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一世-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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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在在提醒着殷三娘,确是回漱玉轩了。提了几日的神不由缓缓松弛下来,倦意漫天席地卷过来,沉沉的眼皮合着扬起的嘴角一起坠入梦乡。
第十二章 拨火
芸园正屋里,殷鸿盛和殷徐氏凛然危坐,一副刑堂会审的架势。
院里丫鬟婆子站了一地,诡异的没漏半丝声音。落日的余晖隔了高高的墙漫过来,洒在院里众人的脸上,半明半暗。人人敛了声息,就怕一个呼吸重撞破了哪根弦。倚霞焦急的望着院口,刚彩屏派来的小丫鬟说大少爷没回晴园,直接从寿春堂过来,算算也该到了,怎么人还没影儿呢?
正屋静的渗人,却能让人感觉到一股股压抑的怒气数罟当头般兜头罩摄院中众人。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倚霞的心悬空的好似忘了如何呼吸,才堪堪看到殷正则沉着两腿踱进了芸园。
“大爷来了,老爷夫人在屋里呢。”倚霞赶着垂首打起门帘,一个字不敢多说。
请安的话未出口,就看到有东西冲自己过来,殷正则险险躲过,“啪”!一地碎烂的瓷片。殷正则一日之内酸涩,委屈齐涌心头,一时气性上来,直绷绷跪在当地,紧闭了眼,要砸就砸吧!
“你个孽……”像鱼鲠卡了嗓子,殷鸿盛的目光团团围定了殷正则,这是?三弟的衣赏!
好半天,主屋没有动静,院里众人悄悄互打眼色
景院屋内肖姨娘上穿宽袖对襟子衫,下着花纹长裙的家常衣服,随意束一条帛带,手中的梅花攒心络子已打了大半。约摸是打得时间长了,颈子酸疼,活络脖颈间隙看到贴身丫鬟满香的身影,急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满香未回话,先就着凉透的茶灌了一通,才觉得干裂的嗓子舒服些。早间她随肖姨娘去夫人房里请安,察觉夫人面色有异,遂被肖姨娘一个眼色指使了出去。几个院里亲姐姐热妹妹的拉扯忙活半天,终是多少得了信儿:“姨娘别急,这事跟咱院没牵扯。”说着,挨近肖姨娘,咬着耳朵透露一番,末了绞着手指嘀咕,“晴园现在跟铁箍似的,连个水都滴不出来。芸园的嘴也都紧上了。亏得大厨房里的柳妈妈早间往晴园送了趟膳,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耧消息了。”
肖姨娘睃了她一眼,不耐烦的打断:“得了,得了,包银菱镜后头匣子里自己拿两串钱买胭脂去。”提着的心却放了下来,转而暗笑,大房的戏码可真够热闹的,一折接一折。前几天为着大老爷连着五宿歇在韦姨娘房里,对生病的五娘未多探看,大夫人已是施了一次泼醋大法。没想到今儿的戏份更足,园内一尸两命轻飘飘消散,园外爷们儿嚎丧着大闹寿春堂,这晴园要没个猫腻,鬼都不信。肖姨娘倒没有一锥子戳到底的心思,蜣螂刨坑,没个好处谁乐意惹来一身臭骚味。稳了心神,肖姨娘不由带出了笑模样,随口问道:“丹院有动静吗?”服侍夫人回来的路上,她可没漏看庞姨娘身边少了个夹竹。
