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第5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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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仔倡见吕方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心知自己若不将底牌拿出一部分,眼前这个素来以奸狡而闻名的枭雄是不会做出什么表示的,只得继续说道:“我兄长欲起义旗,为先主复仇,将吴贼驱逐出镇南军故地,吕相公乃是淮南旧敌,何不两家联合起来共同对敌,岂不是两利之举?”
“两利之举?”吕方慢吞吞的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我虽然与淮南有旧怨,但这几年来两家息兵养民,编户无转输之苦,士家无倚门之怨,百姓安堵,仓廪丰足,若是再度交兵,且不说胜负如何,镇海军数万士卒又得推锋争死,难道就是为了危抚州坐上那镇南军节度之位?恐怕这道理说不过去吧?”
“这?”危仔倡听到吕方居然一句话将话头堵得死死的,不由得一时语塞,稍一思忖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吧,我兄长虽然想坐这镇南军节度之位,吕相公也未必没这个心思吧,否则那饶州明明是镇南军的地盘,为何也落在吕相公手中?再说淮南与镇海军虽然这几年息兵停战,可不过是因为淮南连番内乱,不得其主罢了,一旦稍一整治,战火必然重燃。兵法有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此番正是一个好机会,吕相公不会看不出来吧?”
吕方听了对方的激将之法,笑了笑,说道“不错,我的确有取淮南江左之地的企图,不过江西有六七个州郡,危抚州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加上你也不过两州之地,其余人只怕各怀异心,如此如何能成事?吕某若是出兵,只怕会引火烧身吧?”
危仔倡见吕方不松口,一咬牙道:“吕相公你若是不出兵,只怕这江西之地一旦落入他人手中,两浙之地欲得一宁日亦不可了?”
“他人之手?”吕方皱了皱眉头,冷笑道:“危公这般说莫非是恐吓吕某不成?吕某虽然无能,可当年只有安吉一县之地的时候,也未曾怕过谁来过,更不要说今日了,这等大言还是等汝兄长登上镇南军节度之后再来对吕方说吧,来人呀,送客!”说到这里,吕方敛目饮茶,不再理会。
危仔倡却不走,笑道:“若是我家兄长吕相公自然不怕,可若是湖南马公呢?我听说吕相公殿前颇多汝南锐士,‘蔡贼’的厉害想必也是知道的吧?”
第049章 风气(一)
吕方冷哼了一声,没有立即开口说话,原来湖南武安军节度使马殷本是孙儒部将,与杨行密争夺淮南失败,孙儒被擒杀之后,他与刘建锋带领残部入湖南,在刘建锋被部曲所杀后,马殷被推举为主帅,后来掠取了邵、衡、永、道、郴、朗、澧、岳等州,统一湖南,朱温封其为楚王,其军中多有淮西刁兵,其精悍敢战闻名天下,在南方诸镇中只亚于淮南杨吴,吕方自然不喜欢多了这样一个恶邻。
“那危公你此行目的是为何呢?”危仔倡此番话倒是把吕方弄得有点糊涂了。
“我兄长联合袁、信、吉诸州准备驱逐吴贼,但吉州彭粗髡帕虾下硪蠊餐霰裨蛩悴患尤肓耍倚殖ぶ坏糜υ剩还蔡岢隽烁鎏跫罅下老喙惨黄氤霰!
吕方被危仔倡这一大堆话弄得有点头晕,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原来危全讽想要趁着淮南内乱的机会,将淮南兵从洪州赶出去,自己来当镇南军节度使;但是其他那些州郡的大小土豪却并不甘心为危全讽做嫁衣,尤其是实力雄厚,毗邻湖南的吉州彭纱辔蘖臀H碚飧稣蚰暇诙仁梗纱嘟硪笳庵欢隼浅督矗沟捉粱耄约汉么又腥±NH砻荒魏危纱嘟婪秸馔访突⒁渤督矗弥坪饴硪蟆
“这个,这个!”吕方立刻犹疑了起来,拜访过抚州的王茂章曾经向他介绍过危全讽兄弟的军队,主要是由当地的土豪部曲临时集合而成,军官都是这些土豪子弟,战时就依照各家土豪实力大小分派任务,这种军队在本乡本土坚守壁垒倒也还罢了,可若是当客军野战,那就是一塌糊涂了,而且几乎没有骑兵,甲杖也不充足,一旦碰到经过良好训练,有主动攻击性的敌军,即使数量上占了很大优势,也很容易崩盘。现在危全讽就想要凭借这种军队,就想将已经在洪州站稳脚跟的刘威赶走,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更不要说还没开战前,内部就在勾心斗角,可不是个好兆头,这种坑爹货色要拉你入伙,还是快点摇头比较聪明。
吕方打定了主意,笑道:“危公,镇海淮南两家好不容易才息兵停战,若某家出兵江西,只怕便是战祸连绵,吕某向来以百姓福祉为重,只得作罢了,还望危公替我向危抚州好好说辞。”
