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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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儿,白晓梅、白小松和其它几个人也来了,见侯成宝生命已经没有危险了,便决定把他抬回宿舍。于是,又回宿舍抬来一张竹床做担架,让侯成宝躺在上面。然后,抬着侯成宝,顶着黑沉沉的夜空,向村里走去。
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太阳依然被云层挡着,天空阴阴沉沉。屋子里,由于没有阳光的照射,显得有点阴冷。
侯成宝仰面朝天地躺在竹床上,眼睛紧闭,双腿平伸,那只受伤的手搁在身边用破衣服折起的垫子上,上面敷满了捣烂的草药。伤口依然肿胀着,从指尖到手腕,像是吹足气的汽球似的,手指头叉开着,圆圆鼓鼓,连个关节都看不见;皮肤看上去显紫酱色,并且绷得紧紧的,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来。肿胀向上扩展,手臂竟有小腿般粗细,而且硬梆梆的用指头按也按不下去,更动弹不得。
痛疼一阵接一阵从伤口处发出,有如剜肉剔骨,并传遍全身,除了头发没知觉以外,浑身无一处不油煎火烤般的无法忍受。侯成宝眉头紧皱,不时倒吸一口气,吹出来后马上咬紧牙关,在这极度的痛苦中把时间一秒一秒地度过。每当一阵剧痛袭过之后,他的头脑里总是有一段时间思路保持着清晰。但这清晰的时刻却使他感到,那心灵上的痛苦比肉体上的痛苦更甚,把整个心都撕碎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那么,在清醒与昏迷两者之间,他是宁愿选择后者的。因为,这可以使他免去无穷的苦恼。
又一阵痛疼袭来,侯成宝又是一阵吸气,吐气,又是一阵牙根紧咬。已经躺在这里一天两夜了,他粒米未进,除了喝点稀饭汤,再来就是一碗又一碗的草药汤汁了。虽然现在还活着,可他却觉得比死还要难受。而且,死神的阴影依然笼罩着,时刻不离左右。更让他感到肝肠寸断的,是从人们那隐隐约约的眼神中和那闪闪烁烁的谈话里,归拢起来的一个讯号:由于他被蛇咬伤,短期内是无法恢复健康的,大队已经考虑把原先给他的招工名额转给别人先走。尽管没有人当面对他讲这些,可他却分明感觉到了。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呢?生命已危在旦夕,再好的机会也是没有用了,只能徒增悲哀。
门外传来游清池在石臼里捣草药的“咂巴”声,那是游清池一大早就去采来的。
那一锤一锤的声音,仿佛砸在侯成宝的心口上,使他的心不由地颤抖着。尽管他知道那是在捣着他的救命药,可他还是希望锤声快快地停下,而他的伤也奇迹般的好起来。这样,他也许还赶得上这次的招工,过上美好的生活。
锤声终于停下来了,游清池走了进来,把一大盆捣烂的草药放在桌子上。然后,将侯成宝手上敷着的草药小心地揭下来,把新的草药敷上去。
“清池,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侯成宝尽量张大眼睛,痛苦的眼光里饱含着渴望与企求。
“也许过几天吧。”游清池安慰着侯成宝。其实,他的心里面根本没有底。而且,以他的看法,这么长的时间了,伤口依然肿胀,说不定凶多吉少。他作出轻松的样子,一点也不让心中的疑虑流露出来,“你肚子饿不饿?吃点稀饭汤,好吗?”
他问。
“我吃不下。”侯成宝的眼睛慢慢地合上,显得无比的疲惫。
“还是吃一点吧,不然等一下还要吃药,空着肚子是不行的。我多放点糖,好吗?”游清池像哄小孩子似的劝说着。
“好吧。”侯成宝无力地张了张嘴,闭着眼睛说。
游清池便走到厨房去,不一会了,端了一碗稀饭汤回来。“还温着,正好吃。”
他对侯成宝说,并把侯成宝的枕头用衣服稍稍垫高。
侯成宝张开眼睛,又顺从地张开嘴,把游清池伸到他嘴边的汤匙里的饭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进去。吃了大半碗后,他感到肚子里充实了许多,精神也好了许多。
“清池,你说我这伤再过一星期能好吗?”他眼巴巴地望着游清池说。
“嗯……可能……差不多吧。”游清池尽量顺着侯成宝的愿望,说。
侯成宝把眼光从游清池脸上移开,看着屋顶,喃喃地说:“如果一星期能好,我就能招工,别人也不能把我的名额抢走了。你说是吗?”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晶晶的光茫。
“没人会把你抢走的。”游清池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楚——已经朝不保夕的侯成宝,念念不忘的只是招工的事?他感到眼眶一热,鼻孔顿时一阵酸凉。他急促地吸了一下鼻孔里的气:“你安心休息吧,早日恢复。哪天走了,再好好地庆祝一下。”
“到时我会把所有的人都请来的。买点好酒好烟,杀几只鸡,把钱花完再走。”
侯成宝沉浸在一片美好的想象里,忘记了痛疼,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游清池见侯成宝的精神状态似乎不错,也就稍稍的放心了:“你睡吧,我去给你煎药。”说完,便走了出去。
游清池煎好药,回到屋里。只见侯成宝眼睛紧闭,眉心皱成一个结,头部在枕头上不住地左右转动,那只没受伤的手握紧成拳,两只脚在用力地互相搓着,现出一副极端痛苦的样子。
游清池见状大吃一惊,忙把端着的那碗药放在桌上,一步跨到竹床前:“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他慌乱地问,并用手不停地在侯成宝头上、身上、腿上按摩着,以减轻侯成宝的痛苦。但是,他这样做,并没有多大的效果,侯成宝依然痛苦万状。
