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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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丽华也看见程强了,把头稍稍探出去:“强仔。”
汽车稳稳地停在车站门口。刘丽华把一个装得鼓鼓的旅行袋从车窗口递了下去,然后,挎上一个布挎包,走下车来。
“你等很久了?”刘丽华看着多日不见的儿子,亲切地问。
“也没多久。妈,你这次带什么来?有烟吗?”程强边走边说,把旅行袋提到一辆停放在路边的自行车旁。
“你就知道烟。”刘丽华脸上看上去是在责怪,心里却是一片慈爱。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包烟,递给程强:“拿去。”
“大前门!”程强心里一阵欣喜,接过烟,迫不及待地撕开一个口子,抽出一支搁在鼻子前使劲地嗅了嗅,然后,掏出打火机,“啪”地一下把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买到的香烟,在这里,更是连想都别想。在代销店里,柜台上摆放着的永远是九分钱一包的“经济”和一角四分的“勇士”,碰巧的话,买包二角二分的“红霞”就算幸运了。可这两天,程强的钱都花完了,香烟自然无法买。虽然向农民要了点烟丝,卷起“大喇叭”,可那股子呛劲实在不好受,哪能与这“大前门”相比。“还有吗?”程强美美地抽着烟,一副陶醉的样子。
“有啦有啦,够你抽的。”刘丽华看着程强的头发,“你头发这么长了怎么也不理一理?”
“没钱了。”程强摸了摸头发,不以为然地说。
确实,程强的头发也太长了,像堆乱草盖在头顶,长长的发梢披下来,把耳朵几乎给遮住了,简直像外刚从深山老林逃出的囚徒,令人一看就觉得扎眼。然而,这里的理发师傅只会理那种沿着头围圆圆地削一圈,上面留下的头发像倒扣的黑锅似地盖在脑门上,知青们把这种式样戏称为“马桶盖”。所以,许多知青宁愿把头发留得长些,等回家时再理。这次程强快两个月没理发了,头发自然是长,可这里比他长的大有人在。只因为这种情况多了,谁都不以为意,反正在这山沟里,谁还在乎你的头发?
“有钱买烟就没钱理发?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刘丽华伸出一个指头,在程强的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本来前几天就要回去,你要来,我就……”程强急忙地申辩说。
“你就想回去理个漂亮点的?头发重要还是前途重要?”刘丽华把程强的话打断,她本想训上几句,可看他那副委曲的样子,不由心软了,口气顿时缓下来,像哄小孩似地说:“你先去理一理,不然这样怎么见人?你现在还不能回去,还要耐心等,等指标正式下来,事情办完才能走。懂不懂?”
“我懂。”程强点点头,“那招工的什么时候来?”
“什么时候现在还说不上,不过,也快了。你爸已经都跟他们说好了,指标一到马上让你填表。”刘丽华把握十足地说。
“这可太好了。”程强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这次他在这里一住近两个月,等的就是招工,看样子,他已经不用再等很久了。他把旅行袋绑在自行车后架旁,然后,载上刘丽华,朝青龙潭大队骑去。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程强轻快地踏着自行车,他的心情也如这明净的天空一样,一片明朗。母亲这次来,不但给他带来吃的,带来花的,更主要的是,给他带来即将返城的消息,而且,凭着父亲的权力,这次招工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他不由得为自已有那样的父亲而感到无限的荣幸,父亲那写得有点斜斜的字迹,哪怕是写在一张废弃的烟盒上,也抵得上一枚枚公章。此时,父亲为他写的已不是水泥,也不是钢筋,而是一张返城通行证。这张无形的证件,将很快使他到达那令人神往的地方。
“刘主任,什么时候来了?”兰忠林刚走出门,一眼看到正从自行车后架下来的刘丽华,急忙迎了上去。
“刚刚到。”刘丽华扯了一下挂在肩上的挎包带子,然后向兰忠林伸出了右手。
兰忠林急忙也伸出右手,同刘丽华握了一下,热情地说:“到里边坐,快到里边坐。”说着,领着刘丽华进了大队党支部办公室。程强支好自行车,也跟着进去。
“刘主任,快这边坐。”兰忠林把刘丽华让到椅子坐下,又忙冲开茶,端了一杯放在她前面的桌子上,“刘主任,请喝茶。”
兰忠林一口一个“刘主任”,显得对刘丽华恭敬有加。虽然,眼前这瘦小的女人看上去一点也不显眼,而且,论职位,只不过是市革委会食堂主任。可兰忠林一点也不敢小看了她,因为在她的背后有一个很大的身影,那就是市里掌管着重要物资分配大权,在市物资局革命领导小组任组长的丈夫。前一阵,大队要的钢筋水泥,还是她丈夫批的条子。
刘丽华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茶,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兰忠林:“抽支烟。”
“我有我有,你留下自已抽。”兰忠林推辞着,伸手接过香烟。
“我不会抽。”刘丽华说着,把那包烟放在桌子上。
兰忠林点着烟,也在刘丽华对面坐了下来:“你这次来,可要多住几天。”