满香喜滋滋收了把玩的串子钱,眉开眼笑回道:“没有。我还特意看了,那院门虚掩着,只一个小丫鬟在门口伙着咱院的玉儿捉草玩儿呢。院里很静,许是庞姨娘歇了。”
肖姨娘不屑地撇撇嘴。
忽又见满香迟疑片刻,抖出一句:“从辛夷苑出去的时候,远远地,我看到红裳似乎塞了个物件给秋茗。”
肖姨娘准备打络子的手停了,眼神渐渐深暗:红裳……秋茗……物件……物件?秋茗!……三姑娘……大夫人!诡异的笑倏地浮在肖姨娘低垂的脸庞上:“满香,那日青岚的娘不是央了你一样绣活吗?你去屏风后头绣匣里拿那条双鱼戏水戳沙帕子给她,就说你做的,本忘了,今儿看见红裳送东西给秋茗才想起,这帕子虽不值什么,却是干净能见人的。”
满香皱着小脸,姨娘不是讨厌那个婆子的聒噪吗,怎么又让自己去套近乎呢?甩甩脑袋,掂不清楚,满香索性搁下不想了。绕过屏风,捡了那条帕子,出院寻张婆子去了。
第十三章 雏鹰
寿春堂前有一片一人深的水塘,殷正醇夏日最喜欢走过小石桥进入苍凌水榭,欣赏环着水榭的荷花灿艳逼仄人眼,圆润的荷叶层层叠叠,偶尔鱼儿跳跃带起的水珠滚圆的落在荷花荷叶上,清清亮亮的色泽映在眼里,堪比冰水中湃的西瓜入喉,浅丽明亮舍忍不得。
而此时,环顾四周天冷水凉,水塘中只有寥寥的残叶不时拂起涟漪,荷梗瑟瑟抖动。哪有往日的潋滟?殷正醇不禁内心萧瑟萋萋。
“各时节有各时节的妙处。春时地气回升,落絮盈面,令人惴惴喜痒难耐;夏则繁艳惹怀,明媚之色深邃入骨;秋就高爽宜人,入目三分清,沁人心脾;冬呢,褪去浮华,尽显铮铮傲气,即便是冻煞人的冷,也冷的别有风味。”殷三娘灿亮的双眼灼烫了殷正醇,“三哥何必厚此薄彼,轻慢了上苍的馈赠。”那年她不过九岁。
打从那时起,殷正醇就把“宽博”二字铭刻于心。与一个小丫头比量心胸,想来也够汗颜了。习习秋风携了水汽,扑润在脸庞,肌骨生津。殷正醇心底豁然,迈步进了寿春堂。
接连绕过抄手游廊转角的两处假山石,隐隐绰绰望见第三处假山青石径上一丫鬟装扮的拎着食盒从小厨房方向走来。殷正醇紧走几步,打眼看来却是喜鸢。殷正醇玩心顿起,匆匆扫视周遭,折下一木莲花枝,瞧她走近,猛掷出去,回身躲了假山石后。
“呀!”软软的条状物正落在食盒前,喜鸢惊退一步,手中的食盒颤了颤,洒出来的汁水滴了几滴在喜鸢新上脚的鸦青平纹履上。抚着胸口定神细瞧,却是条花枝,喜鸢泛着羞恼的明眸四下里寻觅,片刻后,又好气又好笑的瞧见殷正醇眨着狡黠的眼从山石后头走出来。
“我道谁这么有胆色,未料是三爷拿我们丫鬟取乐。怨不得三姑娘说你是赤心未泯,一时一刻拘不得。”
殷正醇自小跟祖母身边的丫鬟厮混惯了的,闻言不以为忤,反笑驳道:“想是近日喜鸢姐姐在三妹妹面前得了什么彩头,如若不然,怎么姐姐口中心里一时不忘呢。”微眯了眼,浓密的睫毛簇得两眼更晶亮了,未几,目光越过喜鸢破颜而笑的脸,落在三层食盒上。借着开始昏暗的日头,殷正醇隐隐看到错开的食盒里的点心,语带关切,“怎么?祖母未用午膳吗?”不怪殷正醇这么想,殷老太太深谙养生之道,一日两膳,过了未时鲜少进食。
半蹲下收拾妥当食盒,喜鸢错后殷正醇半步,压着殷正醇的步子缓缓跟着,行趋间略略形容今日的情景。
