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2·沧都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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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扒开人群,挤到前面去,直愣愣地看着那颗被悬得高高的头颅。是的,那是楚殇的脸,那挺直的鼻,紧抿的唇,刀削一般的脸,带给我噩梦的那张脸,尽管满是血污,我也认得出。我望着他怒瞪的眼睛,楚殇,你死不瞑目么?你愤怒么?你不甘心么?我还以为你那么恐怖的人,连死神都会怕你,原来你跟我们一样,一样会死,一样只有一条命。我曾说过,要我不恨你,除非你死!这下子,是真的两清了,你带给我的屈辱、伤害、噩梦般的恐怖,随着你的死亡,彻底的两清了!
我笑起来,泪从脸颊上滑落,小腹骤然传来一阵绞痛,一股热流蓦地从两腿间喷涌出来,我一把抓紧玉蝶儿的手臂,身子软软地滑到地上。人群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向我围过来,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姑娘……”玉蝶儿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我挣扎地看了一眼腿间浸出的鲜血,惨笑道:“送我回去,我……”
他一把抱起我,就往回跑:“你撑着,别晕过去。”我半闭着眼睛,忍着腹中一阵一阵的绞痛,为什么不晕过去?为什么晕不过去?我按着肚子,感到腹中那微弱的生命正一点点地滑落。宝宝,你自己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吧?你也无法面对你这么坏的爸爸妈妈吧?妈妈不想要你,爸爸不能要你,现在你自己选择不来到这个世界上,好了好了,这下真是一了百了,我跟你爸爸之间,真的是不拖不欠,什么羁绊都没有了。
“大夫,大夫,快来看看!”玉蝶儿把我抱进一间医馆,一个老者迎出来,看了我一眼,讶道:“唉呀,这是小产了吧?你怎么能把她抱到医馆来呢?这事得……”
“闭嘴!”玉蝶儿厉声喝道,“马上给她诊治,不然我杀了你!”
大夫被他一吼,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往内室走,边走边道:“夫人,夫人,快来帮忙。”
我睁大眼睛,看到玉蝶儿脸色白得吓人,无力地笑道:“别把大夫吓坏了。”
“你醒着?”他舒了口气,抱着我跟着被他吓坏的大夫往内室走,一迭声地道,“别闭眼,别睡过去,睁着眼睛。”
“谢谢你……”我想笑,却一丝力气也无,真滑稽啊,没想到这个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竟然是这个采花贼。
玉蝶儿把我轻放到床上,大夫和他夫人围过来,大夫给我诊了脉,摇了摇头,道:“这位夫人身子太弱,孩子保不住了。”
“她没事吧?”玉蝶儿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大夫摸着胡须道:“这位夫人脉象紊乱,怀孕期间情绪波动太大,胎本就不稳,近期又受了不小的刺激,导致滑胎,胎儿虽然保不住,但大人好生调理,应该无大妨。我出去给她开药。”
老婆婆看了玉蝶儿一眼,笑道:“这位相公,你先出去吧,我先给你夫人清理一下身子。”
玉蝶儿闻言,脸竟微微有些泛红,窘迫地跟着大夫出去了。看着这个风流惯了的男人少见地露出尴尬的表情,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夫人,你相公真是关心你呢。”老婆婆笑着看我一眼,解开我的裙带,“这个孩子没有了也别太伤心,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以后?我笑了笑。是呵,以后我还会有孩子,他不会是在仇恨中诞生的孩子,他会在父母的宝爱中长大,他自己也一定会愿意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宝宝,再见了,我闭上眼睛,泪如泉涌。
玉蝶儿抱我出医馆的时候,门口多了一顶软轿。他抱我钻进轿子里,放我坐好,我轻声道:“现在是回客栈么?”
“客栈那种地方怎么能调养身子,姑娘若信得过我,可以暂住玉某的居所。”玉蝶儿认真地道。
“你还有居所?”我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夜夜采花,居无定所。”
“姑娘说笑了。”玉蝶儿脸居然红了红,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有些相信他。可能他刚才的表现博得了我的一丝好感,令我觉得他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可是小红还在客栈里。”我见他躬身退出轿子,轻声道。
“我先送你回去,再派人去接小红姑娘。”玉蝶儿道。
也好。反正得找个地方住,玉蝶儿虽然风流,也不是个没品的采花贼,不会对我这种刚流完孩子的妇人下手。
玉蝶儿的居所是城郊白桦林的一座小四合院,颇幽静清雅,我安心在此调养,一住,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没有外界的人来骚扰,玉蝶儿偶尔出去,给我带回一些外面的信息。据说,楚殇的人头挂在城楼的第三天夜里,被无极门的余孽把头偷偷取走了,朝廷追查多日无果,此案不了了之。我不了解无极门,但我相信,杀手无情,有情有义的杀手,都活不长久,无极门里,能为楚殇做这件事的,大概只有跟他关系匪浅的月娘了。
除此之外,天下太平,朝中平静,京城也平静,当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我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推开窗,看见窗外银妆素裹,心里不由得有丝欣喜。披了披风踏到院子里,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足印,我蹒跚着走到院内的一棵梅树下,拈起一枝梅枝,凑到鼻下,深深吸入一口沁人心脾的梅香,好甜……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我喃喃地念出王安石的《梅》,望向灰白的天空。不知不觉,来这时空已经三个月了,冥焰,当初你承诺我,三个月后来接我走,可是如今,三个月期限已满,你却音讯全无。我晚晚捏着黑玉叫你的名字,你再也不曾出现过,你到底,是想怎么改变我的命运?怎么修改了生死簿?你如今,到底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是生是死?冥焰,你这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呵!