看来,得赶快去叫张富贵来,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办法。可是,整排的宿舍,此时只有他和侯成宝,其它人或者去出工或者回城过中秋节到现在还没来,而他这时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里,让侯成宝一个人呆着。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手足无措。猛然,他从窗口看到,李卫东正在路上向这里走来,便冲到门外,朝着李卫东大喊:“卫东,快过来,快过来。
李卫东是刚刚从水电站工地回来的,因为天气开始转凉,需要回来拿几件较厚的衣服。他听到喊声,忙快步跑过去。
“你来得正好,快去叫富贵。”游清池不等李卫东站住,便急切地说。
李卫东见游清池神色紧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
游清池这才想起,李卫东并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便领先朝屋里走,边走边说:“成宝被毒蛇咬伤,已经快两天了。我看他现在还很危险,必须赶快想办法。”
李卫东紧跟在游清池后面,几步就走到屋里,一看侯成宝的样子,觉得伤势确实严重。“都吃了什么药?”他一边查看一边问。
“红根癀,土田七,半边莲,水金凤……”游清池一连串念出许多草药名,“有的吃,有的敷。可我总觉得,效果好像并不是很明显。这里只有富贵懂得蛇药,可他毕竟只是个土医生,普通的伤病他可以,像这样严重,把握并不大。要是再这样拖下去,后果很难预料。”游清池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患。
李卫东听了,觉得情况确也如此,便果断地说:“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富贵来。如果确实不行,马上送回城,不能再拖延。我先去叫晓梅,让她来这里,你们做好准备,中午的汽车还来得及。”说完,快步向祠堂方向走去。
祠堂里,白晓梅正教着孩子们唱儿歌。自从王莉莉母亲死后,白晓梅就代替王莉莉教这些孩子们,后来王莉莉补员回城当工人,白晓梅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新的“娃娃头”。因为教娃娃班的人必须长年在队里,可如今知青们扎根农村的信念早已动摇,根本安不下心来,三天两头的就跑回城里住一段时间。如果让她们教娃娃班,那她们回城住的时候,这些孩子就没人管。所以,队长们不敢贸然把这个工作给随便哪一个知青的。反过来,教娃娃班虽然较轻松,可长期呆在这里,对大多数的知青来说,决非易事。最后,权衡再三,唯有白晓梅最合适。于是张金发便把白晓梅从耕山队要回来,让她担起这份事,倒也两全其美。
“我在马路上,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地说了声:叔叔再见。”白晓梅的双手合着歌曲的节奏,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身子也随着一倾一倾的,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
也许这一段时间阳光晒得少了点,也许是这一段时间心情开朗了点,白晓梅前些日子那因缺少血色而显得有点枯黄而暗淡的脸,此时略略红润而带有光泽。她一边拍着手一边领着孩子们唱,孩子们细嫩的嗓音使她感受到了一片纯真,稚气的脸蛋更使她觉得自己整个的身心正在融汇入那童心的世界里,把门外的一切暂时都忘了。
突然,白晓梅看到李卫东一头撞进来,三步两步来到她的跟前。
“你……刚回来?”白晓梅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自从经历了耕山队那次身心交融的亲吻之后,李卫东回来的次数明显多了。而每次回来,都会给她留下难以忘怀的眷恋之情,这使她感到自己的生命被重新注入活力。今天,李卫东一回来就到这里找她,使她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回荡着。
“你这里先放着,去帮清池一下。”李卫东没有顾得上回答白晓梅的问话,而是神情严肃地直接指派白晓梅,并且,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白晓梅从李卫东的话里感受到一种迫切与沉重,难道侯成宝的伤势恶化了?刚才她离开宿舍的时候,有去看望侯成宝,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异常,怎么一会儿就变了?“是不是成宝……?”她担心地问。
“你马上去。”李卫东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只是深深地看了白晓梅一眼,转身就走出去。
白晓梅有点慌了。她想追过去,问李卫东究竟怎么啦?可是,她从李卫东的眼里,分明看到,李卫东是把一种信任与责任托付与她,而她唯有照办,别无选择。
她简单地向孩子们交代了一下,告诉他们不要到处乱跑,然后,掩上大门,一溜小跑地向宿舍跑去。
宿舍里,侯成宝的那阵剧痛刚刚过去,脸色苍白,游清池则焦急地等待着,不时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一见白晓梅跑来,便急忙迎上了上前。
“成宝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