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一世-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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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不安压下去。小厨房里三姑娘那双眼止不住在辛荷脑里,像老太太念的经文一样,颠来倒去不停歇。三姑娘髻年留养在老太太屋里,虽不是自己服侍照料,却也是一个屋檐下熟稔异常的,何曾见过她如此犀利的眼神?端看着前头两步远正与即墨说笑着外头人情风色的三姑娘,辛荷的眉头渐渐拢起。
萱颐居次间,殷老太太倚着洒花迎枕仰靠在罗汉床上,神色中有掩不住的疲惫。对面的小杌子上做了半欠着身子回话的顾妈妈。
“……我就多嘴问了问,空智在旁略犹豫后,说是宇文府上来人。”顾妈妈说到这停了下来,略担忧的望着殷老太太。
果然,殷老太太刚还半眯染了颓疲的眼睛霍然睁开又慢慢眯了下去,盯着顶梁上的螭虎浮雕彩绘,自顾自的咬出三个字:“宇--文--府?”
顾妈妈心下着实不忍,端了杌子挨到老太太身边,压低声音劝道:“您也宽宽心,总这样劳心劳肺的,哪个看见不心疼啊。您忘了?老神仙说过的,三爷就是那‘峰遮路掩,悍马回天’的身,您把身子养好了,总有能见到的那一天。”兴许是老太太想起了那百事必准的胡老神仙,神色缓下来,顾妈妈看见也随着松口气,带笑言道,“总算您身边还有个知冷热的,连口茶也知道自己先试尝了再孝敬您。”
殷老太太知她说的是三娘,想到那丫头的乖巧孝顺,心里也是一暖,面上就带出了笑:“也亏得她在,我这把老骨头才觉得日子没那么难捱。”
觉察出老太太心里的结绕过去了,顾妈妈忝了脸打趣道:“呦,感情老太太没得三姑娘之前,对着老奴是天天捱日子哪。听起来,老奴罪过大发喽……”
那拖曳得长长地尾音终于驱散了殷老太太脸上的阴霾,老太太扬起的嘴角多是熨帖,抬手轻轻打拍着顾妈妈放在床边的手:“你呀!”
守在外间门口的紫嫣听着屋内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有些讶异,随后紧绷的心也慢慢松弛下来,不管怎么样,老太太总归是高兴起来了。
第十章 雅意
殷三娘一行走到萱颐居院口,恰巧秋茗捧了脖枕回来。
笑佛送春的欢喜和矢车菊蓝紫的色泽合了老太太心思,让喜鸢服侍着一一试过,人老了,颈部也像是软塌塌的,怎么睡都有些不熨贴,这脖枕送的刚好。老太太也不理顾妈妈打趣的话,自顾自笑得每个褶子里都是满意。
殷三娘笑着陪殷老太太说了会子话,看到殷正则从耳房出来,借了净手的由头,带着秋茗进了里间修竹侍女折屏后头。
“你是说老太太送去的红裳?”殷三娘微蹙了眉头。
秋茗拿过脸帕递给姑娘,顺带从袖中掏出一核雕,稀罕的眼现光彩:“就是她,从辛夷苑出来不远就看见她拿了这个,说是大少爷的,她知道姑娘喜欢精致小玩意儿,特意从大少爷那讨来孝敬姑娘,还说她毕竟服侍您一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时时惦念着。”说着,困惑的看着手中的物件,“姑娘,我怎么摸不着她的心思啊?”红赏自去了晴园,跟漱玉轩素无往来,乍然间谄媚起来,又不说求什么,着实让人心里不安稳。
殷三娘拭罢手,由着秋茗把摘下的福豆软玉镯戴上,一手拈起核雕,凑着光处欣赏,只见卷云飘飘,紫气漫漫,九龙或屈侧回首腾挪云雾间,或昂首舒展在雾漫中,或穿飞腾挪,推云拨雾,或两现其身,或凌云直上,或隐现一鳞半爪,皆嬉戏翻飞于云天雾海中,皱脊结梗之间能清晰地辨出九龙特征,正是名显一时的龙子揉手雕,此时被睚眦腾挪间掩去尾巴的饕餮云雾中低首侧目,闪动的眼有着永远不知餍足的贪婪。红裳的确本事,去晴园一两年的工夫,越发心沉了。把龙子揉手核雕放在一旁的几案上,眼梢扫向替自己整理袖口的秋茗,促狭的笑道:“跟这位比,你活脱脱一个去了五识的姑子。”
秋茗不服的对着自家姑娘甩个哀怨的眼神,有这么当主子的吗?为您忙前忙后,不得好还罢了,怎么还给排头吃。
早膳食案上辛荷做的芙蓉鸽松始上桌,殷老太太就指了碟角上的点缀,对一旁准备布菜的顾妈妈笑道:“这肯定是三丫头的花样,她呀,就爱鼓捣这些小玩意儿。”
顾妈妈年纪渐长精神体力比起殷府繁盛那会已是减了大半,一趟寺院走下来早已累了。可看到食案旁的的大少爷,再想到今儿宇文府那遭子事,心里沉甸甸的,愈发没了像往常一样下去休息的心思。她是跟了殷老太太陪嫁过来的,几十年下来,主仆情谊深厚,她又如何不懂老太太的酸楚,只得打叠着精神相陪着,彼此有个宽慰。顾妈妈虽比老太太小几岁,却因早年痴心于绣技,坏了眼,如今眼已是有些昏花了,老太太不提,她倒真没注意,当下不由细细打量:甜白瓷碟上红艳艳的丁香萝卜粗条搭成“井”形,周围两三叶绿油油的十香菜,切半的蜜橘随意叠放着,最出众的是那把淡青小油伞,精精巧巧招人眼。这点缀放在别的菜上倒也罢了,这芙蓉鸽松一味的汤炖,入眼少的就是那份清爽色泽,真亏得三姑娘这份心!念及此,顾妈妈毫不掩饰的赞道:“三姑娘人巧,做出来的物儿也巧。让人看着,倒不忍心下箸了。”
犹自萧然的殷正则瞧见那道菜,也觉喜欢,随口问道:“三妹妹这点缀可有名字?”
