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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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按罪论处。真是秀才造反,一事无成呵。何况他们还都是半拉疙瘩的小秀才。蓝守义还想过到上边找人告状,可找谁呢?又怎么个告法?现在的“上边”在哪儿,他一点也摸不着门,找不好或许还会把儿子给害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万般无奈只有自己舍脸在村里演苦肉计了。
他想来想去,郭存勇跟蓝新憋的毒火太大,不一定能求得动他。而欧广明是直性子,像头顺毛的驴,只要他能听得进好话就容易求下来。想到欧广明的炕上还躺着个病爹,蓝守义就倒出二斤绿豆,装进一个小口袋揣到怀里,选了个该是吃饭的当口,他在远处瞄着看见欧广明进了家门,就从后边跟过去敲门。欧广明一看是他心里就全明白了,却沉着脸就是不理不睬,任他怎么磨磨叽叽、哼哧憋嘟地绕乎,就是不给他好脸子,不接话茬。
蓝守义既然拉下脸进了这个门,也就不打算再要脸了,人一不要脸就没有囊气,没囊气的人是没那么容易被气走或撵走的。何况他还留着一手,这就是他怀里揣着的那二斤绿豆。原本一进门他就该拿出来,当官的不打送礼的,借着礼就好说话了,可他舍不得,想看看情势再说。谈好了求下来了,就可以省了豆子。若是没谈好跟他说崩了,既然求不动他也不能再白搭上豆子。可现在又没崩又没谈,就只好往外掏绿豆了。
他将豆子放到炕上:“听说大伯身子骨差点,我带了点绿豆给败败火……”不等他把话说完,欧广明就将豆子抄在手里:“你果然是黄鼠狼子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知道我要是收了你这把豆子是嘛罪吗?叫包庇反革命,明个儿就得跟你儿子一样被押起来。你赶紧再揣回去吧,要不我就给你扔到门外边去,或者我等会儿把它交给专政队,明个在大会上辩论辩论你!”
蓝守义只好把豆子接过来又揣进自己怀里,可他不知怎么两腿一软,从炕沿上出溜到地上,冲着欧广明就跪下了:“广明兄弟,我知道你是快人快语,其实你心里没嘛,一直是个热心肠子,好歹你也得救救我家蓝新呀……”
他一阵哽咽,鼻涕眼泪的下来一大把。
“你这是做嘛呀?”欧广明一把将蓝守义薅起来,又扔回到炕沿上,“你早做嘛去了?你儿子作妖的时候你为嘛不管管?成天杀七个宰八个,这小子的心眼多歹毒呀,这么大冷的天儿让人光着身子挨斗,都在一个村上住了几十辈儿了,真冻死几个你们家担得起吗?那可就缺了大德啦!”
蓝守义不停地点头,随声附和:“是啊是啊,这小子忒不是东西!”
正像蓝守义估计的一样,欧广明只要一开了口,不把话都抖搂出来就不会痛快:“你知道你儿子犯的是嘛罪吗?前些日子县里枪毙了一批,其中就有污蔑毛主席的,有说了脏话的,有小孩子画画把他老人家的眼睛弄坏的……掂量掂量你儿子的罪过不比他们重?要说存勇这孩子就够厚道,如果把蓝新送到军管会去,你还不就等着给收尸了?”
蓝守义忽然抡开胳膊抽打自己的嘴巴:“都是我们蓝家人作孽呀,都怪我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孩子……广明兄弟你可一定要救救他呀!”
“你求我没用,专政队是郭存勇说了算,再说很快又要有新章程了……”欧广明几乎是连提溜带推地把蓝守义崴出了门。
蓝守义这下可真吓坏了,不知道欧广明刚说的“新章程”是什么?他必须得抓紧了……欧广明这儿虽然不能说已经求下来了,可他不是个蔫坏损的人,估摸他也不会再给蓝新说坏话了。下边必须得去求郭存勇,就是自个儿豁出命去,也得把他求动了……再不行就得挨家挨户地给郭家店的人磕头,求大伙儿绕了蓝新,为他说点情。老邻居街坊的总不至于眼看着他蓝家连丢两个孩子吧……
天气终于热起来了,树梢也有了点绿模样儿。郭存珠出阁的日子近了,却不知怎么里里外外没有那种办喜事该有的欢庆气氛,也不见做什么准备。其实说穿了,这年头嫁闺女也真没有嘛好准备的。他们家算是好的,还要陪送一床被褥、两个枕头,是老娘早就给准备好了的,若等到这时候再准备哪还来得及。还有存珠随身穿的几件衣服,到时候用小包袱皮一裹也就全齐了。日子紧巴的人家还指望拿闺女换点什么回来呐,哪还有心思为闺女陪送什么。关键是郭家的人似乎还没进入状态,高兴不起来。离正日子越近,家里的气氛反而越沉闷。孙月清想起来就抹几滴眼泪,闺女能嫁到县城,别人家还都眼馋,独她这个当娘的却多担着一份心,比方县城里的公公婆婆能喜欢找个农村的媳妇吗?闺女嫁过去会不会受气呀?县城那么远自己是去不了,即便闺女想家了要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呀……
到了正日子的前一天,存珠忽然也变卦了。趁着娘出去串门就来到东屋,央求大哥替她跑一趟县城,告诉对象那头儿这个婚先不结了,往后推两年,如果对方等不及就散。郭存先两口子直眼了,这还行?明儿个就办事了,这可不是你俩嘴唇一碰说不办就能不办了,你不是把人家给坑了吗?可问她到底是为嘛,存珠又死活不肯说,被大哥问急了竟大哭起来,怕被外人听见随手拿起炕上的枕头捂住了自己的脸。
朱雪珍把睡着的儿子推到炕头上去,腾出两只手抱住小姑的肩,看着存珠哭得那么伤心,不知不觉地也眼眶子发潮,陪着一块掉开眼泪了……郭存先在一边抱着脑袋不知该怎么办,甚至捉摸不透妹妹唱的是哪一出?看样子不是对象那头儿出了嘛事,存珠还叫他去通知对方,可见对方是无辜的。要出嫁的闺女心事重,捉摸不透就不捉摸了,等她哭够了自然会说的。反正按老理儿大姑娘出嫁前都要哭一场的。不过人家都是跟老娘抱着头哭,哪有跑到哥哥嫂子房里哭的?
