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桃花盛开-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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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瞌细奶的娘家在旧时很有钱,她妈生了八个儿子才生出这么一个她贴心的千金来,故名瞌细。
大家听了,肯定认为瞌细奶很漂亮。
其实,那瞌细奶极丑,丑得大家第一次和她打过照面后,不想再和她见第二次面。她瘪瘪的嘴巴,塌陷的鼻翼,而且门楼挑檐,前额高耸,那脑袋圆不圆,规不规,偏偏的,象极村人经常说笑的歪瓜咧枣。
所以,好叫驴这样故意提起瞌细,还是那副滑稽模样,能不令二爷dui气急败坏吗?
可瞌睡奶却又是一个极细致的人,她的神韵在于她的嘴巴,那玲珑的舌头长在她的嘴里,所以她也整个儿又玲珑又极致。
她总是用语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每当别人办了糟事,她总是带着笑话人的口气说:“你们这些人啊!——我们可没有象你们!那件事儿还没完,糟事就又出来了。”
瞌细奶的脾性还有那么点与众不同,她总是怀恋着她娘家的富有与讲究,这些,令跟前的一些人都望尘莫及。
西苫奶和臭妮子婶住在南墙那边,隔了街和东院、西院和蔚槐家相对。大家通常习惯在南墙底乘凉,往往走出来,随便在石头上那么一坐,有凉扇的还用凉扇,两腿随意却可。
可瞌细奶却是两腿严严并拢,一手还拿着一块叠得整齐的手帕来回摇摇——她是这一带唯一不用凉扇的人。
而且,她的另一个手,总是提着一块木板压在屁股下当坐垫木。
但谁也没料到,说瞌细,那瞌细真的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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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精精干干走出来,拿着两件法宝——手帕与木板,正要坐在蔚槐家的对面时,好叫驴大叔却嘿嘿地笑了,说:“我说瞌细,瞌细就出来了。瞌细啊,你该管管你家二爷那个dui,刚才,在这儿,他嘴里不知喃喃着骂谁,还睁眼瞪鼻呢!”
瞌细奶坐下来边拍着肩膀自我按摩边说:“谁知道我家的那个疯子,整日就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专跟人呕气。”
正这么说着,二爷端着一碗饭出来吃,两人就把话渐渐扯淡了,只说一些天气好坏、阴转睛天的废话。
后来,连这些话都没有了,只剩一片无言地带。
二爷dui蹲在他家门口一派斯文地吃着饭。
好叫驴大叔打理完牲口,蹲在哪边慢悠悠吸燃了一只烟火。
那烟是劣质的低价烟,一毛二毛一盒的那种,以至于有几次他被呛得剧烈咳嗽。
“你就少吸点烟吧!那东西吸得多了没好处。”瞌细奶细声细气地说。
好叫驴大叔吞云吐雾着自我解嘲,文不对题地说:“咱们这些人,命相没有那么金贵,说话声大,吃饭放屁,喝水就像割脖子倒,没什么讲究。”
瞌细奶立刻斜着眼睛反驳他,说:“你们这些人——啊!我们家旧时讲究着呢,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饭讲究方位,说话讲究分寸和礼仪,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饭桌上更是不能乱来,哪些人该上桌,哪些人不该上桌,都有规短。倒是你们,提前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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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节
好叫驴大叔说:“什么都讲究,那是你们财主家,搜刮了民脂民膏,还整天摆阔气显弄。我们穷人家能吃饱肚子已是不易,哪里还有什么闲心穷讲究。我们穷人啊,就是整天没有拘束,过了一天又一天,穷开心。”
瞌细奶说:“穷开心?你的开心跟别人不一样呢,你开心,虎气喝喝的,那气势象骂人。”
好叫驴说:“瞌细啊,你家的那个二爷dui不也是一样的人吗?他比我还师傅还专业,你先说说他吧!说我——”他摸着脑袋又咳嗽几声说,“我也不是你家里的,管了你家里的可别把手再伸过来。”
“我家里的那个婆娘已经够我受得了。”
俩人的话被二爷听到了,他线朝老婆说叨叨说:“喂,你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坐在哪儿消磨什么时间?我的褂子你给我洗了吗?别整日就知道坐街。”
“说你鼻子就跟我上眼了,昨日才洗的衣服,今日不洗就不穿,说呕气就跟我呕气。”
二爷dui把碗底的汤一下泼在地上,嘴里又说:“你们婆娘们,闭上嘴少叨叨,一个个头发长见识短,什么大事都干不了,还要嘴上胡乱瞎说。”
瞌细奶直起身子,对二爷dui说:“你的褂子晾在院子里,你自个儿穿去。你下午不是还睡一觉吗?”
