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第4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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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几处重点突击的地方进入肉搏战,对方死战不退,最凶狠的不是那些登州战兵,而是只有棉甲的辅兵,儿臣亲眼所见两名登州兵抱着轰天雷冲进咱们人群中,炸死十余人,各旗的人马并不怕交战,但这些人出来后,开始退缩,各旗都有临阵脱逃者,到后来越来越多,士气不宜再攻打下去。”
皇太极眯着眼看着不远处旅顺城墙上零落的灯笼光,突然对豪格问道:“你说陈新是不是在城墙上?”
豪格没想到皇太极会问这个,“或许在,今日安排的三门红夷炮轰击城墙,看样子是没有打到。”
“我从来没想过能这样把他打死。”皇太极苦笑着摇摇头,“朕现在很想问问他,他在哪里找到这许多舍生忘死的人,又如何把这些人练得如同一个模子出来的,朕让你多跟那些俘虏谈谈,你问过话没有。”
“汗阿玛,这几日间,我也问过何长久和唐应太,他们的步甲马甲炮兵皆有一种叫操典的东西。新兵一般从屯堡中招募,强壮些的屯户平日有些操练,挑选精壮从军之后,先在莱阳、平度等处操练,这叫集训,然后分到各个营头,里面领兵的都是从以前的营伍分出的将官,还有些老兵,称作为士官,这些士官主要教新兵技艺,从新兵开始,他们所受操练皆来自那操典,是以人人差不多。”
“为何这些兵士中,少有逃兵,被俘的也大多宁可求死?”
豪格低声道:“儿臣也问过此事,登州军纪十分森严,军饷从无拖欠,还有个什么退养金,其他的,何长久说不明白,他们营伍中有一个训导官,平日就鼓动他们杀诸申,所说的言语对我大金颇多诬蔑之词,其营伍中皆视我大金为野蛮之辈,人人以杀我诸申为乐事。”
“豪格,你可知登州最可怕的是什么?”
豪格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士卒不畏死?”
皇太极不置可否,自顾自的说道:“登州镇最可怕之处,便是短短时间便可把一群农夫变为士兵,这不是如何操练的事,天启年间有登莱兵援辽,关宁亦有山东登莱的班军,何来不畏死之士兵。一到了这陈新手上,便尽是强军,登州镇人人皆以军功为荣,李永芳送回的军报你也看了,满篇皆是军功的奖励,对勇士的赞扬,据说这种军报在明国广为传播。此为军功名,咱们再说利,据闻那登州镇一户不过分田十亩,远少于我大金,其战心却不逊于白甲,其中的缘故,月饷是其一。”
豪格试探着道:“我国亦重军功,此点与之无异,这月饷却甚难。”
皇太极淡淡道:“没有旗主会给甲兵发月饷,公中亦出不起这个银子,地中所出亦是各旗所有,如登州般养兵,我大金是学不得的。据李永芳所说,陈新通过耿仲明收商税,再经商社贩卖南货、铜钱、卷烟,亦从东江朝鲜走私貂裘、人参、东珠,年入已在百万以上,如此才能养起如此多兵马,可笑各旗还与朝鲜私下交易,贩卖登莱无用之物,任其捞取益处,可笑可叹。”
豪格自己也在走私,他听完有些惭愧,连忙岔开话题低声道:“汗阿玛,这次来的蒙古诸部中,亦发现有登莱的商货,他们的南货亦与寻常不同,盐、糖、茶等皆用纸装成小包,上面写着登州四海商社字样,汉文和蒙文皆有,另外便是那文登香,各个台吉皆视为珍品。”
皇太极没有在意这个纸包,那或许是一种商人的做法,他并不感兴趣。他担忧的,就是蒙古与登莱的纠葛增多,按照李永芳的线报,登州的商货是通过宁远转入蒙古的。皇太极也不敢逼迫蒙古人放弃这个商路,因为那些南货、香料、胡椒、卷烟,都是蒙古最缺少的东西,偏偏登莱最便宜,强行逼迫蒙古只会适得其反,而这次旅顺之战,蒙古人损失惨重而一无所得,逼迫只会加速他们的离心倾向。
其实皇太极早收到李永芳的情报,知道开战后至少又增调了两千或三千登州兵,旅顺的登州镇战兵至少一万两千,辅兵三四千,还有大批的战船。他压着消息,抱着一线希望进行今日的攻击,终于在对方的顽强抵抗下破灭,他现在更担忧的是如何安全撤离。顿兵坚城的隐忧之一,便是撤离时可能遭受守军的攻击,登州镇不是辽镇,他们对于野战没有任何惧怕。
大凌河之后的大好局面又急转直下,皇太极后续的计划都被旅顺之战打破,面对这个围不死的港口要塞,各旗损失惨重,都失去了信心。连岳托和济尔哈朗也在找豪格劝说自己,那些梅勒额真、牛录额真更是可想而知。
“汗阿玛……”
皇太极挥挥手打断豪格,“不用说了,济尔哈朗当日说得有理,久拖不决不若全力一击,今日既无法攻克,大军不宜久留,让各旗旗主和贝子到大帐议事,大军尽快撤离旅顺。”
“喳!”
