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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玩命-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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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便……”

“和他赌一场。”七爷说。

套拉干吐赌博流行,赌具赌法五花八门,推牌九、看纸牌、掷骰子、打麻雀牌、押会、押宝……各路赌仙赌王赌爷可到此露露绝技,显显身手。

七爷进场,局东将他领到押宝桌前,小美野已在那儿等候他。小鼻子身边陪伴的细皮嫩肉的日本女人也朝七爷哈腰。

押宝,赌耍的方法很简单,宝倌持一只密封的盒子做宝,赌者猜押宝所指的方向,用数字表示为:一、三为川,二、四为杠。

“杠!”七爷先押。

“川!”小美野随押。

四次开宝,小美野输光带来的大洋,日本人脸色渐渐苍白,手也微微颤抖,两眼放出骇人的凶光。

“太君!”局东见状,急忙奉献几个大码(一种代替现钱在赌场流通的竹签),讨好日本人说,“一点小意思,玩两圈,不成敬意。”

大概马屁拍的不是地方,小美野啪地折断竹签扔到地上,狠狠瞪局东一眼,掏出手枪放上赌桌,轻蔑地盯着七爷,目光在问:“我押上枪,你押什么?”

“坏啦!”局东慌了神,赌场押钱多少,甚至是房子和土地,都属正常。押上手枪输给对方,心甘情愿倒好,万一把那铁家伙抡几圈,赌场可就要关门啦。劝阻吗?爹似的日本人谁敢劝?

像对待仇敌一样,七爷从小美野眼里看到一种侮辱和藐视,头脑一热,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从腰里掏出一把手枪。只顾争口气,忘了这样做十分危险。

赌场的气氛被桌上的两把手枪弄得紧张,火药味极浓,稍加磨、擦、碰、挤、掸、压便会轰然爆炸。

一个洋腔喊:“川!”

一个土嗓子吼:“杠!”

小小宝盒子和东洋人开的玩笑似乎太过分了,它偏让小美野猜不中,尊敬的太君又输了。

胜者王侯败者寇,赌场上表现得更充分。七爷拿过小美野的左轮手枪,得意地摆弄着,然后对准落在天棚上的一只飞蛾子,枪响蛾子粉身碎骨,残体纷纷落下来,半片翅膀竟落在东洋女人的肩头上。

“对不起,”小美野用手指弹掉她肩上的东西,咿哩哇啦一阵东洋语后,那女人身子紧紧靠在赌桌上,凝了的眸子木木望着七爷,所有的人都看明白了,她成了赌注被小美野押上桌。

刚刚轻松些的七爷,被这女人沉重的目光压倒,他慢慢坐在椅子上,尽量挺起胸去面对仍然傲气十足的小美野。对方的泰然神色,七爷看出隐藏一种可怕的东西。日本人孤注一掷押上女人,倘若再输,武士道精神会促使小美野剖腹自杀。真要那样,活该!自作自受。该到接触实质问题了,小美野押上女人,我没女人可押,七爷想。

小美野视线变窄,集中到七爷的脸上。

七爷匪气劲头上来了,拔出腿叉子(一种短刀),扯开衣襟。嚓!从胸脯割块肉放到桌上,血淋淋的肉块像才脱离肢体的蜥蜴尾巴,活蹦乱跳。日本女人惊叫一声便软瘫一边,小美野眼睛似乎比先前睁大了些,而七爷坦然自若,提高嗓门响亮地喊道:

“川!”

“杠!”

喊川的七爷赢得痛快,赢来一个年轻貌美的东洋女人,假若和她睡觉开开洋荤,也没枉活一生啊。

“算啦,都是朋友,何必如此认真。”梁先生出来打圆场,唯恐事情闹大不好收拾。再说开局前同泰和坐堂梁先生交代得很明白,话也透给了小美野,输赢并非真目的,七爷想买治红伤的药。

心照不宣吗?小美野从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无话。

七爷将那把左轮手枪和数百块银元放在桌上,又瞥眼东洋女人,也无话。

“谢谢各位。”梁先生见气氛缓和,趁机说,“三尺门里,三尺门外,友情重嘛,鄙人略备水酒素菜,请大家喝一杯。”

“告辞!”七爷抓起钥匙,匆匆赶回同泰和。

“小美野可没那么痛快。”梁先生对七爷轻易拿到钥匙而本人又没跟来,预料这是阴谋,他说,“徐先生,快些准备,他们不会放过你。”

铁柜打开了,里边什么都没有,是只空柜子。

“熏(假)的!”七爷一愣道。

“快随我来。”梁先生说。

后院马已备好,梁先生拍拍七爷的马鞍说:“红伤药我给你藏在鞍鞯里,赶紧走吧!”

“谢……”七爷连梁先生三个字未等出口,墙外响起枪声,警察开始喊话:“你们被包围了,投降吧!”

