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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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才是言重了。”出岫不禁冷嘲一声:“从前倒未发现,您于言语之道如此精通,竟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歹夫人也送了淡心进宫,她最是精通此道,久而久之,朕也略微学了些皮毛。”天授帝忽而笑言,面上露出几分愉悦之意,仿佛对云氏的漕运权势在必得。
出岫摸不清天授帝这番话的深意……他是在拿淡心的性命来威胁自己?还是说说而已?
她正自惊疑不定,只听天授帝坦白再道:“自古帝王最忌讳一人独大,夫人不妨回去考虑考虑,朕虽承诺过不动云氏,但没说过允许云氏无限制地扩充规模和财富。”
他狷狂而又邪魅地瞥了出岫一眼,噙笑补充:“云氏在南北威望颇重,生意也是经营有方。不过既然云氏对朕俯首称臣,那便该有身为臣子的自觉……朕既然许了云世子的婚事,也许了云氏一门的荣耀,夫人是否也该适时回报一些?”
适时回报?出岫在心底冷笑不止。要说回报,云氏早便回报了,用近乎半数资产支持慕王举事登基,这回报难道还不够?
常言有道,狡兔死走狗烹。出岫从前不信慕王会是忘恩负义之人,但如今才明白,无论是谁身在帝王之位,都会变得忘恩负义。这不止天授帝一人,历来帝王皆是如此。
地位使然,身份使然,权力的制高点上,无人能够免俗。
这般想着,出岫也不再争了,故作一副退让的模样,看向天授帝:“您方才也说了,承儿即将变成您的连襟。以云氏对您的忠心,又有这层姻亲关系,您大可直言不讳,需要云氏交出什么,您开口便是。”
“夫人果然爽快。”天授帝忍不住拊掌:“朕倘若将南北漕运都收归己有,未免显得不近人情……不如夫人将南熙的漕运权交出来,待南北统一之后,云氏在北宣的族人和生意,朕自会给夫人一个交代。”
“圣上金口即开,云氏唯有从命。”出岫故作一副不舍的模样,咬牙道:“等到南北统一,我族人和生意重新归于云氏名下之后,妾身自然会将南熙的漕运权拱手奉上,以表忠心!”
“朕拭目以待。”
“既然如此,妾身也不叨扰您了,这便告退。”出岫一刻也不想在应元宫里多呆。
天授帝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也不留客,伸手礼道:“夫人请便。”
出岫看似愤愤不甘地行了一礼,转身走出圣书房,沉着脸色出了应元宫。可等到回了流云山庄,她又变作一副浅笑模样,寻不出半分消沉失意。
竹影见状忍不住问道:“夫人,您当真将南熙的漕运交出来了?”
“是啊。”出岫抬手挽了挽耳畔垂发,边往山庄里走,边对竹影笑道:“这一次天授帝聪明反被聪明误。南熙一年四季暴雨频发、洪灾泛滥,河道也多狭窄,漕运的利润其实不高;反观北宣,虽然一年有四个多月河面上冻,可余下的八个月却是风调雨顺,再加上近几年北宣兵荒马乱,陆路早已在战火中尽毁,因而漕运的利润很是可观,比南熙多了三倍不止。”
她再看竹影,一双美目流转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再者言,云氏掌控南北漕运数百年,岂是他说收就能收得了?”
竹影这才恍然:“那您方才还特意提出要将北宣的漕运交出去……”
“我这是跟母亲学的。”出岫再笑:“你可记得承儿的婚事?母亲心里属意庄相之女,却先开口提了叶家的嫡女。这法子不错,我今日不过是效而仿之。”
第238章:以柔克刚见真招(二)
回到流云山庄,刚与竹影说完话,云羡已亟亟迎了出来,迫不及待询问出岫:“嫂嫂,天授帝答应了?”
出岫怕外头人多口杂,连忙示意云羡和竹影进屋,这才低声笑回:“答应了。”
三个字,已令云羡忍不住拊掌大笑:“好!好!这几年咱们经营南熙漕运,虽有进项,却不够每年补贴渔民、修整河道的银钱!如今终于将这赔本赚吆喝的烫手山芋给丢出去了!”
出岫鲜少笑得如此爽朗,听了云羡此言,只觉连日里憋在心中的一口闷气终于抒发出来,好不痛快!她笑着看了看竹影和云羡,再道:“从前咱们补贴南熙漕运,每年总得花费十万两银子不止。如今天授帝要将漕运权收回去,那这笔钱往后也省下了,保不齐还得天授帝向咱们借银子倒贴呢!”
“是啊!以后咱们只用做做样子,每年丢进去个万儿八千两,也就打发了。”云羡先是痛快一笑,而后又似想起来什么,敛去笑意蹙眉问道:“我只怕日后天授帝知道了真相,会恼羞成怒……”
“他恼什么?”出岫淡淡笑回:“最开始,我说要将北宣的漕运权给他,是他自己生性多疑,非要换成南熙的漕运权……如此一来,日后是亏是赚,这个哑巴亏他也唯有自己吃了。”
“嫂嫂!你这招实在是妙啊!”云羡目中满是赞许之色,不禁点头赞道:“昨夜咱们商量一宿,只说是将南熙漕运权给他,可没想出这么个法子啊!”
