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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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辞想要扳倒明氏?为何?出岫心中想着,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六年前。”竹影不再隐瞒:“就在您刚来烟岚城时,主子将您送去屈神医府上暂住,那几个月里,他除了忙着承袭爵位之外,便是在筹谋此事。”
六年前,在自己随云辞来到烟岚城之后……出岫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如此难以置信,她甚至不敢再去深想,只怕会是自己自作多情。然而这个时间卡得实在太过巧合,由不得她不去多想。
“夫人不必猜了,当时我也问过主子他为何这么做。当时主子只说了一句话——‘算是为了出岫,但也不全是为了她’。”竹影至此难掩黯然,如实道:“早在追虹苑时,主子已猜出了您的身份,还特意派我去查实。正因为他知道您是晗初,才会下决心带您回来……当他出手对付明氏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真真对您上心了!”
“啪啦啦”一阵脆响传来,出岫一时不慎,衣袖将案上的茶盏带倒在地。那瓷片碎裂的声音骤然清晰,仿佛是出岫的一颗心,跌成碎片,碎无可碎。
她几乎是抚着自己的心口,平复半晌、克制半晌,才敢开口相问,那语调竟是不自觉地哽咽,那声音也是不自觉地颤抖:“这事……慕王可知道?”
“知道。”竹影点头:“所以主子当时才说,他不全是为了您……其实慕王早就存了心思要对付明氏,但一直苦无机会。从前明氏对咱们也一直很客气,慕王主动找上门几次,想要和主子联手打击明氏,主子都一口拒绝了……但自从明璀去追虹苑闹着要抓您,主子在把您带回来之后,便主动去找慕王合作。”
话到此处,竹影终于将此中内情如实道来:“主子为了设这个套,将京州城里最大的几个赌坊都盘了下来,他在幕后坐镇,这事也办得很隐蔽。当时是慕王找了几个老千骗明璋下大注,最后他输得多了,主子便顺理成章诱他签下高利贷……”
“后来,慕王找了很多人去逼债,主子在幕后撺掇明璋再去赌钱,有时让他赢,有时让他输,就这么设计了大半年,明璋已输遍整个京州城,向咱们云氏的钱庄借了两千万两黄金……”竹影话到此处,已是哽咽得厉害:“当时这事是忠叔亲自去办的,这么多年明璋一直在赌,也没有钱庄愿意借钱给他,唯有云氏……”
竹影眼底隐泛泪光,发现出岫亦是垂泪不止。他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死死咬牙半晌,才忍着泪意道:“今年明程被斩时,有一条罪状便是‘私自挪用国库’……您以为明程为何要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赌债……这其间慕王也做了不少手脚,才会逼得明家挪用国库……”
挪用国库……那沈予必定也知道内情了,这么大的事,他是审理明氏的主官,又怎会不知?原来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出岫紧紧掩口,眼泪簌簌而落,只怕会在竹影面前失态。
“主子深谋远虑,会同慕王布局整整六年,如今才能逼得明氏倒台。这其中固然是慕王得利最多,但主子若不是为了您,他绝不会去蹚这趟浑水……”
话已至此,平素刚毅寡言的竹影,此刻也说不下去了,唯有痛哭不止。他的主子云辞,在死去五年之后,终于为挚爱的女子出了气,报了仇,除了患。主子默默背负了全部,为心上人铺好前路,却独独瞒着她一个人!
他早就死了,死了五年,只怕尸骨都已经寒透。英年早逝的离信侯,惊才绝艳的离信侯,丝丝入扣算准了一切,却唯独没有料到——不是他陪她到最后。
他算准了这开头,却算不到这结局。
第164章:碧落黄泉不负卿(三)
再后来竹影又说了些什么,出岫已经全都听不进去了。她只记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听到最后摆手让竹影出去。继而,她强撑着站起身来,却是一步也迈不开,头脑一昏摔倒在地,恰恰跌在那碎裂成片的茶盏上。
掌心、膝盖,都被划破了,肌肤里不知嵌入了多少碎瓷片,鲜血汨汨地流着,出岫却感受不到疼痛,一点儿也不,仿佛是对一切发肤之痛都已麻木。
唯有一颗四分五裂的心在微弱地跳动着,提醒着她,她这个人还活着,还在这世上苟延残喘,而换来她这条贱命的代价,是云辞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忽然间,出岫欲哭无泪了。她垂目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眼底伤得好像也要淌出血来,落不下一滴眼泪。
云辞,她的夫君,便如这满地的碎瓷片一般,再也拼凑不成一个鲜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他为她做到了一切,教她写字,给她新生,替她遮风挡雨,为她付出生命……他早已死去,又在死去五年之后为她报复了明氏,千百倍地赎回她曾经受过的痛。
