因为义气毫不犹豫地介入其中,如今却是再无退路,只能陪着这群西北狼一条道走到黑了。他是西土大盗,是贼,今天紫云天的贼竟然和老狼府的狼坐在一起,商量求生之策,想起来真的不可思议。
石蓬莱的心情很复杂,忐忑,惶恐,但心里又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早在石国国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世事无常,谁能料到昭武屈术支的事情如预计般的顺利,而他却卷入了更为险恶的漩涡。如今他与传说中的西北狼锐士们一起浴血奋战,虽然是为了生存而奋战,其结果可能十分悲惨,但依旧让他兴奋。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热血青年,也想仗剑江湖,啸傲天下,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可惜却已垂暮,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个二十七八岁,长相俊朗,身穿青色袍衫的年青人坐在伽蓝身边,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桀骜之气,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是把他的自信和狂放表露无遗。
这个人不像是西北狼锐士,他的身上没有那股历经无数杀戮而锻就的凛冽锋芒,某种程度上他更像是西土的游侠,但在阿史那贺宝的印象里,西土好象没有这么一位游侠。薛德音和石蓬莱对其也十分注意。在薛德音看来,这个年青人具备一些儒士胥吏所特有的文雅之风,而在石蓬莱看来,这个人的脸上就写着精明两个字,那发亮的眼睛和藏在眼底的狡黠清楚无误地表明此人是个奸商,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奸商。
伽蓝开口说话了,他向西北狼介绍了石国巨贾石蓬莱,详细说明了昭武九国和昭武屈术支的事情,以及此事对现今局势的影响。
接着他介绍了薛德音,以及必须把薛家护送到敦煌的真正目的。
至于阿史那贺宝,他的真实姓名无人知晓,但紫云天的火狐却是恶名远扬。此次火狐仗义援手,把紫云天拖进了绝境,如今除了隐姓埋名远走敦煌外,暂时也找不到好办法。
伽蓝介绍了西行、楚岳、魏飞和阳虎,最后手指那个青袍年青人说道,“这位是西域都尉府的功曹参军事傅端毅,黄门侍郎、闻喜公裴阁老的门生。”
薛德音略感吃惊,他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裴世矩的授业弟子。
“长孙都尉坚决拒绝了鹫兄的提议,老狼府拒绝征召,如此一来,我和布衣兄、熊霸兄就必须带着天马戍卒和刑徒去鄯善鹰扬府,我们试图利用老狼府的便利条件急速赶赴敦煌的想法随即落空。”
伽蓝的声音不大,但沉稳有力,嘶哑的嗓音中更透出一股苍凉悲怆之意。
“鹫兄延误了报讯时间,必须承担且末丢失的责任,为此他被老狼府除名。文谦兄未能准确分析和判断局势,对且末的丢失也负有责任,所以他也被老狼府除名。不出意外的话,此次因且末失陷而受累除名的老狼府胥吏当不在少数。”
“值此关键时期,长孙都尉痛下狠手,把昔日老狼府之人尽数驱逐,其用意绝不仅仅是为了完全控制老狼府。”
“昨夜我与大叶护相见,获悉一些机密。阿柴虏攻打且末,背后有突厥人的支持。如今婼羌一带,外有阿柴虏大兵压境,内有突厥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