豪格站起来刚刚要走,皇太极叫住他道:“你去通知时,不要告诉他们马上要撤离,此时不能散播,到了大帐之时由朕亲自跟他们安排。”
豪格停了一下,似乎没有清楚皇太极的意思,皇太极叹口气道:“若是消息传出去,难保下面的人会如何准备,若是被登州镇发现蛛丝马迹,咱们走得就不那么稳妥了,即便是要撤,明日也要做出继续攻打的样子。”
第138章 俘虏营
“黄兄弟来吃个蒸饼,我帮你领的。”白有屋高声叫着,给黄善递过来一个饼子。
黄善一脸的血污泥土还没有洗去,战战兢兢的接过来,蒸饼就是后世的馒头,白面的香味传来,黄善口中的唾液一股股冒出来,有些惶恐的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白有屋。
“第一顿全是重罗白面,后面就不定啥时候发一个,基本都是杂粮饼子,不过不会挨饿的。”白有屋挨着他坐下,啃起自己的杂粮饼子。
黄善看白有屋开始吃东西,也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蒸饼是如此美味,黄善记不清自己曾经在何时吃过,或许是前年过年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有个哥哥,也在一个村子,黄善自己没有成亲,过年是跟着哥哥过的,仿佛转眼之间,他已远在千里之外陌生的旅顺,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而他哥哥一家已经死在赴辽东的路上。
他小口小口的咬着,细细品着蒸饼的美味,泪水跟着脸颊无声的流着。
这里是旅顺水城西侧的一小片营地,投诚的士兵都暂时住在这里,周围有一道简易的土墙,墙根插着些火把,土墙上面坐了些登州的士兵。黄善知道他们是防备包衣中有内应,这些明军既不凶恶也不亲和,看包衣的眼光有些怪,但黄善依然感觉自己来对了。
他爬到壕沟边便大声叫唤,表明自己是投诚的之后,被准许进入土墙,两个士兵把他压在地上搜身后捆了,然后押着往里走去。
黄善一路边走边看,土墙上有些值守的士兵,还有几个士兵正在往拦马沟走去,他们拿的是火枪,就是伏路军,防止对方夜袭的。
土墙下面有些草棚子,靠近土墙的一方有一个胸墙掩护,里面靠坐着成排的士兵,草厂后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打着火把在翻看地上的尸体,那里尸横遍野,比中间地带的还密集,大多是白日从这里突入土墙的后金兵。这些辅兵翻看时一律取下头盔,看到是鼠尾辩就一刀斩下来,一旦找到登州兵的尸体,他们就小心的收好,肢体破碎的,就用布包好,然后整齐的摆放在第二道土墙附近。
黄善在第二道土墙的入口被转给了一位带白盔的军官模样的人,那人带着两个强壮的士兵把他带到又一重土墙后,第二道土墙前面也有一条壕沟,比第一道的还要深还要宽,后面又是大致相同的样子,不过士兵要少一些,里面还有些辅兵模样的人在烧水做饭。
到了一个地窝子,那白盔明军细细的问了他的身份,听说是白有屋一个牛录的之后,便招了白有屋来认人,确认包衣身份后才解开绳子,两个士兵把他带到了这里。
黄善转眼就越过了那道似乎永远无法通过的土墙,到了他看过无数次的旅顺城旁边。一切恍如梦中一般,直到吃着蒸饼,香甜的味道才把他带回现实。
黄善游目四顾,周围有不少前些时日投降的包衣,这里约有三百多人,其中甚至还有十多个蒙古人,他们自己围成一团狼吞虎咽,黄善只是稍稍看了一下,蒙古人在后金的地位比汉人略高,实质上也是包衣,主子们杀起来是没啥区别,所以黄善以前也不太看得起这些人。
这些主动投靠的人大多神态轻松,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食物,有些熟悉的还互相低声交谈着,发出些愉悦的笑声,只要不是太大声,周围的士兵也并不干涉。
黄善边吃边看着那几个谈笑的人,慢慢的也露出些笑来,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觉,不会突然有人来打杀自己。他眼神又变得灵动,眼珠转转后堆起笑脸对白有屋问道:“白大哥,你是咋过来的?”
白有屋颇有些得意的道:“那日我在咱们牛录最东边上,那牛录额真让我们给他把躲藏的地窝子挖宽点,我乘着倒土溜下土墙,顺着拦马沟地上爬过来,沟里不能去,有铁钉子。那时想着,就算被登州兵砍了,死就死球了,总比在建奴那里不人不鬼的强。”
“白哥你媳妇咋办?”
“临走前几天死球了,累死的。”白有屋说完咕嘟嘟喝一口水,又把他那个粗瓷碗递给黄善,口中一边说道,“她不死,我还真不敢跑过来,过来后才知道,这些兵爷都是天兵天将,不过你猜咋地,他们一两年前也不过是流民农户,跟着陈大人打仗,就打成天兵天将了,老子可从来没想过当兵能当成这样的,那训导官说了,先到修路队修路或是当矿工,考核合格了就能当兵,老子想好了,以后就当兵,为陈大人杀鞑子。”
“训导官?”
“就是方才来讲话那个张官爷,说话和气的那个。听说是总训导官黄大人的家丁,就相当于巴牙喇那样的,听说刚到了另外一个啥局的,以后咱们还归他管,老子来得早,张大人那时对我说,‘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