“我也很想多住几天。不过,家里的工作实在忙,不能多住。这次强仔很久没回家了,我才抽出时间,顺便来看看。”刘丽华说着,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程强,“这孩子还小,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批评。”
“程强最近表现很好,大队还表扬了他。像你们这种家庭出身的表现都不错。”
兰忠林有点恭唯地说。
“哪里哪里,都是大队教育得好。”刘丽华有点自歉地说。不过,她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不是为大队解决那些东西,她的儿子是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的。
“不过,听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我代他爸爸谢谢你了。”刘丽华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条牡丹牌香烟,放在桌子上,“这次来,没带什么,这条烟你就收下吧。”
兰忠林看着那香烟,顿觉眼前一亮。虽然他有时也能弄到几包好烟,可这牡丹牌香烟对于一个山里的书记来说,也算是稀罕之物。再说,以前找她丈夫批条子,照理应该送她点什么,以后再要点什么也好说,怎么她竟反送礼来?他不由感到有点受宠若惊,不知是收下还是拒绝好。
“哎呀,这怎么行呢?上次你帮了大忙,还没好好谢你,怎么……”兰忠林把手按在香烟上,稍稍推了一下。
“你客气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刘丽华也把香烟推了一下,“强仔在这里,有些事情还会麻烦你。都是自已人,你就别见外了。”
兰忠林眼珠一转,是呀,程强的父亲虽是有权的干部,可程强在这里却是归他管的。俗话说,怕管不怕官,在这里却是他说了算。如此说来,收他一条香烟也就算不上什么了。心里虽是这么想,嘴里却说:“这怎么好意思呢。那……这烟多少钱?”说着,把手伸进裤袋里。
“还算什么钱啦?快别这样。”刘丽华急忙摆手说。
兰忠林顺推舟把手抽出来,果然什么也没掏出来,其实,他的口袋里根本就没有钱。他拉开抽屉:“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把烟放进去,轻轻地推上。
刘丽华见兰忠林把香烟收了,心里感到踏实了些。她重新端起茶杯,把茶喝完后,说:“兰书记,以后强仔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多关照点。”
“那当然,那当然。”兰忠林点了点头说,“以后大队如果缺点什么,需要到城里采购的话,我就叫他回去。工分照记。”
刘丽华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这兰忠林就知道让程强回去批条子,还工分照记什么的,难道那条子就只值那几个工分?不过,话说回来,兰忠林并不知道她此次来是为程强的招工做准备,也就怪不得他。另外,招工的事虽说主要由市里决定,所谓大队推荐只不过是走过场,但这件事情还是应让他心中有数,免得到时节外生枝。
“兰书记,是这样。”刘丽华和颜悦色地说,“最近,市里准备从知识青年中招收一批人回城工作,名额基本上已经定下了,不久市里就会到这里调人。当然,贫下中农推荐也是要的。到时候,强仔的事就请你帮帮忙了。”
兰忠林听了,如梦初醒:原来这女人送来香烟,是有求于他的。对于招工的事情,他多少是知道了点,能招工回城的,都是有点来头的,程强当然不例外。虽然,大队书记在各级领导面前是微不足道的,但在招工的各个环节中,却是不可缺少的,否则,眼前这个别人巴结都来不及的女人就用不着来这里找他了。
对于这个新的发现,兰忠林感到无比的得意,顿时飘飘然起来。同时,他也对自己刚才的卑恭感到气愤,他想起上次到这女人家,也说过许多有损自己身分的话,差不多当了一回儿孙子。他决定恢复自己在这里至尊无上的形象。他旁若无人地拿起桌上的香烟,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支,用那快抽完了的烟头对上火,深深地吸进去,直达丹田。然后,他把烟慢慢吐出来,那浓浓的烟毫不避讳地几乎滚到刘丽华的脸上。
“这个嘛,我会尽量考虑的。虽然程强这一段表现还可以,但是……”兰忠林停顿了一下,他想找点什么,好说明程强要想招工返城还有点障碍,“他与贫下中农的感情还有点不密切,前不久还与其它人偷吃队里的甘蔗,影响很不好。当然,已经批评了。所以,今后要继续注意思想方面的改造。”他缓缓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显得严肃起来。
程强听了这些话,有如一桶冷水浇来,浑身凉透了。他急忙辩解说:“那是他们折来的,他们都在吃,我才跟着吃,而且……”他见刘丽华投来责怪的一瞥,似是制止他继续讲下去,话没说完,便打住了。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队里的甘蔗怎么能乱吃?兰书记对你的批评是对你的爱护,你要虚心接受。”刘丽华又看了程强一眼,尽管她对兰忠林此时的做作从内心感到有点厌恶,但她知道现在不是争辩这些事的时候。她转过头来,面对兰忠林,脸上带着勉强的微笑:“兰书记,你一定要严格要求他,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