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云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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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宗沛《从前》
闻笛
《易》困——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三年,重展画卷,依旧只能绘眼前所能见的山与水,于那伊人倩影,却难落一笔,伫立在案前良久,直到那狼毫上润满的墨汁渐渐凝固。三年不曾踏足离岛,那个隔着未央湖水共赏笛音的白衣少女该是已嫁作他人妇了吧!
一病三年,或许还要无止境的这样病下去。轩亦璃想起对外间称病的压抑,这毒,何日能解?
“王爷,辜神医到了湖岸!”
按规矩,除却皇族与伺候的阉人、侍卫,外人是不许进入这山林掩映间不为人所知的禁地的。“安排住下,温壶好酒款待。请他稍候片刻,礼节上别怠慢了!”
亦璃取出白绫笛袋,那瓯绣的火狐依旧栩栩如生,一双内敛的不带感情的兽目时刻提醒着他既往的一切。三年不曾吹奏,白皙的手与羊脂玉笛的色泽相得益彰,薄薄的唇才触及玉的冰凉,就有急切的声音:“王爷,不可!”韩赞已追随他多年,比他自己更在意亦璃性命。
他仅一眼便惩戒了多嘴的人,但终究是体谅下属的护主之心:“罢了!下山吧!”出了门,他还是忍不住回望那突兀的山石,那里,有他无数次踏足的脚印。他第一次看见她,第一次用一曲《溱洧》表达情窦初开的男子的爱慕之情。他也是费尽心思选了这个曲子,源于《诗经》的笛曲,含蓄妥帖的表达他的思慕,又不至于貌似登徒子唐突佳人。可是,她逃也似的驱船离去,再来时,隔着离岛更远,只是默默的在日落时分听他吹奏。
教坊女子唱奏的《关雎》只是他佐酒的靡靡之音,二哥告诉他,你若要赢得女子的芳心,自然要懂得女子的心思。如此,他才频频出没烟花柳巷。只是,当他鼓足勇气想要追上她远去的轻舟,诸多的不可预料无情的等待着他。
眉毛似乎是无用的物件,可若是个大男人只有双大眼,却无眉毛则是件极为诡异的事,这辜九生便是如此。他背对着轩亦璃,远眺着春水初孕的未央湖,只听见亦璃稳若磐石的脚步声和均匀自如的呼吸声,就嚷道:“老朽恭喜王爷!王爷身上的毒已尽散去!”
这期盼已久的喜讯却难激起亦璃的兴致,三年,一个人的心性已磨砺成另一番索然。“辜兄,十八年的女儿红,请吧!”虽然不知这老小儿的岁数,他一直这样带着几分随意的称呼他。
嗜酒如命的人未挪步子,只摇头叹道:“奇哉!我只道是已失传了!太过、太过——”竟无法言表。
亦璃走到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太过如何?”
“老朽答应不多言,她才应允若有缘再相见便据实以告!可观她的气质,怕非一般小民,想是难有机会一问究竟了!”他明知道是那女子的托辞,却无法在那不带任何神色的凝视中拒绝。
轩亦璃浅浅笑着,那样的笑容使他的俊秀更入骨髓,那笑容如静夜里昙花舒缓的展开柔美的花瓣:“辜兄,亦璃自当了辜兄的心愿,也请辜兄了亦璃的猎奇心!”
“哦?王爷有法子找到她?不,王爷,谁也留不住她!”他是个早无俗念的废人,却也不免为她所动。
他话说得很轻佻,纤尘不染的面庞没有血色,目光越过湖面,锁定那远去的轻舟。“辜兄,你的医术可有退步,亦璃的毒可是已无碍了?”
谁都不能质疑他辜九生的医道:“王爷信不过草民?”话语生硬,不复方才的亲热。
轩亦璃的嘴角略略上挑,眼里是睥睨一切的神情,他取出玉笛,食指、中指旋转飞快,舞出如三尺青峰般的剑花,气出自丹田,笛声清越悠远的送出,踏着清波疾驰追赶上摇曳的船桨。曲到的一刹那,那白衣女子立即转身,望着的却是山腰处嶙峋的怪石。他的曲声也随之嘎然而止,不自然的笑着:“辜兄,三年不用内力,这以曲练气的法门居然生疏了,见笑!”
他重新凝神定气,选曲活泼的《牧童儿》,有如快捷跳跃的音符,轻舟已调转方向,朝着他们栖身的离岛而来。一曲罢了,船已离得不远,轩亦璃不无得意的睨一眼,辜九生却无半点佩服之意,只疑惑不解的盯着那舟上蒙着面纱的女子。
轩亦璃收拾心绪,略一思量,选了最得意的曲子——《羿彀》,他神色凝重,再无适才的随意。辜九生虽与他相交多年,也是头一次听他吹奏,不知不觉间闭着眼睛品味曲中深远的意境,有说不出口的妙,道不尽的美感。曲中似乎蕴含了所有人生的真知灼见,却又似平常人的家长里短,娓娓诉说。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辜九生一捋胡须,赞叹道,睁眼一看,轩亦璃自己也沉浸在曲声中,闭眼陶醉,怡然不知身处何地。
他淡淡的致谢,不流露半点感情:“若非辜兄的再造之恩,亦璃此生怕是难续此曲了。”
这样的神情让九生又惦记起舟中女子,他回眼去看,那船晃在离岛十丈处,不再前行,白衣女子背对着湖岸,那凉风中的背影显得愈发飘逸。“王爷当真要谢老朽,就设法邀这世外佳人上岛一叙。”
韩赞不敢多言,他所站之处,难以瞧见那船那女子,可不用看,他就知道船不会再前行一寸。足足持续一年的隔水知音,从来都只盘桓在岛外十丈处。忽然听见久违的笑声,轩亦璃一抖长袍,春风般的笑意写在脸上:“辜兄,只怕亦璃病了三年,不是那个让佳人迷醉的三少了!”话虽如此,他却很仔细的整理头巾、长发,最温润、甜腻的话语借着内力如情人呓语般:“既是知音人,何不上岛一聚?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煮茶论音律岂不妙哉?”
