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帝国-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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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
“把四个大金刚,你妹夫丘展堂……总之是在你们村里有头有脸有点影响的人,全都找来,我在村委会的办公大楼里等他们。”
“行,我这就去找。”郭存志头前一溜小跑地走了。
封厚随后也进了村,慢慢地四处踅摸。村里仍然见不到多少人,倒有不少猪呀鸡的随处乱拱乱刨,大街上又脏又乱。他熟门熟路地先来到村委会的大楼前,广场上空空荡荡,保安们都没影儿了,大门上挂着自行车的链条锁。他看不到别人,却不等于别人也看不到他,其实从他一到村边就被郭家店人盯上了。
从打郭存先被抓后,郭家店再没有来过小汽车,村民们想当然的认为可能不会再有当官的到郭家店来了。因此对封厚的到来既觉得蹊跷,也不无疑惧。猜他又是来抓人的,却没带警车和警察?郭家店人当然知道他曾经扶持过自己的村子,最近有几年不来是对郭存先有看法,虽然抓郭存先不是他下的令,这件事却证明了他的先见之明。今天跑来就是要显示自己的正确?来看郭家店的笑话?还是又要闹出什么事?而现在的郭家店再出事,肯定都不是好事。等他在大楼前的广场上开始转磨磨的时候,村民们开始陆续地凑上来,先是几个人,后来越围人越多……但都不吭声,这段时间把郭家店人给闹惊了,他们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虑和戒备。
封厚在人堆里找不到熟脸,却也不能老是这么大眼瞪小眼呀?便高声问道:“看这架势你们都恨不得吃了我啊?可别忘了你们现在喝的甜水,还是我给打的井。有句老话叫‘喝水不忘挖井人’,你们可忘得够快的呀!”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没人应声,却不像刚才围得那么紧了,有人开始往后捎。封厚觉得宽松多了,但气氛还有点尴尬。幸好欧广明从远处跑过来,边跑边喊:“封县长、封县长……”他呼呼地喘着大气,大声训斥着拨拉开人群:“你们这是做嘛?横眉立眼的,快散开。封县长是咱郭家店的恩人,你们以为是他抓的存先?抓存先的人这时候还会到咱郭家店来吗?人家躲还躲不及哪。”
封厚注意到欧广明提到郭存先时不再叫“书记”,而是恢复了过去的老称呼,反显得亲近和不避嫌。他冲进人群使劲抓住封厚的手:“可把您给盼来了,我们这时候正没抓没挠,哭诉无门,连个可靠的消息都打听不到,找谁谁躲呀!”
欧广明说着说着眼睛潮了……此时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大脑袋愣头青了,脑袋上边开始谢顶,下边挺起了大肚子。却还是那副直言快语的脾性。
封厚握着他的手问:“你过得还好吧?玉梅怎么样?”
欧广明说:“都挺好的,凑合着过吧,谢谢您还惦记着。是我对不住玉梅,绝户就绝户吧,到老了两个人相依为命也挺好。”
“替我问候玉梅。你弟弟结婚了吗?”
“结了,跟一个来打工的安徽姑娘,还生了个小子。”
封厚连声说好!
欧广明忽然反应过来说:“别老站在外边,进屋里说。”可大门上挂着锁,问谁都不知道钥匙在谁手里,他叫人去喊林美棠。但他似乎又等不及,走到楼后边踅摸来一根三角铁,这大概就是前些日子当武器用的东西,或许还是打人凶器。他抡起来朝链条锁上一砸,哗啦锁头就开了,从楼内窜出一股炝鼻子的霉味儿。欧广明招呼广场上的村民帮忙,把二楼会议室的门窗全打开。
封厚也跟着大伙一块来到二楼,桌子和椅子、沙发上盖着一层灰土,村民们七手八脚地帮着收拾,擦的擦,抹的抹……不大会儿的工夫,他想找的人陆续都来了,他上前一一跟他们打招呼。与干企业的农民大老板们不同,刘玉成还是一身典型的农民打扮,他不免好奇地问:“老刘你的那个农业队怎么样?”
刘玉成连笑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谦恭谨慎:“封县长,说我们不重视农业真是不公平,我们的耕种面积比过去少了一多半,可打的粮食是过去的三倍半,我们上缴的公粮在全乡第一,在全县也排前几名,质量年年都是最好的。因为我担不起不是,往上缴的都是最好的粮食,别忘了我们农业队就只有五十个劳力,种着全村四千多口人的地。”
欧广明插嘴说:“印度农业部长来咱们村看了之后,对玉成种地那一套赞不绝口,要请他两口子去印度访问。存先这一出事恐怕就黄了……”
封厚说:“不能黄,把印方的邀请函给我,我帮着办……”他正说着话抬眼看见林美棠走进来,不觉一愣:“林美棠同志也来了,好,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回北京了呢?”
