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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那里并不遥远-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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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聪明回到屋里,坐在竹床上。虽然胃里的感觉是好多了,可心却感到空寂起来。他把桌上的几本杂志与学习材料翻了翻,感到没有什么看头,因为已经是看过许多遍了,便又放了回去。
没有书可看,没有事可干,没有人作伴,难道再躺下睡觉不成?马聪明看着闹钟里那红色的秒针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却不知该干点什么才好。他看时间才九点半,想了想,决定再到合作医疗室去拿点药,顺便到大队部看看有什么信呀或是报纸,或者看看代销店里有什么好买的;再不然,到别的队,看看有哪个知青没出工,找人讲讲话也好。主意一定,他的心里便觉得轻松了许多。
“到处流浪,到处流浪,命运唤我奔向远方,奔向远方……”马聪明悠然自得地唱着歌,慢慢地朝大队部方向走去。他唱的这首印度电影《流浪者》的插曲《拉兹这歌》,在知青中几乎人人会唱。在那忧悒的歌词中,那心无所系,前途渺茫,凄凉孤独的心境描写,几乎成了知青们现实生活中的写照。而那明快的节奏,近乎幽默的曲调,以及那种苦中作乐的情调,更为知青们所喜爱。以至平时有谁先唱了,总有其它人同声附合,甚至近乎疯狂地高声喊叫,似乎想从那歌声中寻找失去的自我,在空虚与惆怅中求得解脱。
“到处流浪,到处流浪,我没约会也没有人等我前往,到处流浪……”马聪明的心中掠过一丝孤独,一阵悲哀。是的,没有人在等着他,而他也几乎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干什么。是去拿药?好像不是,他从来就不相信那几把草药真的能把胃病治好。是去看有没有信?也不是,他已经很久没给其它地方插队的同学写信了,所以也就不指望有谁给他来信。那他到底是去找那些想找又不知能不能找到的人呢,还是去买东西,他已经一点也不去想了,只是任由双脚走向前去。
“命运虽如此凄惨,但我并没有一点悲伤,我一点也不知道悲伤。我忍受心中的痛苦幸福地来歌唱,有谁能禁止我来歌唱……”马聪明随着那歌声的旋律,一颠一晃地走着。
路的两旁,是较为平缓的坡地,一条条田埂从江岸处开始,一层比一层高点,一直排列到稍远的山包下。这样的坡地,在山区已经算是非常的平坦了,与那些层层叠叠的梯田相比,足可称为平原。然而,这样的地与真正的平原比可就差得远了,一块地顶多也就三五亩的大小,与县里提出的创造出一块地三五十亩的目标,仍然差了好大的一截。但由于路两旁的地,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大队的门面,所以,这次平整就定在这一片。当然,要在这里平整出一块三五十亩的地是不可能的,但十亩八亩的却也做得到,只是那工程量非常的大,不是几天就可完成的。
几天前,大队与各生产队的干部,对这些土地进行了统一的规划,在路的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插上根小竹子,另在离路边不远处,对应的也插一根小竹子。这样,对应的四根竹子连接起来的一个四方形,便是平整以后将形成的一块地。
在这些规划好了的土地上,各生产队正在各自的田里忙碌着,挖掉原来的田埂,又重新在竹子之间垒一条新的田埂,并把高处的土挖起来,挑到低处。
马聪明望着田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感到有点不自在——大家都在干活,自己却在闲逛,似乎有点不合时宜。而且,他看到前方路上,几个人对着路边的田地指指点点,慢慢地向这里走来,那走在前面的人,好像是张畚箕。
马聪明不由犹豫起来。本来,去不去拿药,什么时候去对他来讲是无所谓的,但问题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与张畚箕相遇,那情况可就有点不一样了。农田改造正紧张,人手本来就不够,而且大队的干部总是把有否出工看成知青是否虚心接受“再教育”的标准,出工天数的多少与表现好坏联系在一起。每隔一段时间,就将知青们出工的天数多少在大会上作一番比较,尽管没有具体点出名来,但那暗示与指责往往令那几个出工较少的人感到难堪,而这其中就有马聪明一个。虽说没出工又不拿工分,并没有欠着谁,但要是与干部们理论起来,可又讲不清了。
马聪明想避一避,可路只有一条,两边都是光秃秃的田地,走到哪里都看得见,难道往回走不成?可转而一想,我又没欠你什么,我躲你干嘛,难道你能把我吃了。
这一相,心里反倒坦然了,便大步向前走去。
张畚箕正陪着公社来的几个人察看农田改造的情况,见马聪明走来,不由沉下脸,问:“你不出工又要到哪里去?”