这可能是存珠积存了许久的眼泪,把半个枕头都弄湿了,终于把眼泪流得差不多了。郭存先起身从绳上拽下一条手巾递给她,又抓起一条孩子不用的干巴巴褯子扔给老婆:“你也擦擦吧,瞧你这出息,也不知道人家是为嘛哭,就跟着一块儿流泪。这个也兴凑热闹?”
两个女人被他说得又有了笑模样,用一条手巾把脸擦干。郭存先盯着妹妹,这回可以说为嘛了吧?存珠的眼泪又下来了,却没有刚才那么汹涌,一边抽搭一边跟哥嫂说出自己的忧虑:“我一走肯定会把娘闪一下,我怕出事。”
郭存先问,“会出嘛事?”
“有好长一阵子了,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还咳嗽得厉害,怕你【文】们听见就【人】用被子蒙【书】住脑【屋】袋。有时也能睡着一会儿,只要一睡着就哼哼,哼哼得吓人,我又舍不得推醒她。可能是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睡着了就瞒不住了……我真怕咱娘有事,又不是嫁不出去,晚结两年婚有嘛关系,娘要出了事可怎么办?”
雪珍赶忙捂她的嘴,“不许瞎说。”
郭存先再问:“就为这?”
“这还不行吗?结婚可以晚,对象散了可以再找,娘可是只有一个!再说咱娘这一辈子忒不容易了,带着咱们几个,还得伺候一个二叔……”
“打住!”郭存先不让妹妹再说下去。他说,“咱娘的情况你以为我跟你嫂子就一点儿不知道?这两年一上岁数,身子骨是弱了,再加上吃的跟不上,最主要的还是操心。咱娘有两大心病,等这两块病一去身子骨就会好起来。你要是明儿个不过门,那就给娘又添了一块大心病,没准就能要了老娘的好看。”
“哥你又瞎说!”
“我瞎说?你能自己找个可心的主儿,而且能嫁到县城去,知道娘心里多痛快?村里有闺女的人家谁不眼红?连我喘气都顺溜。等天暖和了,你在县里给联系好医院,我用车推着娘去好好看一看,不比你在这儿耍小孩性子强多了?你这个小脾气真要耍成了,把两头的老人都给坑了!”
“你说咱娘的那两块心病是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一是传福的二爷,死活不明。但我总觉得他活得好好的,等村上一消停了准能回来。这些日子我还咂摸出点滋味,觉着二爷躲走是为了成全我跟存志,这么长时间我们俩就光想着到哪儿能找到他,天天往外蹿,没心思管别的事。要不是有这件事缠着,说不定会掺和村里的事,特别是我的脾气,参加造反派或跟造反派干起来都是有可能的,那就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两个女人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存珠说,“叫你这么一说咱二叔不仅不疯还成了活神仙啦?”雪珍赞同,“我看还真是差不多。”存珠催促大哥:“你说咱娘的第二块心病是什么?”
“咱娘的第二个心病是存志的婚事,我到陈老定家里去打听过了,人家闺女不是造反派,就是爱出点幺蛾子,我觉着咱娘是看上那个闺女了。我把你嫂子舍不得用的雪花膏交给老定婶子送给她,得空叫你嫂子去趟王官屯,向人家道个歉,只要那闺女没意见,存志这头好办。特别是等二爷一回来,让二爷说他,他最宾服。行了吗,你没事了吧?我可是还有一大堆事要等着干哪!”
存珠高兴了,说哥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敞快多了,要不嫂子成天乐呵呵的,敢情都是叫你给哄的。雪珍推了她一把,“怎么又歪到我身上来了。”
郭存先起身说,你要没事了我得去队上借车,明儿个套辆大车风风光光地送我们的妹子进城。存珠说那倒不用了,丘家给我的彩礼是一辆自行车,明天丘展堂会骑着来,让我坐二等到县城……说到这儿她双颊发红,突然又在哥嫂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雪珍拍手称羡,说那可比坐牛车好看多了!
郭存先也说,这样就更省事了,不就是咱娘给你准备的那两个包袱吗,我借辆小推车就行了。存珠犹犹豫豫地说,要不我把自行车留给二哥吧,增加他说媳妇的条件。
“不行!”郭存先冲她一摆手,口气像家长一样不容商量。你二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