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之外-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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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珠玑街毕竟称得上是珠玑公社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那些街面上间或“脸阔”的大房子,便分别设了公社办公署、卫生所、百货商店、粮所、兽医站、采购站等等。此外,还有诸多小的店铺,隔三差五地挂着裁缝店、剃头店、杂货店、粉馆、酒馆、肉铺、熟食铺、皮影社之类的招牌。在珠玑街的背面,另有当时的工业:一间铁铺,一间木器厂、一间榨坊。珠玑公社所辖各大队的贫下中农到珠玑街上来叫做“赶街”。赶街是广大贫下中农的向往,虽然常常不买,逛逛也是愉悦的生活;至于见到有人拿着买到的东西从店铺里出来,又有人进入皮影社,当然知道是“拿工薪”的同志,但依然会带来羡慕的激动和憧憬的幸福。总之,珠玑街上向来并不冷清和萧条。
香火最旺处是榨坊的门前。榨坊似乎永远关闭着大门,外人从来不得随便入内;但榨坊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飘来一袭一袭的浓香,让人可以想见那些巨大木杠的缓缓起落以及无比清亮的食油汩汩流淌……于是,榨坊门前的土路上就有了更多的行人,单是闻一闻那浓浓的油香,便是吃了街上的水煎包子或者小炒肉丝,设若想象出食油的流淌,简直就是享受了一顿“沔阳三蒸”的大宴。
老贤木是珠玑街上的人,自从与堂叔老不朽队长疏远得厉害之后,常常于天蒙蒙亮就来到榨坊的门前。榨坊永远关闭的大门口有一方芦席大的水泥地面,老贤木拿它当黑板,一面在水泥地上写画,一面闻榨坊里的油香。一日,榨坊窗口内有人喊道:“贤木,过来。”老贤木过去,一个光膀子的大汉递给他两块闪着油光的饼渣,说:“榨过油的,好吃,吃吧。”自此,老贤木有了吃的,不用去各家各户的门前走动。老贤木吃过饼渣,便心无旁骛,更加安心地蹲下身去,埋头在水泥地上做运算。那些因了“油香”而过路的人有时为了“油香”在他的面前逗留下来,但终于怕泄露出不甚体面的心机,一般都会马上离去,自然也就不曾打扰过他。老贤木专心写画一阵,抬头看看日头,起身朝珠玑小学的方向疾走……好长时间以来,每天如此。
可是,不久日子的格局发生了变化。一天,老贤木吃完第一块饼渣,正往嘴上送去第二块时,一只手飞过来,抢了那饼渣。老贤木于慌乱中定睛看去,是街上的头号美人李什么仙——她因丈夫偷了一个奇丑的女人,已疯癫半年,每天穿一身花衣花裤,披头散发,涂两片红唇,来回晃荡于大街上,逢男人便笑,逢女人便骂。当时,老贤木怕她笑,不敢惹她,立刻回头去做自己的运算。但不一会儿,老贤木面前的粉笔字上站了一双花鞋;老贤木缓缓抬头,目光由花裤移至花衣,瞬刻便触到一脸淫邪的笑!老贤木吓得一抖,起身便跑。第二天,老贤木照例早早地来到榨坊前,窗口里没有人喊“贤木,过来”,他走到窗口一看,见那光膀子的大汉已把李什么仙的花衣花裤剥脱得精光!老贤木立时掉头飞奔,嘴上喋喋地念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从此,老贤木不再去榨坊门前,走路也不朝那个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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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美人脱衣2(1)
老贤木的事被时光阻隔着,刘浪无从知晓。但刘浪因了自己的执着,对老贤木有一种坚信。尤其令他慰安的是老贤木和他的“交接”一直都能持之以恒:只要上学来,每天的第三个课间,他顺着校园的篱笆向通顺河的堤脚奔去,总能见到“黑色”的老贤木以“疾走的小步子”向他迎面而来,且“嘻嘻”地笑着。时间一晃,一个学期即将过去。他从来也不厌倦他的“地下”工作,只是偶尔期望他与老贤木的交往发生某种进展。他曾试着请老贤木在某一天放学之后或者某一个星期天与他多说一会儿话,甚至进而指点他计算那个尚且不甚明了的巨大的题目;不解的是老贤木总是“嘻嘻”一笑,摇头婉拒。
这天,正是老贤木失去饼渣的那一天。他不仅给老贤木送来粉笔头,还带来了一个算术本和一支圆珠笔。老贤木固然喜欢本子和笔,但不愿意别人为他花钱,便不要那本子和笔。他急得脸颊都红了,老贤木才勉强收下。
然而,他看出老贤木这日的神情有些异样,便问:“你,不高兴吗?”