望着张畚箕那咄咄逼人的脸,马聪明心中一股热气腾地升起。他想回答说我出不出工关你什么事,说话和气点,干嘛那么凶?可看另外那几个人好像是公社里的领导,而且这种时候硬顶也不是明智的办法,倒不如滑溜过去就算了,便回答说:“我胃痛,到医疗室拿点药。”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好像胃里真的又痛了似的。
“你真的胃痛?”张畚箕疑惑地看着,“听队里讲,你最近出工比以前少了。
你要争取多出工,不然年底人家分红你分黑,吃饭也不够。“
“我今年也出了两百多天工,抵口粮钱够了。”马聪明分辩说,“我确是胃痛才没出工的,昨晚痛了一夜。”
“既然病了就快去拿些药吃,下午可要出工。”张畚箕又看了马聪明一眼,便陪着那几个人走了去。
马聪明继续朝前走着。虽然张畚箕刚才并没有怎么批评他,但那脸色却令他感到不舒服,也觉得有点倒霉——出工累死累活你没看到,一歇下来就被碰上了。这一来,出门时那种逛着玩的心境被彻底破坏了,此时,他只想随便拿点药就回来,而对于找人聊天的事却再也提不起兴致来了。慢慢地,他来到了大队合作医疗室。
合作医疗室座落在大队部后边,三间新盖起的平房,白色的墙壁,红色的瓦片,在一片灰溜溜的老房子中,显得格外耀眼。它是伴随着合作医疗制度这一新生事物而诞生的,新鲜的形象显示着勃勃生机。
本来,农村的医疗事业是非常薄弱的,在偏远的山区更几乎是空白。村里的人若病了,就请那些稍懂药性的人弄点草药,抵挡一阵,实在治不好了才送往公社卫生院,但往往耽误了时间,有时小病也会变成大病。
“文化大革命”以来,各种新生事物层出不穷,旧的“资产阶级医疗卫生体系”
被摧毁后,合作医疗制度作为社会主义的一朵新花,很快在全国各地农村开放起来,并且培养了一大批“赤脚医生”。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农民进城就医难的问题,也使农村的卫生保健工作得到了改善。而且,参加合作医疗的人,每月只要交纳五角钱,就可享受医疗费报销。因此,这一制度一出现,就受到农民们的欢迎。
可问题很快就来了,每人五角钱对于农村医疗保障所需的费用来讲,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够花。虽然大队有补贴,可资金仍然非常紧张。一般的人来医疗室看病,只不过拿回点草药,最多也是几片药片罢了。要想拿点好的药,非有多多少少的关系是不行的。
马聪明走进门,见屋里没人,又到两边的屋里探了一下,还是没人。他不由纳闷:那几个赤脚医生都到哪里去了呢?
这医疗室里共有三名赤脚医生。合作医疗室一成立,一时找不到医生,村里的张旺根因懂得点草药,平时也给人治些小伤小病,就由他顶上了;后来大队又把他儿子送到公社卫生院举办的“赤脚医生培训班”学习了几个月,回来后便也算上一个;还有一个是原来青石坑镇里的土医生许锦成。这次上山下乡运动范围扩大到乡镇,只要是吃商品粮又没有正式工作单位的人,都属下乡落户的范畴,因许锦成没有固定职业,被当作闲散人员,所以他全家也到这里插队落户,他也到医疗室当起了赤脚医生。
“喂,人到哪里了?”马聪明站在屋子中间喊。他见后面的门开了一条缝,那里面还有一间厨房,便走过去把门推开,不想与正要出来的许锦成打了个照面,两人都停住了。
“什么事?”许锦成走了出来,顺手把门拉上一点,然后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这里,有什么好点的弄些解解。”马聪明指着肚子,眼睛游移着,又看了厨房里一下,也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什么啦。你是……?”许锦成拿不准马聪明话里的意思,有点心虚地说。
原来,今天张旺根父子上山采药,留下许锦成守着医疗室。另外,由于农田改造人手紧,大队要求看病的人尽量晚上来,所以这一段时间,白天很少有人来。这厨房后有个小门,门外有一片空地,村里的鸡鸭常跑到这里,正好今天有只鸡跑进厨房,被许锦成顺手关门,抓住宰了,此刻正在锅里煮着。这事照说是无人知晓,但毕竟作贼心虚,许锦成见马聪明看着厨房,担心被看出名堂,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其实,马聪明什么也不知道,只不过是因为彼此早已混熟了,讲起话来随便些。
这许锦成虽然在第五生产队落户,但住的地方离祠堂不远,又都是来插队的,心理上的距离比较接近,所以互相之间来来往往,没有太大的隔阂。
“胃痛。”马聪明说着,把手伸出搁在桌子上,“昨天痛了一夜。”
许锦成松了一口气——原来马聪明并没看出什么。他也伸出手,轻轻地按在马聪明的手腕处,诊了一会脉,然后问马聪明:“你是锇了就痛?”
马聪明点点头:“嗯。”
“你的问题呀,”许锦成松开手,“说好办也好办,吃饭按时来,吃得好一点,再吃点药也就行了。我的胃也跟你一样,也是老毛病,但吃点好的就不痛了。要说难办也确实难办,天天咸菜萝卜,就是仙丹也治不好你的胃。这样吧,开几片药片,再加些草药,回去弄点肉炖着吃。你看好不好?”
“随便吧。”马聪明不置可否地回答。
许锦成马上开起药方,然后到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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