“卡门姑娘。”
回过头,玉蝶儿向我迎面走来,我对他笑了笑。他将一只手炉递到我手里,笑道:“天寒地冻,你身子刚好,还是不要在屋外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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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玉公子。”我将手捂到手炉上,从指甲传来的温度,带来一点暖意。没想到我与玉蝶儿,经过上次的事件,竟然会成为朋友。人与人的相识,真是妙不可言。
“我寻到一样东西,送给姑娘。”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递给我,我好奇地接过来,揭开盖子闻了闻,有股腊梅的清香,细细一看,似乎是半透明的液体。
“做什么用的?”我好奇地道。
“是雪肌露,对治疗皮肤上的各种疤痕有神奇的效果。”他狭长的凤眼满是笑意,“我保证你脸上的疤抹上之后,一定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是吗?”我抚上脸颊,那道长疤,我当初自虐的结果。我在惩罚谁呵?我笑起来,是呵,该跟过去说再见了,不管是对楚殇的怨恨,对宇公子的恋慕,都过去了呵。留着这条疤,提醒什么?记着什么?那些不堪的记忆,那些前尘往事,抹去吧,跟着这条疤一起抹去,什么痕迹,都不要留。
毕竟,我还有那么长的一段人生,要自己走过。
第二卷 沧都篇
大哥
车轮滚滚,黄沙漫天。
通往沧都的官道上,我和小红雇的马车正在疾驰。这古代的马路,走起来真是够受罪的,晴天黄沙滚滚,雨天泥泞难行,赶一天路下来,摸一摸脸上都是细细的粉尘。这样的交通条件,信息哪里传递快捷得起来?怪不得江湖中人喜欢用飞鸽传书了。
十日前,我带着小红,辞别了玉蝶儿,赶往沧都。那是天曌国除京师以外最繁华的城市,我带着与锦绣庄金大娘签订的合约,去那里开锦绣庄沧都分号。与金大娘合作,是一时兴起。身子好利索后,我去金大娘那里取我之前托她帮我做的那些衣物,还有十二生肖卡通公仔的样品,金大娘有意邀我去锦绣庄帮她打工,我则转了下心思。一则我不想留在京城,这里有太多令人不快的记忆,换个环境,是我当时最想做的一件事。二则,我想拥有自己的事业,不想一直为他人做嫁人裳。我当即问她有没有意思将锦绣庄扩大,去别的城市开间分店,没想到一拍即合,金大娘当即就同意了,双方各出资一半,金大娘提供绣工、材料的供给,我则负责管理,包括新产品的开发。
从锦绣庄出来,我去了一趟周大婶儿家,之前应承福生,十二生肖的样品做出来,送他几只玩。我特意送过去。告诉他们我要远行,请他们给凤歌、寂将军和红叶分别送一封我之前写好的辞别信。
不是不想当面与他们告别,只是如今,哪个我都不方便见,罢了罢了,少了些悲悲切切的离别愁绪也好。
马车停了下来,小红诧异地撩开帘子,道:“宋镖师?怎么回事?”
赶车的镖师宋大刚,是金大娘人京城镇远镖局请来,护送我和小红上路的。京城至沧都路途遥远,山路崎岖,沿途有一些占山为王的土匪强盗,金大娘担心我和小红两个女子上路不安全,便给我们请了个镖师护送,这一路行来,倒也平平安安,未遇到什么祸事。
“叶姑娘,前面的道被泥石堵了,咱们今天可能要转道走山路了。”宋大刚在车厢外答。
我如今恢复了自己的本名,叶海花,这个平凡得甚至有些土气和俗气的名字,跟我的人一样普通。我不再是卡门,倚红楼的艳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希望过些平凡生活的普通女子。
“转道走山路安全吗?”我问他。
“这一带没听说过有土匪出没,不过转道走山路,今晚就赶不到前面的松林镇住宿了。”宋大刚道。
我撩开帘子看前方的道路,前几天的一场大雨雪使道路边坡的泥石滚落下来,轧断了官道,看那样子,不是一天两天能修通的。我想了想:“就听宋镖师的安排吧。”
山道覆盖着积雪,比官道难行得多,马车更是颠簸。我和小红在车里被颠得有些反胃,小红撩了帘子对宋大刚道:“宋镖师,你停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