那白衣飘渺的男子,那恍如谪仙的天人之姿,原本高高在上执掌着云氏,却为她落入凡间沾了一手尘埃。离信侯的显赫身份赋予了云辞全部,也夺走了他的全部,甚至连一副强健的体魄都不曾让他真正拥有过。
出岫知道,在云辞二十一年的短暂生命里,他从没为自己考虑过,由生到死,由热闹到孤独,全部是为了云氏、为了责任、为了大义……最终是为了她,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可笑的是,直到云辞死去,她竟不知他曾经为自己做过些什么。云辞带着满腔的爱意离世,而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是她满腔的怨恨和决绝的话语。
多想与他畅谈一次,多想倾诉悔恨与思念,多想祈求他的原谅,多想去听听他的心声……但这一生她做不到了,阴阳两隔,就此错过。
“倘若本王没估量错,赫连齐夫妇很快便会找上门了。”
“说来话长……有时本王不得不佩服离信侯的深谋远虑。”
“佛曰,不可说。”
此刻,她终于醒悟到了慕王那番话的深意,却是明白得太迟太迟。倘若早知真实的内情如此令人心碎,她宁肯从不知情,从没听过……
时至今日,出岫终于肯承认,她口口声声说爱着的那个人,她从来不知他到底想过什么。印象中的云辞,从不哀叹,从不抱怨,从不流露疲倦退却,他犹如神祗一般无惧无畏、无所不能,掌控着云氏的起起落落,也掌控着她的悲欢离合。
云辞本不该如此英年早逝,他本该有一番大的作为,他本该叱咤乱世名垂千古,可最后,他在最为繁华显赫的时光里骤然离世。如同天际最闪耀的那颗明星,曾照亮无尽夜空,终究黯然陨落……
红尘无声泪已干,蜡炬成灰恨无尽。冰冷的地砖紧紧贴着出岫的肌肤,锋利的瓷片死死嵌进她的伤口,但她如同没有了灵魂,徐徐从地上站起来,踉跄地想要朝屋子外头走去。
这一刻,没有云氏主母,没有出岫夫人,她只是一个痛失挚爱的女子,被掏去了心神,摄走了魂魄。
屋门外,月华满地灯影错落,明明灭灭阑珊意尽,原来天色已黯淡至此。晴冬的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她永无可能忘记,印象之深之刻骨,堪比她与云辞的初遇之夜。
犹记得,六年半前的仲夏夜晚,她怀抱琴具沿着次第明灭的星稀月朗,第一次在追虹苑里遇见那一袭白衣。目光所及之处,风清霁月交接于潋滟湖光,云辞的身影在光与影的辉映下直入眼底,飘渺出尘似没有尽头的天边深云。
只一眼,前缘已定。再一眼,弥足深陷。最后一眼,爱恨两茫茫。
而如今,上穷碧落下黄泉,肝肠寸断不复相见。
额头似被火灼烧一般,心中撕裂一般的痛楚逐渐蔓延至全身,脑海中云辞的清淡面容倏然再现,远比她无数次梦到的更为清晰真实。出岫大悲,而后大喜,强忍着周身弥漫的痛楚,只想随云辞而去永不再分离。但终究,心头一悸,昏了过去……
*****
自那日之后,出岫便病了,重病一场,每日昏昏沉沉没有清醒的时候。这病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病了数日连吃食都咽不下去,每日只能靠流食来维系性命。多少大夫都来看过,统统都说出岫夫人是忧思过度、操劳伤神,却没有一人能说出这病情的所以然来。
如此足足病了半个月,就连腊月初一摄政王聂沛涵的登基典仪都错过了,遑论那些排着队送上拜帖的访客们。
这件事终于惊动了身在京州的诚郡王聂沛潇,他再也顾不得从前出岫说过的那些狠心话,急匆匆请旨赶来烟岚城。
新帝聂沛涵见最亲厚的弟弟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苦苦请求,只得遂了他的意愿,索性顺势连下五道旨意:
其一,翌年起,改元“天授”,大赦天下,自此聂沛涵世称“天授帝”;
其二,尊其父聂竞择为太上皇,尊养母贵妃叶莹菲为皇太后;
其三,册立左相庄钦之女、原慕王妃庄萧然为皇后,统御六宫、执掌凤印;
其四,晋封九弟诚郡王聂沛潇为“诚亲王”,赐封邑房州;
其五,追封故去的四哥福王聂沛瀛为“福寿王”,从旁支中寻得子嗣过继其膝下,承袭王位及香火。
这其中第一道旨意与第五道旨意合在一起,算是间接成全了沈予。因为文昌侯府便在这“大赦天下”的名单之内,何况当年被逼造反的福王也被正了名,追了封。
世人纷纷赞颂天授皇帝文武双全、刚柔并济,与此同时,也有人见风使舵,见沈予拜入诚王聂沛潇麾下,意识到这位威远将军将受重用,便上书奏本请求为他擢升品阶、单独建府。天授帝按下奏本斟酌两日,最终驳回了为沈予擢升品阶的要求,但是赐还了原来的文昌侯府给他作为将军官邸。
因此,威远将军沈予从曲州前往京州接旨谢恩,新帝特别恩准他留在京州过年,待过了正月十五再返回曲州驻守。其间曾有人问起,将军夫人云想容是否需要随军安置,被沈予一口回绝。
而这一切的一切,出岫都毫不知情。她远在烟岚城缠绵病榻,如同花儿一般迅速枯萎凋零,在短短一月之内消瘦憔悴,甚至奄奄一息。太夫人请来神医屈方亲自照料出岫的病情,但他也是束手无策,最后只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