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忠吕布-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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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冯太监脸上一松,露出微笑,头一歪,便去了。
“尔可曾见鹰?”吕布突然很平静地转过头问李煜。
李煜有些不知所措,点了点头,鹰他当然见过。吕布淡淡道:“尔可曾见麻雀?”李煜又点了点头。吕布长身而起,哈哈大笑,便不再理会他了,转身向殿外走去,有御前侍卫前来挡他,吕奉先只是抬头狂笑,一路径直走了出去。
那些御前侍卫倒退了几步,吕奉先在这唐国的勇名,他们早有耳闻,连江南第一高手皇甫继勋也走不过一合的,何况吕布此时毫不掩饰身上那骇人杀意,那种随时可能暴起的杀机!更让御前侍卫们想起那被斫成肉泥的潘美……
李煜此时已愣在那里,却并非是因为没臣子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而是吕布的话。李煜是个聪明人,他听得懂吕奉先说的鹰雀之论,麻雀“吱吱”的叫,但这叫声,却不是老鹰撕裂它的原因,它叫也好,不叫也好,只要老鹰饿了,老鹰便会去吃掉它。
他有点迷惑了,事实在正史上,李煜的确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但却并不是如人们所想一样贪生怕死,最起码,当他知道吴越过江夹击唐国,他也有派水师去抵挡的;宋军过江了,便“国主积薪宫中,约尽室赴火死”,虽然后来没死成,但可见他虽胆小,虽然惧宋军如虎,但也不是不挣扎的,是个人都明白,做一国之君,总好过去为臣虏。
这时被吕奉先一语惊心,尽管要他李煜因此就变成明君,起兵击宋那是绝对不可能,但也足够他愣上好一阵了。那班御前侍卫没李煜命令,也实在不敢出手挡吕奉先,最后不得不纷纷让开。
吕布缓缓一步步地走出宫门,一路上,遇到他的宫女太监,无不如见了猛虎凶兽一样避开他,远远地避开他。吕奉先心中只感无比郁积,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很想杀人!他想做忠臣,难道这就是忠臣的下场?他不甘心!他心头有着前世今生的困惑,“三姓家奴”为人不齿,做忠臣是一杯毒酒。若不是那冯太监,他吕布不就这么结束了这转世为人的历程么?这就是忠臣,忠臣!这样的忠臣,哪里是人做的?
他想到此处,一声长啸可裂金石,那避在边上的太监宫女,无不痛苦的捂着双耳,有几个禁卫本想把喧嚷之人制住,但赶了过来以后,远远见到吕布,那要把此人制住的念头却就无从生起,只望能劝他安静些。吕布的目光冷冷扫过,禁卫们却无端腿软了,这些平日枪棒了得,拳脚惊人,每每喝到酣时,走到江宁街头以武会友、五步杀一人的禁卫们,腿软了,在吕奉先那择人待噬的眼光中,他们哆嗦着,远远的缩进见不到的角落。
吕奉先就这么一路走出去,直到走到宫门口,远远见了那仍在那里等他的穆桂英和樊知古,心头莫名的一温,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站住了。他站在那里,胸膛起伏,就是斩潘美,他也不曾这般艰难,就是杀入和州,他也气定神闲,就是前世战那刘大、关二、张老三,他吕温候也想战便战,想撤便撤。
但这一刻他却觉得举步艰难,宫门外,那两个站在那里等他的人,哪里是两个人?是采石矶那五千慕名而来的百战勇士;是大别山把生死寄于他吕奉先的千余铁骑。他这一步,该往哪走?如这世间的事,可以只凭武勇来决定,那便好了,那便再无让他吕布头痛的事情了。
吕布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这不可能,他也知道不可能,要是可能的话,西楚霸王就不会败;他人中吕布也不会有白门楼下的惨剧。这世上的事,许多事,偏偏不是靠武勇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圣旨到!”这时他身后一个尖锐的鸭公嗓子吆喝了一声,一个小黄门托着黄绫包着的圣旨,飞奔而来,吕布冷冷转过身,他喝下了那杯酒,李煜赞他英雄、赠予披风的情义,吕奉先在心里已将其一笔勾消!余下的只有君臣之义了,君臣?吕温候前世杀了丁原,又杀了董卓,想杀就杀,心里几时曾把君臣之义当回事?呸!若李煜敢再构陷他,吕布立了心,便不须想了!再不二话,杀出江宁再做理会!
那小黄门叫了一声:“刘纲接旨。”却见吕奉先只冷冷望着他,全然无半点跪下的打算,他刚才也是在殿里侍奉着的,知道个中来龙去脉,也见吕奉先对皇帝不假辞色长笑而出的,心知一个不好,自己怕就和传闻中那潘美一声,落得一个肉泥的下场,是以也不理会吕布跪不跪,只顾把圣旨念了:“……虞部郎中、史馆修撰刘纲,果断威武,直谏不阿,是故,封芜县伯,迁正四品上。钦此!”读罢,他见吕布面色稍有缓和,便低声道:“大人,快谢恩吧。”
“芜县伯?芜县伯?哈哈哈!”吕奉先突然又笑了起来,李煜想来在他走后,是有些后悔了,但他吕奉先,便是前世当那三世家奴,也是堂堂大汉的温候;今世来当忠世,那杯酒喝下去,也算为他唐国死过一回,却弄了个芜县伯,却如何教他吕奉先能不笑?
