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第5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钱锡寿感到势单力孤,愕然似有所悟:封厚是怎么进到调查组当了副组长的呢?莫非市委对派出这样一个调查组意见也不统一,掺进封厚是一种调和折衷的结果?钱锡寿不免脊背发凉,意识到自己身后或许并没有原来所想象的那种强大的组织支持……
而这次调查的成败对他偏偏又非常重要。他在政研室的位置上待的时间不短了,再干下去纯属白耗,何况那只是个参谋部门,领导需要你参谋的时候你才有说话的机会,领导不想听你说话你便没有发言权。没有实际的权利。他想这次市委领导让他带队下来应该是有想法的,按惯例极有可能是提升前的一种过渡,明年市委换届,他若能在组织部长、政法委书记和市委秘书长三个位置中占据其一,就会顺理成章地进常委。他没有更大的野心,到此也算说得过去了,人生其他方面的缺失都在官场得到补偿了……
高文品并不知道钱锡寿在暗暗地翻肠倒肚,他谈女人一谈起兴头来就刹不住车:“别看郭存先长得那副德相,搞女人倒是有本事,把一个北京来的黄花大闺女竟折腾得这样铁心……”
安景惠不高兴了:“我说高文品,你恶心不恶心?”
恰在这时,窗外突然响起粗嘎的叫骂声,而且越骂越难听:“你这个臭货,母货,浪货,不在自己窝儿里待着,跑出来乱舔乱咬乱扒,这里有你的嘛?你就不怕踩上地雷!”
调查组的会没法再开下去了,这是谁在骂大街?骂谁?
跑到调查组的窗户根底下来骂,还能骂谁?伍烈、罗登高动作快,先跑出屋子,其他人也相继紧跟出来。这会开到一半,组长未发话,竟被窗外两句粗话给骂散了,钱锡寿沉了一会儿,也走出了屋子。
一头脏兮兮的母猪,伸着长嘴在地上拱来拱去,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息声。一个汉子,二十多岁,蓄着城里时髦青年的长发,上身蓝西装,下身黑裤子,脚上一双棕色旧皮鞋。让人觉得是乡下人学城里人没学好,粗人赶新潮没赶对,再看他好像哪儿有点毛病,神色愣儿巴叽,一对斗鸡眼非常突出,带着蛮劲和邪气。他身后跟来一群看热闹的人,不时还挑逗他一两句,他一跳脚劲头就更上来了:“你们就缺德吧,家里着火,祖坟冒烟,是要断子绝孙的!”
围着看热闹的人大声叫好:“嘿、嘿……广和的词儿还真多唉!”
高文品冲过去问了一句:“你骂谁?”
“你眼瞎啊?”
“哎……你这是怎么说话?”
“你说我该怎么说话?我骂谁你看不见?”
“你在我们窗根儿底下乱骂,猪又听不懂……”
“你又不是猪,怎么知道它听不懂?”
高文品平时伶牙俐齿,这工夫气得脸通红,却找不到赶劲的话……
欧广和见对方接不上茬,更逮着理不让人,嗓门又提高一块:“猪是我的,我爱骂就骂。哎,我说你这个臭王八蛋,小心我一刀宰了你!”
高文品当众栽在这样一个放猪的手里,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又拔高嗓门儿质问:“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有人高声作介绍:“他叫老二!”
“老二,你放猪是假……”
“谁是老二?你才是老二呐!老大是王八,老二是鸡巴,老三是兔子……”
“臭流氓,你不是老二是老几?”
“我是你祖宗!”
“你……“
伍烈想上去,罗登高拉住了他,悄悄说:“沉住气,先看看头儿的态度再说。“
围观的农民看出这娄子要捅大,兴趣便由看欧广和耍二百五,变成看调查组的态度,看他们怎样答对,怎样收场?组长钱锡寿还真被将在了那儿,如果任由这个无赖继续闹下去,显得调查组也太软了,被人家骂上门还不敢吭声,那还能在郭家店待下去吗?可硬又怎么个硬法?如果对吵对骂起来还不能镇唬住这个家伙,就会更下不来台,把自己搞难堪了……郭家店的干部们都死绝了吗?或许这就是干部在背后挑唆的也未可知?
