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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农民帝国-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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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蒋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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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子龙1941年生于沧州。1961年毕业于海军制图学校,做海军制图员。1965年复员到天津重型机器厂。1962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发表:《乔厂长上任记》《拜年》《赤橙黄绿青蓝紫》《燕赵悲歌》。著有长篇小说《蛇神》《子午流注》《人气》《空洞》。出版了《蒋子龙文集》(八卷)。曾获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现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天津作家协会主席。

1龙凤合株

郭家店——并不是一家买卖东西的店铺。而是一座有着近两千户人家的村庄,坐落在华北海浸区大东洼的锅底儿。当村的人说这里有雨即涝,无雨则旱,正合适的年份少。平常能吃糠咽菜算是好饭,最出名的是村里的光棍特别多。历来这个地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要在郭家店用砖头打死了人,可以不偿命、不定罪,那肯定是误传,要不就是吹牛。郭家店压根就没有过砖,这是个土村,满眼都是黄的和起了白碱儿的土,刮风眯眼,下雨塌屋,因为所有房子都是泥垛的或土坯垒的。没有一块砖的村子,怎么能用砖头砍死人呢?

住在郭家店村里的郭德贵,像土坷垃一样老实巴交,他娶了邻村苗庄高家的姑娘,拜堂后的第二年就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村里的先生按照辈分给起了两个响亮的名字:郭敬天、郭敬时。并对郭德贵解释说,他有老天作美,时来运转该交好命了。他的父亲实际是他的大伯,因为绝户才过继了他当儿子,到他这儿却一块儿来了两个儿子,这还不预示着要兴旺发家吗?男人这一辈子的任务他一下子就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是给儿子盖两间房子,让他们能娶上媳妇。

郭家进人添口一下子多了两张嘴,穷人家的“圣宝贝”,同时又是讨债鬼,全家得围着他们转,有点好东西全都塞鼓到他们的肚子里。没有几年工夫,高兴有了后的爷爷奶奶,却在高兴和满足中先后被熬巴死了。

敬天、敬时这两个小子倒是命硬,壮壮实实地长成了半大小子。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本该高兴的郭德贵却心慌了,他必须早做准备,好给孩子们盖房子。谁都知道,农村有三大累:脱坯、耪地、拔麦子。从挖土、合泥、脱坯到砸夯、砌墙、上脊,这些重活儿都是郭德贵一个人顶下来的。就在房顶铺好苇子,他用麦滑秸和了泥,然后甩开大铁锨,一锨一锨地像发炮一般往房上撩……撩着撩着忽然眼前发黑,嗓子一痒,“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睁大眼,想一较劲把那锨鲜红的泥巴甩上房顶,不料两臂没有使上力,嘴里发腥,鲜血一口接一口地向外喷,他想合嘴却合不上了,最后竟变成一股血柱激射出来……他整个人随之瘫倒在泥堆上,浑身抽搐,眨眼的工夫一个大活人便气绝而亡。

郭寡妇埋了丈夫,再请人给新房抹好了顶子,家里的粮食也就全折腾光了。她锁好房门,将脸往下一拉,带着两个孩子就外出讨饭去了。天津、北京、口外、关外,几年工夫她可跑了不少地方。她讨饭有个规矩,赔笑挨骂吃苦受罪求爷爷告奶奶下贱受欺辱只有她一个人顶着,决不让两个孩子活得不像人,每到一个处先找好落脚的地方,让两个孩子等在那里,她讨回饭来给他们吃,讨得多了会有自己一口,讨得不多就先济着孩子们吃。她默默地接受了丈夫的全部心愿,必须维护好老郭家的根脉,将两个孩子有模有样地养大成人。敬天、敬时很快就长成了大小伙子,这哥儿俩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方脸直鼻,一样的长胳膊大手,天生都是干活受大累的坯子。孩子大了,怎么忍心看着让老娘一个人受累。哥哥郭敬天性情悍暴、狡黠,长这么大就好像没有能让他憷头的事,跟老娘在外面闯荡这些年,这儿看点门道,那儿学点手艺,竟练成了一个能耐劲儿,修农具、做门窗、钉马掌、补锅锔碗甚至制作礼佛的香火全能拿得起来,。而老二郭敬时,性情就敦厚温和的多,不多说不少道,凡事都听哥哥的。

后来娘儿仨再出门就是哥儿俩轮流挑着一副担子,担子的一头放着香和敬天的木匠工具,另一头是个筐头子,坐着郭寡妇。做香并不难,剥榆树皮轧成面儿,再参上点香料、锯末就行了。所以一路有买卖就做买卖,揽到活就干活,没有买卖也没有活干的时候郭寡妇就讨饭。到以后稍微有点年成,日子一松快,郭寡妇和老二敬时就不再出去了,只有郭敬天一个人外出卖香,捎带着找点活干。四镇八乡,串街进户,好歹卖点香就有活钱可赚,再顺手找到点活干,主家一般都会管饭,不仅能吃饱肚子也还能挣到点钱,没有钱的也会给粮食,所以他们家的小日子渐渐就算缓起来了。

日子一缓起来郭寡妇就准备办大事了,那就是给儿子们说媳妇。她刚一兴心张罗,就赶上了一场秋涝,七天七夜的雨,村子四外成了一片汪洋,这样的涝雨不知什么时候会停,别的庄稼没有办法了,那半亩花生已经有八九分熟了,再不抢回来就会被沤烂!老大不在家,她抓起口袋,叫着老二就冲进雨里。在没膝深的地里将双手插到泥里去一颗颗地抠……娘儿俩冒着大雨整抠了一天,花生是收上来了,她的十个指甲却都抠掉了,同样也在泥里抠索,老二的手指甲就一个都没有掉……