“瞎了狗眼,爷爷同你们拼啦。”七爷嘴叼缰绳,腾出双手使枪。

两匹马在密集的枪声中冲出梁家后院,随来的神枪手灯笼子蔓(姓赵)说:“二爷你先走,我断后。”

金栗毛马是全绺子最快的速步马,又有灯笼子蔓阻击敌人,七爷完全可以逃脱,他没那样做。灯笼子蔓被击中,人未落马木雕似地僵坐在马鞍上,小美野剁饺子馅儿似地砍着他,那匹忠烈的马拼命冲出重围,想把四肢不全的主人驮回绺子。

“兄弟,我来救你!”七爷见状狮吼一声,孤身冲入敌群左右开弓,接近灯笼子蔓的坐骑时,一队骑警追杀过来。

七爷一只脚勾住镫,身体与马背平行,边打边撤走。

傍晚,几声马叫,额伦索克胡子老巢涌出持枪的胡子,金栗毛马背上趴着昏迷不醒的七爷,两手紧紧攥着手枪。



“药,药在鞍鞯……”三天后七爷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关心绺子弟兄,“快给顺水蔓使上。”

“没用啦。”守护在身边的水香说,“……他始终惦记大哥、二哥,连眼都没闭呀。”

“蹦嘴子(死)?”七爷闻此噩耗痛苦地闭上眼睛,几天里不说一句话。像做了一场噩梦,骑警马队围住他并打伤左腿,七爷只感到金栗毛马的嘶鸣,听见它疾驰的蹄音,到后来一切都消失……醒来又听说红账先生顺水蔓死了,怎能不伤心呢?他的伤口愈合得不好,腿肿胀得伸不进裤子,持续高烧,胡言乱语。水香派人秘密接来扎痼红伤的程先生,每天煎汤熬药,伤口渐渐好转。

“芨芨草……淑……梅。”七爷神志不清时反复念叨这些。水香琢磨,悟出点事儿来:淑梅显然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是他心爱的人吧?芨芨草咋回事?

去年开春,踢坷垃时七爷肩膀子挨了一枪,大柜老头好送他到大母都拉村养伤。

“孔家是咱的活窑,伤筋动骨一百天,好生静养,到时我来接你。”大柜老头好把七爷安顿在活窑孔宪臣家后,连夜返回绺子。

大母都拉村地处东夹荒,连绵沙丘闭塞了交通,官府很少光顾,一年也见不到半个警察的影子,从这个意义上说,是胡子隐藏的好地方。全村社会关系并不复杂,陈、张、孔三大户,佃户大都与他们沾亲挂拐。

孔家当家的孔宪臣,常以自己是圣人的后代子孙而引为自豪,对祖训“和为贵”奉为座右铭。对流贼草寇胡子响马看法上,别于其他陈、张两当家的,他说:“富贵生淫欲,贫穷起盗心,落草为寇抢劫,乃属贫穷所致。”

和为贵使孔宪臣尝到了甜头,在对待胡子认识上与他不同的陈、张两个大户遭到浩劫。事情发生在几年前,大母都拉村人难以抹去深秋胡子马队进村的记忆。

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叩响陈家大门,被两条笨狗凶咬撵走。他到张家遭到的是东家的恶骂:“滚远点,不认不识的,有剩饭还留着喂狗呢!”

孔家没养狗,吃了陈、张两户闭门羹和辱骂的这异乡人走进正房,孔家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他说自己走远道打此路过,又累又渴又饿,想歇歇脚打打尖,请东家施舍点饭吃就千感万谢啦。

“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孔宪臣放下筷子,吩咐家人重新做饭做菜。陌生男人说剩下的饭菜吃一口就可以,孔宪臣仍然坚持重做。淘米做饭,切肉炒菜,吃饱喝足陌生男人拜谢赶路,临走留给孔宪臣一样东西,说:“眼下世道可不太平,要是有胡子来,你亮出这东西,保准你家平安。”

孔宪臣将信将疑。招待过路人施饭留宿平常事,怪就怪在这陌生男人,竟让他拿一截朽烂不堪的树根去挡胡子,笑话,笑话!孔宪臣望着陌生男人远去的背影打嗝噔(疑惑)。

当晚,胡子马队进村,来到孔家门前喊:“给爷爷开门!”孔家几棵破沙枪哪里抵挡住胡子,火烧眉毛啥招儿都得试试,他将半截树根扔出院外,一个胡子拾起,隔着门缝孔宪臣看见那胡子从树根里抠出一颗子弹,听胡子说:“这户是咱们的吃脚(靠交的朋友),让过去!”

“老天爷,多亏没扔,差点没用它引火,那子弹见火非爆炸不可。”躲过一场灾难,大喜过后孔宪臣也后怕。半截烂树根如此神奇,使孔家化险为夷,而陈、张两家被胡子给抢了,连房子也烧毁了。再后来,陌生男人送来一匹马,以谢那顿粗米大饭,未了孔宪臣才知道陌生男人是胡子大柜老头好。

孔家成为大绺胡子老头好的活窑,再没遭任何绺子胡子的侵扰,平平安安过日子,依坨傍岗重新修宅,宽宽敞敞气气派派。七爷养伤的房子在后院,蒙医天天送来红丸状的蒙药,佣人送饭送菜,大部时间只他一人待在空空荡荡院子里,无人打扰倒很清静。

蒙医治红伤方法独特,酒吹酒揉酒熏酒敷,艾蒿水洗蒸燎泡脚,赤橙黄绿青蓝紫色药丸,半月后腿肿消了,伤口浓血渐止,他借助木棍到户外活动,他最喜欢后院的花圃。关东民间花草开得鲜艳,细粉莲、步登高、胭脂豆、芨芨草、爬山虎、大芍药……

一天,七爷坐在窗前见到这样一幕:

“蝴蝶,我要蝴蝶!”一个小女孩扯一个大姑娘的衣袖到花圃前,哀求说,“淑梅姐,我要蝴蝶。”

“真缠磨人,拿你没法儿呀!”孔淑梅掰开小女孩的手,捋了下刘海儿,一张楚楚动人的脸亮给七爷,两片柳叶眉,一双杏核眉,一张红扑扑脸……她伛偻身子蹑着脚去扑一只黑色蝴蝶,又将身体亮给七爷,素花旗袍裹着鼓鼓溜溜的躯体,胸前圆坨样东西轮廓清晰……她捉住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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