二爷dui没吭声,瞌细奶便慢慢起身,却返身进了蔚槐家的院门。
二爷dui气恼恼地说:“真是一个丧家的狗儿,没有一天能呆在家里。”
瞌细奶却象没听见似的不理会他。
现在,南墙底只剩下两个靠不拢的人,一个朝东,一个朝西,互不搭理。
东边的那个慢悠悠吸着烟,嘴里无聊地哼着一些红不红绿不绿的怪调;那个西边的却也不示弱,用筷子使劲地敲着碗边,象奏乐又象示威,气鼓鼓地说:“你唱你唱。”
然而,那东边的好叫驴却不唱了,他直起身子,嘴里喊着“驴驴驴”,不知他说他家的驴还是骂那二爷dui,说完还下意识地看看那二爷,乐悠悠着就往家走。
二爷dui望着好叫驴走了,气渣渣地说:“你才是一个驴,好叫驴,好牲口。”
可他没说完,那好叫驴已经回屋里了
蔚槐家的院子里空寂无人。
瞌细奶慢慢走过庭院,在蔚槐的新房前停下来,隔着玻璃用手挡着向里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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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槐正在屋里看影碟,看外面有人,就打招呼说:“瞌细奶,进来吧!”
瞌细奶踮着小脚走进来。江惠如正在收拾屋子,看客人来了,赶忙让座让茶让糖果,还让过糖果盒,说:“奶,你坐啊!吃啊!”
瞌细奶坐在沙发上,连声说不客气,拿了一粒糖果,剥了放嘴里,说:“你糖果真甜啊!”
一会儿她又说:“槐子,你的喜事一办,你爸就省心了,就了却一桩心事。”
蔚槐手里摇着遥控说,边看影碟边说:“是啊,瞌细奶,就是这么回事。”
正这么说着,录像机里的片子卡住了,屏幕上一道一道的白影子,还发出哧哧拉拉的杂音。
蔚槐说:“什么破带子,才放一次就这样,八成买了伪劣带。”
又摇了几下,那带经过一阵痛苦的杂音后,又出现了正常的人影儿。
瞌细奶回头看江惠如,看她对影带没有兴趣,就问:“侄媳啊,你不看那个带吗?”
江惠如边给她削果木边说:“奶啊,我看过了。那天槐子拿回来,我第一个抢着看了,看了就不想再看了。”
说着,她递上削好的苹果,瞌细奶接了,津津有味地吃进来,边吃边说:“咱们门前整日热闹的很,就是不见你出来。”
江惠如说:“谢谢奶惦念。”
瞌细奶说:“你看你,谢什么呀?我们都是一家人,还没出五代呢!二爷是你们的长辈,那个西苫奶比我们还长一辈,她是蔚家最老的员老呢!”
江惠如想起那天进来的一个颤魏魏的白发老婆婆,噢了一声。
“咱们这地儿啊,自从迁徙过这儿,头一家就是蔚家,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几家了,听老人们讲,我们从古代就迁来了,迁来时什么也没有。”
江惠如说:“我也是听人讲,明朝时,我们的祖先经过十八次迁移,从洪桐大槐树那边迁徙过来。若问祖藉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
蔚槐却说:“我们是大槐树下老鸹窝迁来的。”
正这么说着,东院里传来牲口的吼叫声,先是咴儿一声,接着是二声,继而是此起彼伏成一片了。
瞌细奶侧耳听听,诙谐地调笑说:“侄孙啊,咱们这儿是骡马店了。先是人管骡马,好叫驴一叫,牲口们跟着叫;现在呢,反了个儿,是骡马管人,骡马一叫,好叫驴才叫,跟上骡马的趟了。不信,你们听听。”
那牲口却没有叫,瞌细奶那专注要听的样子,逗得蔚槐和江惠如都笑起来。
江惠如说:“听好大叔那天在我们院里嚷嚷说,牲口要生仔了,可是三五天过去了,至今也没生出一个仔儿来。”
瞌细奶说:“也就是呢!也没问问这次生出的牲口是马还是驴,或是骡子。这个好叫驴也是,偏要整天马马骡骡瞎搞乱配,多少年过去了,他也不嫌那东西臭,这样,长年累月下去,难道能配出一个龙子龙孙来?真奇怪!”
蔚槐回过头来,说:“好大叔就是那个脾性,打我记事时,他就在生产队赶马车,又是饲养员,整日摸摸这个牲口,又拍拍那个,打桩拉套,卸驴拉磨,爬犁拉粪,帮了生产队帮大家。自从实行承包制后呢,他索性把牲口也承包到家了。现在好象真的成了一个骡马店了。”
“这儿还是蚊子店,屎尿店呢!晚上,天气愈燥热,那逼人的臭气愈胜,蚊子也象寄居在我们这一带了,无论用蚊香还是灭害灵,就是赶不走。”
江惠如惊奇地说:“好大叔不知觉吗?”
瞌细奶说:“怎么不知觉?”瞌细奶说,“他故意装疯卖傻。我们不知和他说多少次了,他只是不听,要不,呵呵一笑,你能把他和他的牲口怎样?”
第042节
正这么说着,隔壁传来好大叔的吼叫声,什么笨驴、懒驴、死驴与杂种,骂得杂七杂八……
瞌细奶终于等出了她想要的结果,侧了耳朵嘘了一声,说:“你们快听,那好叫驴又叫了。”
二爷dui近来对好叫驴和他的牲
口讨厌到极点。这不他才躺下要小歇,那边的牲口便不肯放过他的耳朵似的又吼上了,他被牲口的叫吼惊得坐起来。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安睡,就气恨恨地爬起来,嘴里气渣渣地说:“这个好叫驴,真是一个牲口样,养那么多的牲口,吵来嚷去,自己都活得不成|人样儿了。”
这样说完,好象肚子里解气经了不少,悻悻地从西院走出来。
他气恨恨地徘徊在街上,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