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2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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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百姓原先有五万多户,也就是三十五万人左右,今年整修河道,调来了二十万人,总数达到了六十万人左右。这样庞大的人口,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一天之内把钱发完,但赵兴赶在冬季前,已经将这些人口按自己的思路重新进行了编制,设立了多级管理体制,所以他不需要给每个百姓发钱,给七个人发钱就行了。
原本杭州分为二十三个乡里,赵兴年底前又将几个相邻的乡合并成大区,每个大区再下辖几个乡,所以他只需要给大区的保甲长发钱就行了。
每户八文,一千户不过八贯钱,一万户八十贯,十万户八百贯,每天——这就是“积贫”的宋朝。整个冬天每逢下雪的日子,就要给百姓发钱,雪不停,发钱不停,钱虽少,也是官府关心百姓的一片心。
各大区的保甲长们都用箩筐装满铜钱,在衙役的护送下前往自己所在的区域,由他们再把这钱分配下去。这些人走了之后,赵兴披上蓑衣,与高俅骑马巡视四乡。
这项工作是宋朝地方官必须做到的,因为宋代很多房屋是土坯房,只有豪门富户才可以住上木板房,雪下的大了,容易压垮茅屋,所以官员们必须借分发钱币的功夫巡视四乡,见到被雪压垮的危房,要把房里的人请到专门的避难所。
忘了交代一声,古代中国第一个百姓避难所也是苏轼建的,他利用财政结余,早早办好了几座福利性质的养老院,赡养孤苦无依的老人与孤儿,大雪飘飞的时候,那些在危房居住的人正好可以去官府办理的避难所喝口热粥,生病了则可以去苏轼办理的古代中国第一所免费医疗机构获得医治。
初雪很冷,冷的钻入人的骨缝里,这样的初雪在地面上是存不住的,落到地上就化成了冰冷的雨水,让地面显得很泥泞,高俅披着裘衣,坐在马上直打哆嗦,他看着马在泥泞中跋涉,担心的说:“离人兄,这马……我听说每当气候变化,马都要病死一批,你这马没问题吧?”
赵兴望着周围的情景,心不在焉的回答:“那是他们不了解马——我告诉你吧,马的品种分为好几百种,简直不胜枚数。有南方马、有北方马、有热带马、有丛林马、有沙漠马……这马是非常娇贵的动物,想让马自己去适应气候,那是傻瓜。
在不同环境下繁育数百年的战马已经适应了不同的环境,热带马牵到北方来,一遇气候变迁,自然会不适应。比如说阿拉伯马,这种马的鼻子比较短,遇到寒冷气候,冷空气还没有加热就灌到肺里,所以一遇下雪天就会病死。
至于我们骑得马,放心,我们骑的马是北方马,它是生活在更北方的倭国海岛上培育出来的,适应寒冷而湿润的气候,这天气,反而让它如鱼得水。”
赵兴边回答边在东张西望,这时,在县衙附近的里长,房长已经开始带着衙役挨户分发炭薪钱,也有些小贩已经围拢在发钱的街巷周围,等待百姓领到钱后,用钱购买炭薪与食物。赵兴每经过一个街道,总要低头跟衙役交谈几句,并询问百姓有何困难。
这是一种作秀。
赵兴原先把自己封闭在城堡里,杭州百姓知道他的厉害,心存恐惧但敬而远之,这次赵兴正好借这个机会,拉近与杭州百姓的关系,所以他打算走遍所有的乡坊。
这一走,直走到半夜,高俅已经冻得招不住了,浑身湿透的他嘴唇冻得乌青,最终被人抬回了城堡,而赵兴却显得精神振奋。
城堡里的女人一直在等待两人的归来,她们烧好了热水,等两人一回家,就催促二人脱去湿透的外衣,将热水倾倒在大木桶里,烫好了热酒,泡好了热茶,等到两人恢复体力。
伺候两人洗浴的是倭女。论伺候人的功夫,倭女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她们总是把酒杯茶杯端到人的牙齿边,令人躺在那里,毫不费事的就可以畅饮茶酒。除此之外,还有菜肴,泡在大木桶里的两人根本不用抬手,他们的目光扫向那盘菜,只要停留的时间超过三秒,倭女会立刻夹一筷子菜送到他们的唇边,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唯一动作就是咀嚼。
高俅被倭女揉搓的快要呻吟出来,他连绵赞叹:“这才是享受,今日这通雪……值了。以前常听说倭女温柔,离人倒是金屋藏娇,从不肯让我享受一下,今日我才知道倭女之美。”
赵兴躺在大木桶里,闭着眼睛说:“你知道倭国怎么评价他们的倭女的——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倭女伺候入浴,倭人认为这是一种礼节——是汉礼。所以你不应该赞美倭女,应该赞美汉制度,汉礼乐。”
高俅悠然神往:“男人生在汉代,享福啊。”
赵兴依旧闭着眼睛,哼哼的说:“男人最幸福的时代是这个时代……”
停了一会,他又补充道:“其实,女人最幸福的也是这个时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幸福的生活!”
赵兴还想说:“生为一个草民,生活在这个时代也是幸福的,下雪天,官府供养你,你只管躺在床上呼吸,铜板自然会掉到你的怀里,而且官府没有征收呼吸税的念头。”
这个时代叫宋朝。
远处,渺渺的音乐依旧没有平息,赵兴身上的肌肉泡软了,开始有兴趣关心旁的,他懒洋洋的问:“谁在奏乐,半夜三更,怎的还不睡?”