“某不受!”吕布望着那小黄门,他不想吓这小太监,只有弱势,才会去对更弱者张牙舞爪,吕奉先是强者,强者只会挑战强者,所以他并不想为难这小太监,只是对他道:“尔自回转,说与他知,某,不受!”
“圣旨到!”吕布话刚说完,却又听一声吆喝,又一个小黄门捧着圣旨飞奔而来,那太监也是极有眼色的,见吕布一身冲天傲气站在那里,自己的同伴哭笑不得拿着圣旨,想必果然如娘娘所言一般,这刘大人铁了心逆旨不受了。当下也不敢去触霉头,叫吕布跪下,只是道:“刘纲接旨。”便展开圣旨,要往下念。
谁知吕奉先中心中郁结,把手一挥,淡然道:“不用念了,只去与他说,某不受!”
那小黄门喃喃道:“大人,这,这可是封候啊……”吕布冷然一笑,却也不与他说了,自顾便转身就要出宫门,他心中悲愤,转世以来一心执着想做的忠臣,谁知是个这样的下场,哪里还去听什么封赏?
这时却听身后那如玉珠落盘般清脆动人的声响:“刘大人,请留步。”吕布听了,只觉心头一醒,回转身去,却见是那美艳脱俗的小周后,婀娜而来。吕布见了她几次,只觉她不单貌美倾国,也颇有良心,见她来唤自己,他本是英雄,哪里有把气往美人身上撒的道理?当下转身抱拳道:“见过娘娘。”
小周后浅笑着,慢慢展开手中的黄绫对旨,单止那声音,便教人心醉:“……虞部郎中、史馆修撰刘纲,有比干之风,张须陀之勇,朕非无道之纣王、隋杨帝,此国之干城,此后决不损之分毫,今封宣城县候,迁从二品,赐紫金鱼袋。……”
她读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只把美目看了吕布,却见吕布一点也不为所动,站在哪里,怕只是对自己刚才殿里代林仁肇说话的敬重,却不是因着皇家的威仪,她暗叹一声,只盼下面的话能安抚这位栋梁之材吧,她继续念道:“……刚强直理曰武,甲胄有劳曰襄,是故加封武襄宣城县候。迁润州节度使留后,即日着赴润州,望尔克己奉公,为国尽忠,钦此!”
这一下,不单吕奉先,连边上的小黄门也震惊了,这真是前无古人啊!
要知刚强直理曰武的这类谥字,臣子在生时,是不会有的,是死后按一生的功绩,再赐谥的。比如正史上几百年后的岳武穆,在生时,是不会有人叫他做岳武穆的。但这下直接就把武襄两字,在生前给了吕奉先,也就是说,起码青史上,已注定留下武,刚无欲,强不屈;襄,能征善战。这两个评价是跑不了的了。
吕布一下子愣在哪里,他不是睁眼不识箩筐大字、只会舞刀骑马的武将,他是做过主薄的人,通晓文墨的,也正是因此,他被震惊了,青册留名,这身后名,本就要身名才定,但这时,却已知身后必有这武襄两字了,受,还是不受?
但吕布还是没有谢恩,他只是站在那里,小周后雪白的贝齿轻咬了一下樱唇,她刚才花了很大才劝了李煜李了这份圣旨,却不肯就这么不了而了,她想了想,扬起螓首对吕布道:“你不是想名留青史么?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便是皇上有千般不是,身为唐国之臣,你总得守卫这三千里河山啊!就算你不想理会这江山,这江南的百姓,你总不能让他们颤栗在宋军铁骑之下吧?”
但吕奉先仍没有开口,他只是愣在那里,似乎对别人说什么都不大关心。小周后也是七窍玲珑心肝的人儿,否则怎么会得那李煜垂爱?她只一思量,便道:“听说你使一把方天画戟,又很仰慕古时温候,你可曾想过,为何三国里,武勇最是过人的吕温候,后人的评价,却还不如刘备,甚至还不如孔融之类?”
吕布一震!过了半晌,才苦涩地挤出几个字道:“他,他杀了丁原,又……”
“你错了!”小周后比李煜更明白时局,在正史上,她就问过,为什么要杀林仁肇了,她对吕布道:“吕布名声不好,却不是他‘三姓家奴’的原因!刘备投过的人,并不比他少。吕布名声不显的原因,在于他没有子民!刘备便看清了这一点,兵败时还带着大堆百姓,因为他有子民,便自有人去给他传诵,吕温候纵是英雄盖世,他没有子民,没有治下百姓,谁会去给他传诵呢?如果江南覆灭,这万千百姓都成了宋人,谁会去传诵那原来唐国里还有一个万夫不挡之勇的左突骑使英名?”
吕布瞪着虎目,倒退了三步,张大口,竟说不出话来!小周后一席话完全颠覆了他转世以后的想法,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对,对,也许这才是对了,一时间他心中翻江倒海一般沸腾着,对旁人的言语全然不听不闻。
等吕布清楚过来,却发觉不知何时,这圣旨已托在手上,那小周后已远去得只有那美妙背影了,他有点无奈地望着手上的圣旨,吕布心知,若他决心不接,就算心中迷茫之际,凭他盖世武功,哪里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近他的身?这圣旨在他手中,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