辜九生一脸不屑,压低嗓门道:“王爷知道老朽是废人一个,刻意卖弄风情,是要寒碜老友么?”
轩亦璃哪里还有病容,只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为着老先生的赌,亦璃自当竭力。何况三年憋闷,不免技痒,怕是生疏得要引佳人嘲笑了!”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戏侃,却都不眨眼的盯着湖中的身影。
轩亦璃又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何必为世俗所困?”
意外的,那船缓缓移动,离着湖岸愈来愈近,轩亦璃沾沾自喜的看着辜九生,吩咐着韩赞:“去把贵客请到曲水流觞!”
作者有话要说:http://blueseablog。gemboo。/music/200631595647403。mp3 寒江残雪
奉茶
《易》睽——九二:遇主于巷,无咎。
曲水流觞;寻常殿阁中不过是引来活水,设个丈余见方的嬉戏之地。而这山中竟有温泉,此处的曲水下连着一个个活的泉眼,足足占地半亩,滚烫的泉水冒着氤氲气息,驱走了早春的薄寒。此间的主人也是奇思妙想,三片桃叶镶成杯垫,桃木的茶觞浮水而行,只是空有茶叶置于觞中,并未沏水。
“羽觞随波泛,尘香逐雾散。”沈洛妍轻轻吟道,为着这温泉流觞,亦不悔贸然应约上岛的轻率了。
那男子婉转的声音已在身后:“在下不解,何故是尘香,而非沉香?”
她没有言语上讥刺人的习惯,沉香岂非熏了此处的雅致:“桃木、绿茶皆活命于土,大地孕万物,难道尘土就只是污浊,却无一缕香么?”她缓缓转身,点头见礼,待彼此四目相对,都被定在了原地。
辜九生心中暗自嘲笑着轩亦璃的痴迷神态,可惜此刻无风,不能伺机在风吹面纱时窥见此女那世间罕有的绝色之姿。然,待他再看那女子,却更疑惑于她整个人散发的不安情绪。哪怕是自己直言追问她的隐私,她也不曾如此焦燥。
沈洛妍不再逼视他的面容,只淡淡的注视那双白皙的手,这是一个抹不去的印迹,一个属于一个特定身份的人的符号。轩亦琛早给她看过轩亦璃的画像,若说初见的一刹那,人海中貌有相似的可能性还令洛妍心存侥幸,可一旦审视那双手,便知避无可避的尴尬就在眼前。他的神采哪里是个只会咳嗽、听命于妻的病人,而且,那笛声、那隔湖传音,该是习武之人才具备的。
在家未见到的夫君啊,因缘际会于此世外仙境,这样不经意的窥探了你的秘密,怕是祸大于福吧!可现在进退维谷,而且还有一个危险的讯息,他竟识得这杏林翘楚!看他二人的亲密,自己的事,她看着辜九生,但凡恃才放旷的人都更看重自己的名声,一诺抵千金,该当信守约定。
果然,辜九生安抚她的报以一笑,她也颔首致谢。
轩亦璃从韩赞手中接过一节楠竹筒,右手稍一施力,竹节处的盖子“嘭”的一声被震开,不偏不倚的落入窄窄的水道中,借力激得九曲十八弯中泉水流走得更急,茶觞旋转在水面随之起浮着游走。他回头冲着洛妍粲然一笑,那没有血色的面庞和白森森的牙齿只让对他心存芥蒂的洛妍有些恐惧,丝毫不觉是情趣,只浮想联翩着有关吸血鬼的一切传言。她掐指暗痛,回复镇静,若任由着如此发散性思维,只怕大白天就要生出幻觉。
亦璃有些卖弄的玩骰盅般晃悠着竹筒,银针白毫似的茶叶轻飘飘被抛至空中,落叶般下坠,却准确无误的落入茶觞中。看似杂技般的玩耍,却包涵很多,于武功,洛妍了解不深,穿越前只当是书里传奇,在这里,也只是瞠目结舌的看着瑑儿飞檐走壁。只是,这分准确须得他算准水流的速度,每个茶觞即将到达的位置。亦璃倒不是个只会使枪弄棍的莽夫,也精于算术。
猛抬头,见他如孩子气般失落的神色,如此费力表演,竟无人喝彩,他的随从自然是不敢多言,辜九生对他显摆的恶习是屡见不鲜。
只是洛妍,初见的洛妍显得过于冷淡,这不该是个年轻女子的反应。洛妍意识到他在期待什么,却无意陪他做戏,只诧异于轩亦璃的多变。成婚那日于混乱中太过稳健的手,和眼前这双玩着纷繁花样的手,哪样更真实,或者说,哪一样更接近于真实?
亦琛啊亦琛,你的眼光果然独到,竟识破了轩亦璃的韬光养晦之术。
韩赞又从个密闭的匣子中取出些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