罗汉床旁即墨和辛荷谈论着要做的暖帽的花色款式,殷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淡笑指点着。
“孙儿给祖母请安。”殷正醇笑吟吟立在床尾拢袖行了礼。
侧首望见殷正醇,殷老太太笑溢双眼,忙吩咐即墨拿来锦墩:“可是刚下学?今儿却是晚了许多。”
“廖外傅今日兴致很高,授完课引我们去松桧山二亭赏景。”殷正醇偎上前坐下,攀了殷老太太有些雀跃地说道,“说是万卷书抵不上一步路。祖母,您没瞧见,站在岧峣之地,风光截然不同。久了,连心思都宽了许多。”
松桧山是京郊三里以外的险峻山峰,直切切的峰棱凌然削了多少攀爬的怯懦,雅士为彰显胆略清赏风物,在山峰高低不同之处设了七亭。险峰当头,廖化不一味求学子稳妥,反涉险攀越,用心良苦,殷老太太岂能不知,不由赞叹道:“廖外傅当真名士。得遇如此良师。却是醇哥儿的福气。”注视着殷正醇飞扬的神色,殷老太太欣慰异常,“咱们殷府男儿就该这般,醇哥儿到底长大了。”
有名声障耳难免拘泥行格,若廖化这样磊落疏豪君子真正难得。当年殷老太太一力主张殷正醇附学郭府,也是怕他拘于殷府中养成藩中雉,辕下驹。如今看来,终是棋落正着,殷府孙辈不会出第二个拳跼的殷正则了。
得了祖母的赞许,殷正醇恰饮甘露一般,兴兴头头描述着松桧山的山光物态,眼中闪耀着刺透黯哑的光芒。
第十四章 惊!惊
浅浅几日,殷徐氏若迟暮的芳菲,零落了繁秀,平添沧桑。大房的糟心事重重相因,晴园还没开禁,次子殷正豪伤痕累累被家丁护送归来。殷鸿盛大怒,着大管家胡谦拿府中长刺投了左冯翊郭攸,循长安以东大肆搜寻,至今没有音讯。
而该当躺在怡暖居静养的伤患,此刻悠悠然霸着湘妃软榻,享受着漱玉轩上下殷勤备至的照料。
诸般料理妥当,殷三娘遣了闲杂人等,浅笑望向殷正豪:“二哥哥来我这,莫非是来炫耀您的‘英伟’事迹的么?”
走在后头的素如忍不住莞尔摇头,姑娘这遭损二少爷的功夫不减幼时,怕二少爷瞧见心恼,当即摞开竹帘,随众人一道退了出去。
殷正豪卸了端凝,浑不在意,乐呵呵双手一拍:“三妹妹清心玉映。我这片语未言,你就戳中了我的心思。既妹妹如此聪慧,不妨再猜猜我路上遇见了什么?”殷正豪眉骨微扬,轻松惬意尽漏无疑,再不见漱玉轩外峤厉无尘的模样。
殷正豪动了真性情!旁人或许难以察觉,殷三娘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私下里从不隐讳避忌,早就把摸透他的脉,断不会察错了心。能入这清嚣男子眼的,料是稀事绝物。殷三娘也不言明,只两眼望定殷正豪盈盈浅笑。
这番矜持自若却引来殷正豪一阵畅笑:“妹妹这神态倒真是像足了那人。”一口饮下手中的香茗,也不再虚枪兜转,收了颀长的身子坐起来,啧啧赞叹,“若妹妹见到那人,也会倾心相交的。”
原来,殷正豪在等待定品期间,随父亲交游几位属员后深觉无趣,自告奋勇代替兄长查收同州几家店铺账目。回程客栈中遇见一位回京述职官员,自称宋清和,目睹殷正豪命家奴打退当地一霸,扶助孤寡,心生感佩,殷切结交同路而归。谁知,临潼一宿,恰撞到宋清和昔日整饬过的望族一脉,双方一言不合打将起来,对方人势俱足远远占了上风。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