老贤木躲闪着目光摇摇头,刻意弄出“嘻嘻”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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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不知道老贤木在榨坊门前的遭遇,便一步一回头地茫然离去……
他回到了三( 1 )班教室。三( 1 )班正在选班长。向老师说:学校已有新规定,从现在起,以后不再叫“班主席”,叫“班长”了。
选班长是民主式,向老师让同学们自由提名。最先被提名的是杨柳青,接着提了七八个人。后来,还有人提了他、马宏达、李黑牛;也不知是因为他们三人在新学年表现得更好还是更坏。提过李黑牛,便没有名再提。向老师主持举手表决,每人可举两次手。不一会儿,表决结果出来:杨柳青获得全票——53票( 被选人未计 ),他3票,马宏达2票,李黑牛1票。
除了李黑牛耷下大脑袋,全班同学一起鼓掌。掌声不断,向老师像“列宁在一九一八”那样张开双臂向下扇动,同学们便为向老师的“调皮”愈发鼓掌,欢笑大作。
待掌声笑声停下,向老师宣布:“下面,请杨柳青同学讲话!”
教室里没有反应。
同学们举目索寻,竟没有见到杨柳青。
杨柳青没上学!
下课后,他问马宏达和李黑牛“怎么办”,马宏达和李黑牛互相对看一眼,都不吱声,双双将目光短了回去。他便气愤,提了书包,朝珠玑二队疾跑。杨柳青的家位于村西头第一家。他冲上柳青家的台坡,见大门半掩着,就拍着门板大喊:“柳青姐、柳青姐!”
大门内一时没有反应,过了好一阵才传出杨柳青母亲带着咳嗽的呻吟:“是、是浪儿啊,咳咳,柳青姐打猪草去了,咳咳,她已经不、不上学了呢,咳——”
他呆住了,脑子里充满柳青的身影,几乎是抗议地喊道:“大婶,柳青姐又当班长了!”然后,转身便跑。
他朝二队的田野跑去。此时,太阳即将落土,天边的晚霞弥漫着浓艳的红色。他被染红了,在一派透着红色的辉光中,跑过一块块秧苗田和一片片棉花地,终于在通顺河堤外的荒草丛中,看见一个蹲在地上起起落落的红色身影:杨柳青!
他没有叫唤“柳青姐”,无声地走到杨柳青的身后,无声地蹲下身去摘地上的大叶草,一把一把地将大叶草放进柳青身边的篮子里。柳青看见了他的手,回过头来,禁不住惊喜,但立刻嗔道:“刘浪,你来干什么,还不回家写作业。”
“不回去!”他冲着柳青赌气。
“为什么?”柳青停下手中的活。
“就是不回去!”他又去抓地上的一株大叶草。
“为什么?”
“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
“苕货( “蠢”的昵指 )!你是男孩子。”
“你再这么说,我就不叫你柳青姐了。”
“好吧,反正篮子满了,我陪你回去!”
这天回到家中,他坐在堂屋里什么也不做,盼着母亲收工回来。母亲是从县城回到乡下务农的,因为洞明事理,早已成为村里颇有权威的妇女。他见了母亲,央求道:“妈,柳青姐不上学了。可她不能不上学,她又当班长了,她的成绩又好,她还帮助我呢,她……你去跟她妈说说吧!妈!”
第五章 美人脱衣2(2)
母亲便端了一瓢鸡蛋,去到村西头的柳青家。
第二天,柳青上学了。
柳青的脸上布满愁云,虽然照例当班长——收本子、做清洁、喊起立,但说话淡淡的,笑脸也是淡淡的。她的脸上本来有一对又圆又深的酒窝,那酒窝分明像她的眼睛一般明艳灿烂,可突然间那酒窝与眸子同时暗淡而荒凉了。妈妈告诉他:“柳青姐家里人多劳力少,困难;她妈又病了,家务事要人顶。柳青姐从小订过一门亲事,男方家富裕,觉得女孩子读两年书,能认得自己的名字就蛮好了,也同意柳青姐的妈妈让她下学。”于是,他便有了恨,恨这“困难”,似乎也恨柳青姐那“男方”。
放学回家,他跟着柳青。
“柳青姐!”他唤道。他只想这样唤一声柳青姐。
“嗯。”柳青应了一声,却岔开他的意思,“你怎么不跟马宏达他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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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姐……”
“嗯。回家后你要先写作业呀。”
走了一会儿,快到二队了,柳青却停下来,对他说:“我想一个人歇会儿,你先回去。”
“不!我陪你。”他也停下,看着柳青。
柳青心里有事,就用心计,笑着说:“男生怎么能老跟着女生,女生有女生的事呢。”
他不由脸上一热,就说:“好,我先走了,你快点回家。”
他走过河堤的一道拐弯,回头去看,已看不见柳青,知道柳青也看不到自己了,便停下来。大约过了一个“解手”( 意为上厕所 )的时间,他掉头往回走,走过拐弯处,隐蔽在一棵树旁侦察柳青。柳青不见了!他透过堤坡的树林寻视,在河堤下的绿水潭边,他看见了柳青——她正蹲着身子打猪草!
他便向绿水潭方向跑去,因是下坡,树林又密,几次碰在树干上,而且摔倒一次,滑出好远。
柳青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向这边张望。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柳青面前,气呼呼地嚷道:“你骗人!”
“……”柳青无奈地落下眼帘,嗔道:“你也真不听话!”
他便走过去,要拾起柳青搁在地上的小铲子。
突然,柳青惊呼:“哎呀,你的手?”
他看看自己的手,见左手背上渗出血液,大约是在树干上碰破了皮。他天生怕血,一时显出慌张。
柳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