殷三娘闻言心中一动,似不经意瞟他一眼,嘴角含笑:“谐趣,大哥哥以为可使得?”
坐在上首的殷老太太停了咀嚼,意味不明的眼从殷三娘身上转向殷正则,似乎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谐趣?”殷正则默念两遍,又瞧了瞧那与菜式配搭巧妙地点缀,点头赞许:“确是雅致。”说完,自举箸夹了眼前的茄汁鸡笋,放在食碟中,和着清粥细嚼慢咽。
殷老太太无声叹了口气。
十一章 回院
膳罢,殷老太太遣了顾妈妈下去休息,喜鸢几个在一旁伺候,大家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巳时未到,晴园就来人了,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鬟彩屏:“回老太太,湛菊姑娘小产后流血不止,早已断了气息。大少奶奶说,她毕竟服侍大少爷一场,也算尽心尽力,按姨娘身份入殓。大少奶奶还说,还说……”随着周围说话的声音弱下去,彩屏放缓了语速,撩起眼脸瞧到殷正则脸上有变青的趋势,硬着头皮把未完的话继续,“她是晴园主母,没保住大少爷的骨肉晴园上下人等俱是有错儿,就是大少奶奶也免不得,自明日起要自罚禁园半月,斋戒祈福。”
殷正则碍于祖母面前,强压着心头火,眼眸中寒星点点,映着皱紧的眉头,倒起的眉梢,多少添了些戾气。
彩屏瞧着不妙,嘭,跪下,急急补充道:“这都是大少奶奶回了大老爷和夫人的,夫人还说,这几日大少爷不妨歇在芸园的陶然居,方便早晚用功。”陶然居有扇小门,通往大书房,平日那里清静敞亮,确是读书的好地方。二老爷殷鸿介最爱的消遣莫过于一个人在大书房消磨时光。
殷三娘也不插话,自寻了杌子坐,拿帕子压了压嘴角,抹去那丝不屑。大伯母也太心急了些。
“大老爷也同意的?”
彩屏一震,抬头望去,殷老太太目光如炬,炯炯的盯着她。吓得彩屏忙低头应道:“是。”
殷老太太在罗汉床上闭了眼,不再说话。
沉闷了好一会儿,殷正则才还原脸色,郁郁的看向殷老太太:“祖母……”
殷老太太仍旧闭了眼,冲殷正则摆摆手:“既如此,则哥儿就去吧!读书识礼自然是好的,莫负了你父母一番期望。”
殷正则喏喏应了,也不理睬跪着的彩屏,径自走了出去。
彩屏尴尬的给老太太磕了头,又冲三姑娘和众姐妹点点头,爬起来急急追赶殷正则。
“三娘留下,你们也都下去吧。”殷老太太的声音静若潭中古波,没溢出一丝半点情绪。
众人行礼退下,只殷三娘慢慢走向罗汉床倚靠了老太太,柔柔唤了声:“祖母!”
殷老太太苦涩的眼睁开,眼底的欣慰像吐出的蚕丝,团团绕了殷三娘:“你是个心思灵透的,可惜,你大哥白白糟践了你这份心哪。”
被晴园的事扰了心情,殷老太太似乎也去了胃口,草草用完午膳就歇了。
正巧素如来请姑娘回去,殷三娘禀了祖母,自带人回了漱玉轩。
甫入屋内,殷三娘就寻了湘妃软榻软趴趴歪了上去。几个随后进来的贴身丫鬟看了不免抿嘴微笑。
殷三娘也不介意,都是素日信得过的,在她们面前没得继续拘了自己,连带着懒散下来的声音都沾了糯软:“这五日也辛苦大家时时揪着心了,回了咱们的院都好生歇歇,别熬的一个个都没了牙嘴。”浓浓的睫毛眨啊眨的,落在了春秀身上。
春秀当即脸红,漱玉轩的几个大丫鬟就数她心软嘴拙,前日误拿了辛夷苑肖姨娘的食盒,被她的丫鬟满香拿住,夹枪夹棒的乱损一通,也只知背了人偷偷淌泪。不妨秋茗看到,闹得漱玉轩人人尽知。
素如向来厚道,看不得春秀在众人面前臊没了脸的样子,也知道姑娘无非是想激起春秀的硬气性来,可春秀生就的绵静,俗语说的好,移山容易移性难。是以素如笑着解围道:“既是姑娘吩咐了,大家就下去休息了吧。”她是殷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拨给了三姑娘后接管了漱玉轩的内外。
等秋茗,春秀离开,素如放下彩绘竹帘,自坐了外间胡床上,解开针线包继续绣没做完的淡彩山水荷包。
院内小丫鬟轻手轻脚来回走动,悄声细语的交谈合着沙漏中细细的流沙声,更添了几分静谧。殷三娘侧了身子,在宣软的迎枕上挪出舒服的姿势,闲静的眼一一扫过屋内,屋角贴梗海棠黝黑弯曲如铁丝的枝干上粉白相间的花瓣光洁剔透,小小的皱皮木瓜有的已开始成形,弥漫了白木香的铜双鱼耳香炉,打在竹篾窗纸上的婆娑树影,在在提醒着殷三娘,确是回漱玉轩了。提了几日的神不由缓缓松弛下来,倦意漫天席地卷过来,沉沉的眼皮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