雨停了以后,她把上锅爆干的花生仁掺进炒熟的黑豆里,一并拿到集上花钱做了十几个巴掌厚、筐头子般大小的花生豆饼,大灾之年这可是救命的宝贝。等到大水一退,南边的灾民就一拨接一拨地涌过来,她用两张花生豆饼换了一个十七岁的安徽姑娘。

成亲的当晚,娘把敬天和新媳妇推进里屋,自己和老二敬时在外间屋铺上秫秸打地铺。敬天在里屋的炕上越想越不是滋味,倒了还是冲出来,把娘和兄弟拉进了里屋的炕上。新娘子叫孙月清,吃了两天饱饭后精神立马就缓上来了,清清秀秀地挺招人爱。郭寡妇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模样,在儿媳妇面前却总有点过意不去,让人家成天跟婆婆、小叔子挤在一个炕上算怎么一回事!她心里盘算着在旁边再接出一间屋子,下一步好给老二再说个媳妇,她这一辈子的大事就算圆满了,对得起没有福气的丈夫,和老郭家的祖宗。

两个儿子都有的是力气,脱坯、和泥,再垒出一间屋子不算很难,中间开个门,跟老房子连在一块便成了一明两暗的三间房,不等干透了郭寡妇和敬时就搬进了新屋子。就在一顺百顺的时候,郭寡妇的如意算盘被老二郭敬时的婚事给绊住了,她托人说和,却没有一个能说成了。时间一长村上就有了闲话,说郭敬天哥儿俩实际上是共娶一个老婆,有的说是一个月一换,有的说是按单双日一天一倒。后来孙月清生了儿子郭存先,有的说像他爹,有的说像他叔,直到两年后孙月清又生下二小子郭存志,紧接着又生了闺女郭存珠,村里人的闲话也乱套了,说郭家这哥俩真不愧是双胞胎,在这种事情上也平分秋色,大儿子存先肯定是老大郭敬天的,二小子存志更像郭敬时,可老闺女存珠像谁呢?都像又都不像,还是随她娘……

哥儿俩娶一个老婆在郭家店并不稀奇,还有的哥儿仨、哥儿四个只讨一个老婆哪,以郭寡妇的心性不会真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哪里的寡妇不受气,一个寡妇带大两个儿子,而且日子过得还不错,那些眼红心气的人说多难听的都有。不管谁是谁的孩子反正都是亲哥儿俩的,没有外卖,比你们娶不上老婆将要断子绝孙强多了。真正让她提着心的是,老二郭敬时根本没有心思要说媳妇,因为他喜欢自己的嫂子,甚至比他哥哥更爱他的嫂子,每当郭敬天数落媳妇,从小就对哥哥充满敬畏和百依百顺的敬时,总是站在嫂子一边,跟哥哥争。郭寡妇担心大儿子的脾气,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村里的闲话他不可能没有听到过,就怕哪天他急了眼拿斧子劈了敬时啊!

这一天还没到,郭敬天自己却被刺刀挑了。那是一九四三年夏天,二十九军的大刀队在津浦线边跟日本鬼子打了个大胜仗,然后来到大东洼休整,就驻扎在郭家店。郭敬天看到赚钱的机会来了,就到东洼镇集上现买了黄黏米,做了一大锅切糕摆在村口的两棵大树底下卖。大刀队的一个排长吃了切糕却不给钱,郭敬天不依不饶告到了大刀队的队长那里。队长火了,这还了得,大刀队能让日本鬼子闻风丧胆,就仗着纪律严明,哪能容忍这种丑事,立即责问那个排长。排长却死活不认账,队长就跟郭敬天叫板,问他敢不敢对自己的告状负责?队长要在他的切糕摊前用刺刀挑开排长的肚子,如果里面有切糕,排长就活该被挑死,队长替他补上切糕钱。如果排长的肚子里没有切糕,郭敬天就得偿命。

郭敬天不能含糊了,如果他含糊就证明刚才是告黑状赖钱,便当场点头应下这场官司。于是在众人的围观下,队长真的一刺刀捅了下去,翻开排长的肚子,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切糕,郭敬天得到了赔偿。到晚上一个当兵的又敲开了他家的门,交给他一笔钱,说部队明天一早就开拔,队长说他的切糕做得好吃,让他再做一锅,天不亮送到村口的两棵大树底下。郭敬天连夜将切糕做好,不脱衣服打了个盹,看着天稍微有点开亮,没有惊动家里人,一个人悄悄用小车推着切糕出了门……大刀队确实在当天的后半夜就撤走了,可是天亮后有人发现郭敬天死在了两棵大树底下,同样也是被人用刀开膛破肚,车上的切糕却纹丝未动。他的弟弟郭敬时守在旁边,两眼发直,口吐白沫,像是被吓傻了……傻不傻的倒说不准,被吓哑巴了倒是真的,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说话。

好强的郭寡妇,遭此变故竟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就撒手追大儿子去了。疲舸舻墓词北揪痛用挥械惫摇⒅鞴拢嚷窳烁绺缃舾庞衷崮福ソサ鼐雇耆涑闪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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