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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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发作不起来。
然而,兰忠林毕竟是这里的书记,他是不允许他的权威被蔑视的,他站起来:“你不要以为你很有道理,你不要忘记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你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贫下中农永远是你们的老师。所以,单单今天的态度就很不对的,这哪里还有一点虚心接受‘再教育’的态度?”
兰忠林一句一个“再教育”,在李卫东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反感。如果说,一年多以前,知青们刚来农村插队的时候,这“再教育”对他们来说,除了表示对毛主席的崇拜与听从外,也是他们内心的一种寄托。他们希望“再教育”只是一种过渡,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艰苦磨练,在思想上、肉体上接受了考验以后,会重新回到城里。就像读书一样,总有毕业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流逝,知青们盼望早日“毕业”的愿望越发强烈,可现实中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什么时候可以“毕业”。难道就这么一直被“再教育”,永远呆在这里当“学生”?如果这样,那“再教育”岂不是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到如今,“插队落户”如同套在孙悟空头上的金箍,而这“再教育”更是成了紧箍咒,知青们只要一听到它便头痛。如果说下午张歪狗大言“再教育”,还只是像未熟的杨梅,让人感到酸溜溜的话,那兰忠林此刻讲出的这一词汇,则已成了沤过头了的咸菜,令人反胃与恶心。
“我的态度不好,那他的态度就很好?他的思想境界就真的那么高?”李卫东的眼中流露出一片的嘲讽,“学生错了,老师当然可以批评,但老师错了,学生就讲不得?‘再教育’又不是管制,知青说说总该可以吧。”
“歪狗的态度才不对,先踹我。”马聪明又一次申辩起来。
“都是歪狗这个人,小心眼,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游清池也接着说。
知青们各说各的,但都是说张歪狗的不是。这使兰忠林感到,事情的发展与他预想的完全相反,要是再说下去,也不见得会有什么令他满意的结果,反而会使他的权威在争辩中被看轻。他不再与他们进行这场他认为难缠的争辩了,便站起来:“好了,都别说了,今天的事情你们认识了就行。但我再说一遍,不能再与歪狗争吵。要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认真改造世界观,真正做到与贫下中农相结合。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出工。”说完,便与张金发一同走了出去。
第十一章 山路惊车
牛车缓缓地过了江,来到了岸边的斜坡前。“驾。”白基兴又喝了一声,牛稍加快了一点脚步,拉着空车轻快地上了岸上的路。
“吁——”白基兴长长地喊着,牛很快停了下来。他在车前板上坐下,擦干脚,拿起放在车上的鞋子穿上,对也正在擦着脚准备穿鞋的李卫东说:“你就坐上好了。”
李卫东看了看前面的路。从这里到青石坑的路虽然并不是很好,但因为是空车,只要一个人赶车也就行了。他把车上的那捆给牛吃的稻草挪了挪,然后跨上车,枕着稻草躺了下去。
白基兴拉着缰绳,轻握着车把手,轻声地叫了声:“驾。”牛便拉着车缓缓地又走了。
牛车轻轻地颠簸着,使得躺在车上的李卫东感到一阵惬意,毕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么无所事事地躺着的时候实在是不多的。他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天,一片的蔚蓝,几缕丝丝的白云,飘浮在高高的空中。极目望去,竞然有几只小鸟也在高高地飞翔着,几乎飞到了白云间,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身姿,不由令他羡慕不已。他的思绪也像是插上了双翼,跟随着那些上下翻飞的鸟儿,在漫无边际的天空中自由地翱翔起来。
天高任鸟飞。李卫东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一行非常流行的诗句。是呀,天这么高,这么大,鸟儿们想飞到哪就到哪,从来也没有谁叫它们按规定的路线飞。当然啦,鸟肉也很好吃,刚来这里吃的那一回鹧鸪肉,那味道实在太鲜美了,此刻回想起来,仍余味无穷。只可惜就吃那么一回,过后再也没买了,想想吃是好吃,可也太贵了点,还不如买猪肉合算。
他不由又计算起已经有几天没吃肉了,该有十来天了吧。队里十来天才杀一头猪,也许明天该再杀一头了吧。虽然每人只能买半斤,饱餐一顿是可以的,但如若一次吃完,岂不又要等十天。还是留下点,多吃上几天。油也快吃完了,干脆过几天再回家,向父母要点。