林美棠凄然一笑,很快又转化成悲哀:“越是这时候越不能回去,干嘛要让人家说闲话,指脊梁骨。受穷也好,挨骂也好,要臭就臭在郭家店了。”
封厚突然对这个女子生出了几分敬重:“别在意闲话,所有闲话都是暂时的。”
四大金刚中最后一个到的是王顺,他红头涨脸,带着满身酒气,由他老婆洪芳扶着还摇摇晃晃。一见封厚却规规矩矩地立正、鞠躬,喊道:“封县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管郭存先以前怎么惹您不高兴,看在他是您亲手提拔起来的份上,求您救救他,我在这儿给您磕头啦!”
他说着就真的跪了下去……
封厚慌忙奔过去架住他,他却就势蹲到地上呜呜大哭起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洪芳一边搀扶着丈夫,一边对封厚解释:“您别见怪,郭书记刚出事那几天,他就像疯了一样,带着钱带着东西去求人托门子。他做买卖这么多年,认识不少各式各样的人物,有些还很有来头,可到这时候要用他们了,不是不见,就是见了也打官腔,有的更缺德,给钱照收,拿了钱却不办事。这段日子人没少托,钱没少送,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从打昨天他就哪儿都不去了,一睁开眼就喝,喝醉了睡,睡醒了再喝……”
封厚感叹不已:“王经理真是名不虚传哪,郭存先能交下你们这样一批朋友,这辈子就算值了。我听说那天为了阻止他错上加错,你们四大金刚一块儿给他下跪呀!人的膝盖最硬,不是随便能弯的。可惜呀他辜负了你们的一片苦心,才酿成大祸。”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王顺扶在椅子上坐好,又接着自己的话头继续说,“我和张才千市长知道信儿的时候他已经被抓起来了。我们俩都非常后悔,这两年不该不来郭家店,如果我们两个经常来着点,跟你们一起经常劝诫他,或许不会出这样的事。我今天来郭家店完全是私人行为,没有受市委和市政府的委派,就是自己想来看看你们。我看到的情况跟我所担心的一样,农业那一块就不说了,眼下也不是最忙的时候,可四大集团为什么都停产了?这么好的企业,有些已经创出了牌子,你们真想都扔了,让郭家店再倒回去?”
王顺喊道:“国家都不心疼,我们还疼嘛呀?再干对得起存先大哥吗?就得让事实证明郭家店没有郭存先不行!”
欧广明也嘟囔道:“我就更不怕了,又没有孩子,挣那么多钱留给谁呀?”
封厚摇头:“这都是气话。”随后将眼睛转向陈二熊,“你也这么认为吗?”
陈二熊满脸苦涩:“现在群众的情绪很大,你别看郭书记在的时候弄得人人神经紧张,他今天怀疑这个,明天猜忌那个,搞得人人自危,人人怕他,一怕了就不敢说心里话,有时还不得不说瞎话骗他。可他这么被抓走,大家心里不服,把他的好处全想起来了,供他神像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封厚一愣:“谁的神像?你说有人把郭存先当神来供了?”
“是啊,”陈二熊从头讲起,“前几年就有了,郭家店发财了嘛,过年的时候家家都要请财神爷,不知是谁发明的,说郭书记就是郭家店的财神爷,以前供财神供了几百辈子也不管用,郭存先一出世郭家店就有了真财神。财神爷的穿衣打扮还是过去那一套,唯独把脸换成了郭书记的大照片……”
封厚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沉,似有一种不祥之感,莫非郭存先真的回不来了?在中国历史上常常是失败的英雄,反而容易被供奉为神,因其不得好死更能激起群众的同情,而同情产生亲近,亲近推动流传,流传催生神话……陈二熊见封厚突然变颜变色,神情恍惚,便停下话头看着他。封厚反催促说:“郭存先成了财神爷跟你停产有什么关系?四大集团倒闭了,郭存先这个财神爷不也就跟着失灵了吗?”
陈二熊说:“不停不行啊,我那儿有些工序本来是不能停的,这次损失大了。可我要是不停产就会遭村里人咒骂,甚至还有可能会砸我的设备,我担心大伙不敢惹警察,可别把火气撒到我身上。”
一向沉稳儒雅的封厚,却有些着急地站了起来,看着这些今后将掌握郭家店命运的人,口气相当沉重:“可你们知道吗?你们这样干反而把郭存先给害了,证明抓他抓对了,他不过就是个农民暴发户,郭家店就是靠国家银行贷款扶持起来的,银行贷款一断四大集团立马就完……这不是你们创造了多少产值的问题。郭存先最大的贡献不是让郭家店发了大财,而是他在这个特殊时期,贡献了一种让贫苦地区农民发财致富的思想。人能够传下去的只有思想,历史上的富翁千千万万,哪个人的财富传下来了?他被抓了,他的思想、他的精神要靠你们完成,结果你们撂挑子了。这个世界并不是属于有权力的,也不是属于有钱的,是属于有心的,郭家店强大,郭存先就强大,无论他在哪儿人们都不会忘记他。郭家店败落,郭存先就是不被抓,也不会被人重视。”
会议室里外极其安静,郭家店这段时间与外界隔绝,这会儿会议室外边的楼道里、楼梯上都站着人,大家都想听听封厚会说些什么话。其实他们都听得朦朦胧胧,并不一定都听懂了,但郭家店的四大金刚,特别需要封厚给他们搭的这个平台。他们赌气,说气话,从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