“我是向母亲学的。”出岫没有多做解释个中前因,只笑道:“天授帝既然自行开口,日后南熙漕运都与云氏没有半分干系了。咱们就一口咬定从前是赚钱的生意,倘若在他手里赔了,那便是朝廷经营不善。”
“对!对!就是朝廷经营不善!”云羡立刻附和。
出岫亦是掩面而笑,想了想,提醒云羡道:“你也莫要得意忘形,以防天授帝会派人查账……还是赶快把近十年的南熙漕运重新做一遍账目,务求年年利润盈满,咱们交接时才能毫无疏漏。”
云羡闻言恍然,立刻拍了拍额头:“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还是嫂嫂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做账,我亲自做!”
出岫笑盈盈地点头,不忘嘱咐道:“不急,三个月内做出来即可,别忘了将账目做旧,不要让天授帝看出破绽。”
“嫂嫂放心!”云羡很是自信地笑道:“论权术论带兵,无人能及天授帝;论做生意做账目,谁能比得上咱们?何况是我亲自出马,保管连神仙也看不出半点破绽!”只要一想起天授帝如此上钩,云羡便觉得心中大快。
一个年进三十万两白银的南熙漕运,还得云氏每年补贴渔民、打点关系、整治河道,赚的银钱还不够上上下下的辛苦费。这么一桩生意,却能换回北宣的所有族人和生意,怎么想都是大赚!
而出岫却还有自己的计较,轻轻叹道:“我倒是希望,最后天授帝经营不下去,能将南熙漕运权还给咱们。虽然赚得不多,但毕竟是云氏手上几百年的老生意,我舍不得就此扔了。”
“嫂嫂别舍不得,”云羡开口劝慰,“咱们昨夜不是仔细估算过了?南熙境内一百二十条河道,有将近二十条容易泛洪;三十八条道窄水浅;还有十几条处于多雨的房州、曲州,不宜水上行船;遑论姜地境内的三条河道,屡屡遭到姜族人劫船,几乎已经废弃……”
话到此处,云羡顿了顿,再道:“其实这桩生意舍了也就舍了,留下也是如同鸡肋,赚的银钱还不够费精力的。再者而言,咱们同周边的渔民、道上的朋友都是老关系,即便天授帝想将南熙漕运收归己有,短期内也未必能收服人心。”
这些道理出岫又怎会不知?只是知道归知道,舍得归舍得。她抿唇笑了笑,回叹:“但我的确舍不得,你就当我小气罢!经营几百年,总是得益不少,虽然没赚到什么钱,但也因此结交了不少朋友,这些总不是假的。”
“这您又何必担心!真是杞人忧天!”云羡朗声再笑:“道上的朋友自有竹影联系着,您还怕他们不领云氏的情了?”
说着云羡已看向竹影,示意他表态。后者立刻接话,对出岫道:“夫人放心,这些关系都铁着呢!天授帝必然不晓得内情。”
“是啊!天授帝毕竟不是生意人,因而他也不明白做生意的诀窍——诚信和客源固然重要,但也少不得方方面面打点好。这可不比他带兵打仗轻松!”云羡说到此处时,言语之中也颇为自豪。
出岫看出来了,纵使他是庶出,纵使他与太夫人有心结,纵使他并非云氏的掌舵人,但自始至终,云羡还是以这个姓氏为傲。
而这已足够令出岫放心。只要云羡的心还在离信侯府,只要太夫人和他都以云氏的利益为重,那这个家就不会散。
“天授帝到底是小看咱们了。”出岫最后下了这个结论,带着淡然而又洞察世事的微笑:“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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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天授帝的亲口应诺,又见淡心过得不错,出岫一直拿捏着的心思也总算松了下来。昨日一连去了左相府和威远侯府,又与云羡商谈一夜,今天还马不停蹄地进宫去见天授帝……
连轴转了整整两日,出岫终于倦了乏了,何况从房州而来舟车劳顿,她也未曾好好休息。许是太过疲劳,晚膳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也让她无甚胃口,出岫今晚早早盥洗歇下,沉沉睡去。
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半夜里她忽然感到一阵口渴,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人还未睁开双眼,便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混合着属于某个男人独有的气息,霸道、深情、不容忽视。
出岫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便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缓缓起身睁开眼。屋子里是一片漆黑,屏风也隔绝了窗外的月光和灯影,出岫低声轻唤:“玥菀?”
隔间里没有任何反应,出岫以为玥菀睡着了,也不忍再吵醒她,便摸黑下床想要寻找绣鞋,打算自己起来去倒杯水喝。
可她人还没有下床,已一头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出岫吓了一跳,正待惊呼出口,已被来人一把捂住她的樱唇,附在她耳畔低声道:“别怕,是我。”
沈予!真的是他!出岫亟亟打落他的手,开口问道:“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沈予不管不顾将她揽入怀中,也顺势坐在床榻之上,深沉而又满足地喟叹:“抱着你才觉得真实,否则就跟做梦一样。”
他紧了紧双手,又是一叹:“分隔两地也就罢了,如今你人在京州,我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