危仔倡见吕方出言拒绝,正好此时钟媛翠回来了,只得作罢,一面笑着应付着钟媛翠的问话,一面在腹中想着如何才能说服吕方入套,可钟媛翠也是极机灵的,对答了两句便察觉出危仔倡的心思全然不在,乖巧的闭住了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吕危二人,场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危仔倡正在腹中思量,突然感到屋中气氛不对,抬头一看正好碰到钟媛翠探询的目光,尴尬的低声咳嗽了一下,正想着如何找个由头摆脱这尴尬的局面,目光正好扫过吕方,只见对方眼神清亮,一副主意已定的模样,不由得暗骂自己糊涂:像吕方这等枭雄,一旦打定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方才他那般说,分明是已经不看好兄长图谋之事的结果,自己就算是张仪、苏秦附体,只怕也难以说动此人了,不如省些力气,将此行的另外一个目地说出来,若是成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想到这里,危仔倡咳嗽了一声,笑道:“既然吕相公主意已定,那就算了,不过危某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吕相公相助。”
吕方笑道:“危公请直言,吕某力所能及之处,定不推辞。”
危仔倡肃容道:“无他,兄长此番争夺镇南军节度使之位,胜负难料,若是有不忍言之事,还望吕相公高抬贵手,庇护一二!”说到这里,危仔倡躬身下拜。
钟媛翠在一旁看到危仔倡突然如此,大吃一惊,赶紧站起身来让开危仔倡的大礼,身旁吕方却安坐着受了对方一拜,肃容答道:“危公请放心,若是有个万一,杭州便是你的另一个家。”
危仔倡点了点头,也不再提出兵的事情,只是和钟媛翠说了些琐事,便起身告退,吕方也不挽留,便带着钟媛翠起身送至门外,待到危仔倡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钟媛翠叹了口气道:“郎君,危二叔此番来到底是为了何事?我怎么觉得他怪怪的,好似准备后事一般。”
吕方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爱妾的问题,看了看院中被山风吹的哗哗作响的树冠,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呀,就不知道这阵风雨之后,还有几个人是站着的。”
天佑六年(909年)六月,洪州城,自从刘威移镇此处之后,马殷的楚军已经有两次次攻至城下,算上秦斐围城那次,从钟传去世的天佑三年算起,在短短的不到三年的时间内,洪州城就遭到了三次围攻,真可谓是运交华盖。在这种情况下,洪州城中的民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街道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多半面有饥色,即使是在当街的道旁,两边也多有横躺在地上的饥民,向经过的行人伸出手来,发出无望的哀告,想要获得一点吃食,但两旁的坊里内却传来一阵阵悠扬的歌舞和叫好声,不时飘出酒肉香味,和坊墙外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来如此整个洪州城却有着一种畸形的繁荣,由于城外连番遭到战乱,无论是有钱的富商,还是逃难的百姓,都涌入城中,无形的抬高了生活物资的价格,尤其是青楼、人口贩卖等涉及灰色地带的生意,尤其繁盛,刘威治理此地之后,急需财赋蓄养壮士,对这一块也是放的很松,只要将税赋交齐了,就算有些劫掠良人,离人骨肉之事,也都懒得管了。
一名青衣汉子看样子读了点书,看到两旁的如林一般求乞的手臂,又看了看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妓寨门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不到杜子美的诗句竟然现于今日!”
他身旁的朋友闻言赶紧将其扯到一旁,看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才松了口气,劝说同伴道:“你疯了吗!这可是发牢骚的时候,若是有人报到衙门去,你我都脱不了干系,至少也得脱一层皮下来,快走快走,这等乱世,能保住性命就是神佛庇佑了,可莫要往自己身上揽干系呀!”
那青衣汉子经同伴这番提醒,想起淮南军进城时那番狠辣手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正准备赶紧回家,却听到东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过头去一望,只见数骑沿着坊道飞驰而来,骑士身着红衣,背上认旗,依稀正是淮南军中传骑的打扮,那青衣汉子知道这等传骑传递的都是最为紧急的军情,道上行人车辆都必须避让,否则撞死了也是白撞。他赶紧扯了同伴跳到一旁的小巷中。道上早已是乱作一团,行人和躺在道上行乞之人都在躲闪,可那传骑来的何等迅疾,慌乱之间如何尽数避得开。只听得几声惨叫夹杂在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便没了声响,待到传骑过了,惊魂未定的行人们回到道上,才发现道上多了几具尸首,有行人的也有行乞的饥民的。伤者的呻吟声,亲人的哀哭声夹杂在一起,分外刺耳。
那青衣汉子的朋友看着传骑的背影,皱眉道:“也不知是什么消息,让这些传骑走的如此匆忙。”
那青衣汉子却是满脸怒容:“市中驰马,伤了这么多人连下马来问一声都没有,但愿是有义士起兵,将这些吴贼逐出洪州的消息!”
镇南军节度府,钟传的旧宅,身为洪州处置使的刘威便住在这里,此时的他正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的舆图,被调任此处之后,仿佛他就和霉运交上了朋友,攻打马殷是先胜后败,虽然他只是在后军中担任粮料使,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