一名倭女趴在地上,用额头贴在地面,弓箭的回答:“是苏学士,听说他设宴欢迎京城的钱穆夫大人,秦学士也在其中,他们从下午就开始喝酒了,演唱的是京城来的那班伎乐。廖支婆作陪,长门殿,需要告诉他们停止吗?”
第一百四十章 此处夜风似刀
赵兴伸了个懒腰,回答:“不用了,刚好我们也泡个舒服了,正好,还能赶上半场酒宴,炎师,同去如何?”
高俅身子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但不一会,他又说漏嘴了,沮丧的说:“罢了,我还想多泡一会。这水冷了,再添点热水。”
高俅这么说,并不是想支走赵兴,然后调戏倭女,而是因为身份限制。他是小史出生,又没有经过科举,虽然字写得不错,做事精细细致,但依然等同于家仆的身份,或者比家仆的身份略高点。
钱勰是谁?前任开封府知府,而开封是天下第一府,称“赤府”。这样的一位“赤府令”来到酒宴上,作陪的又是大宋第一学士,外加秦观与赵兴,以他的身份是无论如何没资格上席的。与其到席上自讨无趣,高俅还不如在这里享受倭女的汉式服务。
赵兴明白对方的顾忌,没有再劝,他穿好衣服,提着一盏马灯向那座苏轼宴客的房屋走去。
苏轼宴客的这栋房子就是昔日章惇住过的那栋房子,它与赵兴的小楼毗邻而居,那些被招来表演的伎乐则临时借住在小楼前排的别墅,他们来往穿梭,手里的灯将这片区域照的灯火通明。
赵兴提着马灯走进,伎乐们看到他,纷纷躬身行礼,一片灯火摇曳,一片彩衣飞舞,令雪后的夜空显得格外清朗。
这世界毕竟有了些许改变,比如由于赵兴的推动,马灯已经成了富豪们的必备物品,而大宋百姓崇尚享乐主义,富豪们的爱好立刻传播到民间,民间无法搞到原版的“明月夜”,但各地风起云涌的玻璃房填补了这个市场空白,他们专走下层路线,使得百姓们夜间出门,不再依靠灯笼与火把。
世界毕竟改变了,比如赵兴这个院子里——雪仍在下,原本这个天气出门,道路泥泞难走,但赵兴的院落里,各房屋之间用石子与水泥铺成的路面光洁如镜,使得伎乐们可以在隔壁屋子里化好妆,再进入宴席所在的房屋表演。
苏轼是个待朋友热诚的人,他对朋友心里不设防,所以自己也对朋友毫不见外,比如他宴客,放着自己家里不搞,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跑到赵兴家中开宴。
这种脾气搁别人可能会觉得不自在,或者认为是一种冒犯,但赵兴对这个沉静在诗歌境界的人,却完全没脾气,他心里只觉得欣喜,能够亲身见到这些名传千古的大诗人,难道不高兴吗?平常他求这些人来都求不到,现在苏轼一咳嗽,这群人像哈巴狗一样跑来参加宴会,能有机会与他们同坐在一起,感受大宋的诗歌宴舞,赵兴心里满溢着幸福。
他就是带着这种幸福感踏入屋子的,走进屋内,他幸福的看到桌上铺着一张翅膀,这就是苏轼今年的第八十八首诗,也是他年度最后一首——《送钱穆父出守越州绝句》:“簿书常苦百忧集,杯酒今应一笑开。京兆从教思广汉,会稽聊喜得方回。
若耶溪水云门寺,贺监荷花空自开。我恨今犹在泥滓,劝君莫棹酒船回。”
我恨——苏轼恨什么,他恨生在凡尘吗?这厮每天小酒喝着,风景逛着,闲杂公务都扔给了赵兴与高俅,平均五天才做一首名传千古的诗,懒得不成样子了,他——还、有、什、么、可、恨、的。
钱穆夫认出赵兴来,他微笑着站起身冲赵兴拱手,苏轼那双醉眼这才看清赵兴,而陪坐的秦观秦少游的眼神全在女人身上,他怀里捧着两个女人,腿上还坐着一个,说话都大舌头,还不忘说些大舌头的情话……这厮天生就会哄女人。
没天理,汴梁城都在传赵兴是“一流的哄女人手段”,此刻相比秦观,赵兴自愧不如。
他们都瞎了眼。
不过,看到旁边笑意盈盈的廖小小,赵兴又觉得这种评价不亏。廖小小穿着一身彩羽装,似乎刚唱完曲子不久,她望见赵兴进来,带着得意的炫耀娉娉起身,像一只张开尾羽的孔雀般向赵兴作揖。
廖小小身边还有一位女娘,那就是“秀秀”的扮演者湛琴琴,这位女娘是汴梁城新捧起来的歌伎,意图用她取代廖小小,成为新的汴京“十绝”之一。
原本,这样的女人应该是廖小小的天生对头,但廖小小现在已经无心跟别人在歌技上争长短了,一首美声唱法的《君主长江头》让她在大宋奠定了不可动摇的霸主地位,而她现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如何讨好与争宠上面,所以汴梁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