想到回家,李卫东的心里不由感到一丝慰籍。尽管家里并不宽裕,可每次母亲总想办法让他多带点花生油上来。由于每个城市居民每月只供应二两,所以,他每次带来的花生油,那份量可就非同一般了。
天高任鸟飞,那接下来的一句就是海阔凭鱼跃,这两句似乎是专门为知青写,似乎还应该加上那句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这些都是鼓励知青在农村施展才华的口号。从文字意义上讲,这些都是对的,鸟怎么飞都行,鱼怎么跃也可以,只要别跳到岸上就行,要上跳上来,那就死定了。要是正好遇到,捡一条回来吃一顿,那可太妙了。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李卫东不着边际地想着,突然车轮碾过一个坑,车身一晃,他的身子也向一边倾了过去。但只是那么的一下,车子又平稳过来,李卫东也不想再躺了,便坐了起来。
路两边的田里,插着一根根顶端涂上红漆的竹子,形成两条平行的直线,这是已经测定下来了的公路界线。顺着竹子顶端望过去,那些红漆化成一条耀眼的红线,穿过田野,跨过小溪,越过山岗,笔直地伸向前方,而此时脚下这有些弯曲的路,也被它分割成零零碎碎的几截。
原来,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城乡之间各种物资交流日渐增多,公路在这方面所起的作用也越发显得重要。几年前,公路修到了青石坑,而从青石坑到各个大队的交通,靠的只是那窄窄的乡村道路。从城市运来的各种生产、生活物资,只能运到青石坑,再由牛车转运到各个大队;而各个大队所生产的粮食及各种农林产品,也必须先送到青石坑,再转运出去。与青石坑隔江相望的几个大队,由于有青龙江的阻隔而更为不便。遇到雨天,江水上涨,牛车根本无法过江,运输全部停止,只能望江兴叹。
为了改变山区这种落后的交通状况,县委决定在青龙潭大队渡口处建造一座大桥,同时开出一条从青石坑到青龙潭,并连接江这边几个大队的公路。
为了早日建好大桥与公路,入秋以来,各种相关的准备工作全面展开,只等晚稻收割后,就会面动工。李卫东与白基兴今天要去公社林场拉竹子,也是为这次建桥做准备的。因为建桥造路需要大量的畚箕,而做畚箕所需要的毛竹,只有林场才有。尽管这里到处都种有竹子,可大多是剌竹,只能用来搭棚子。所以,公社就将林场的毛竹分配给各个大队,让各大队将毛竹拉回,以保证施工的需要。
白基兴感觉到了李卫东的动静,便回过头:“怎么,不好躺?”
“不躺了,太摇了。”李卫东回答说。
“这段路确实太坏了。”白基兴边走边说,“等新路建好,你就可以在车上睡一觉。”
“那还早着呢。”李卫东漫不经心地说。
“不是说明年五一节前就要通车了吗?”白基兴有点关切地说。尽管什么时候能通车不是他所能预见的,但他还是希望早点通车。因为他来这里后,田里的很多事对他来讲都是陌生的,而奇书网拉车是他的老本行了,所以他便干上了赶牛车这活,而队里也几乎把他与牛车固定在一起,只要有拉东西的事都叫他去。所以,如果早日通车,那他再也不用从江底走了,特别是冬天,就不用再忍受那剌骨的冰冷了。
“讲当然是这样讲,到时能不能完成谁知道。”李卫东看着路边插着的那些竹子说。路在这里稍稍拐弯,坐在车上,正好可以看到那些竹子上的红点像一条直线,划向前方一个较高的山包尖上。“你看这条路,将来要爬到那么高的地方,那可真够受的。”他指着远远的山尖说。
白基兴转过头,也看了一下那条“红线”:“照说公路是没有这样修的,这样坡很陡。应该是从山脚下绕过去。”
“可是,这条路是县委武书记亲自定的,他要怎样就怎样。开会不是讲,武书记说,开公路也是一种革命,对革命是不能动摇,不能偏离方向的,所以要开出一条笔直地通往共产主义的大道,决不拐弯抹角,哪能从山脚下绕过去?如果走弯路,那可是对革命的背叛了?”李卫东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
“其实,他开直路也有他的道理,因为甲乙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如果要坡不陡,那也简单,把山上的土都挖掉,搬到山下就行了。只是,这样工程量可就大了。”白基兴说。
“工程量大怕什么?有的是人。只要能创出个世界第一,县委的决心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李卫东说。
“听说那桥也是世界第一?”白基兴有点疑惑地说。
“可不是,听说武书记专门叫人查资料,就是查古今建过的石拱桥的跨度。算起来,这桥超过历史上任何一座,比最宽的还多一米。所以,也是世界石拱桥跨度第一。”李卫东说。
李卫东与白基兴闲聊着,慢慢地来到了青石坑。牛车拐上了公路,又一直向前走去,因公社林场在青龙山的半山腰间。到了山脚下,李卫东便下了车,改由他赶车。白基兴便牵着缰绳,走到一边,李卫东拉起车把手,喝了一声“驾”,牛又拉起车,向着坡上慢慢地走去。
在林场食堂吃过午饭,李卫东与白基兴便赶着满载竹子的牛车往回走。那些竹子,每根都有七八米长,在车后伸出长长的一截。李卫东紧紧握住车把手,小心地选择着较平坦的路面走,因为从林场到公路之间的这一段路有些坑坑洼洼,而且较窄,随时都得提防那竹尾碰到路边的土坡、树木什么的。好在这一段路并不长,很快就走过去,牛车稳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