就在钱锡寿又急又气,十分窘迫的时候,封厚阴沉着脸走到欧广和跟前,却对崔大本发话:“崔乡长,这是你的地盘,去给我把郭存先立刻找到这儿来!”而后嘴角挂着芒刺般的冷笑,把目光牢牢地盯住欧广和的眼睛, 慢条斯理地开腔了,“好啊,郭家店真有能耐颈,你很会骂猪,猪也跟你配合得不错,还有这么多人围着你起哄,你多本事!但我告诉你,骂猪你到猪圈里去骂,要不就在你自己的屋里骂,这儿是郭家店的大街,是人待的地方。猪是畜生,百嘛不懂才跑到大街上来,难道你也是畜生,百嘛不懂?”封厚的手指头快点着欧广和的脑门儿了,他从这个耍穷横儿的浑混球眼睛里看出了胆怯,“你有种敢到村里任何一个窗户底下去骂,看不被人家打断腿!你想闹事是不是?你再骂一句我听听?说着他似不经意地转头看看伍烈。”
穿一身警服的伍烈突然将右手放进口袋,眼光冷森森的逼向欧广和,好像随时都会扑上去。周围的人心里一激灵,没有一个人出声。就趁这刚一冷场的空儿,封厚把脸转向看热闹的人高声问:“你们这堆人里有没有村干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吭声。没有,是吧?这就对了,你们这些人是对村干部有意见,特别是对郭存先有意见,但平时不敢提,也不敢到调查组来反映问题,怕郭存先报复。所以就想出这么一个损招儿,鼓动一个二百五到这儿来耍活宝。这实际上是给郭存先上眼药,败坏郭家店,让郭家店丢人现眼!实际上也等于跟调查组反映了问题……非常好,现在就请你们进屋,一个一个地跟我们慢慢谈。”
呼啦一下子,围观的人眨眼工夫跑个净光,当街就只剩下几个孩子和欧广和了。
欧广和也突然间瘪了,想趁乱赶着自己的猪溜走,却被封厚拦住了:“你不能走,骂了半天也够累的,到屋里喝点水。”
欧广和真慌了:“封县长,你真要抓我?我不就是穷嘛,买不起饲料出来放放猪,赶上心里不痛快就骂了几句街,这就要搞我的阶级斗争?”
封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他:“哦,你穷,你就有理了,不光买不起饲料,看这身作料还没有娶上媳妇吧?难怪会跑到我们这儿来耍光棍。你认为不搞阶级斗争共产党就没有王法了?就治不了流氓无赖?说吧,是不是郭存先指使你这么闹的?”
这回轮上欧广和着急了:“不是,绝对不是,我有半个月没有见着他了,真的是我自己犯浑。封县长,我不是冲着你来的……”〖TXT小说下载:。。〗
“那你是冲着谁来的?”
“我……我是冲着自己来的,纯粹是吃饱撑的,净给自己找病。我混蛋王八蛋还不行吗?”
去找郭存先的崔大本回来了,向封厚报告:郭存先一会儿就到。
此时封厚有了台阶:“行啦,你是这儿的乡长兼乡党委书记,这位放猪英雄就交给你处理,让郭存先和郭家店党支部对这件事向调查组做出个交代。这出戏后边有没有导演?如果有的话导演是谁?想达到什么目的?”封厚把眼睛又转向钱锡寿说,“老钱,你说哪?”
钱锡寿脸上阴云密布,也只好就坡下驴:“行呵,就交给他们处理吧,咱们继续开会。说完竟自转身进屋。”
高文品刚才当那么多人挨了一顿臭骂,一肚子晦气还没放出来,大声嘟囔着:“前几天村里的人还不这样,自从郭存先一回来,形势就乱了!”
安景惠安慰他:“行啦,封头儿不是替你出气了吗?”
“是啊,还是封头儿厉害,说的话四两拨千斤哪!三言两语往郭存先的身上一栽,村民为了避嫌就吓得一哄而散,光剩下个混蛋也不敢闹了……”
安景惠看出组长的神色不对,向大家一使眼色,猛地都闭上了嘴。
北方的春天是被大风刮来的,也是被大风刮跑的,连续几天的黄烟儿风一停,人们立刻就感到了初夏的气息:土变潮,草返青,空气温润,天地间有了一股甜丝丝的味道,还可以听得到各种各样生气勃发的声音,凡有生命的东西都在伸腰展臂。
太阳有了热力,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小棉袄穿不住了。
郭存先穿一身深色中山装,脚上是崭新的千层底布鞋,下巴刮得精光。过年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整齐,好汉子倒霉不能带相儿,越挨整人就应该越精神。他想去电磨房,走到北场时看见村里几个半大小子正在做游戏,每人都装成讨饭的,弯着腰,低着头,手里拄一根树棍儿,麦秸垛或柴火垛就当是一户人家,他们在门口开口讨饭。
有的说:大爷大奶奶,给口吃的吧。
有的喊:可怜可怜我吧,爷爷奶奶叔叔婶子大哥大姐们……
有的唱:行好福临门,家有聚宝盆;一辈好媳妇,三辈好子孙。
还有个小子胡数:大爷要饭乐逍遥,有钱有势惹烦恼,求儿求个败家子,求雨求来大风飙,一哭二闹三上吊,四不吃饭五睡觉……
胡数的孩子自然要不到干粮,扮装成人家出来的孩子便一拥而上,把他摁倒在地,扒光他身上的所有衣服,让他跪在当场……
郭存先愣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儿来。转身喊住一个人,叫他赶快找人分头通知,让全体村干部、党员、团员、各队队长、各厂厂长,立马到这儿来开会。
他对这群孩子说:“你们别走,我去叫人来看你们玩儿,就像刚才那样,完事以后我给你们每人五角钱买糖吃,怎么样?”
有这样的好事还能不愿意?
别看有调查组在这儿,只要郭存先发令,还没有人敢怠慢。何况郭家店好长时间没开过大会了。郭存先原地蹲着,很快就听到身后有了脚步声,说话声……但人们一走到他跟前,嘎登一下子就都不吱声了。
北场上的人越聚越多,没人知道要开什么会,也没人敢大声打问,都在心里嘀咕。走到近前的人看见郭存先蹲着,也都齐刷刷地在他后面蹲了下来。副支书兼治保主任欧广明凑到郭存先耳朵边上小声提醒他,人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