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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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听了忙赞同道:“这酒是好,也要饮者懂品才是,若给了田间猛夫,还不是当作米汤来喝。”
蔡掌柜呵呵笑道:“自然自然,但象那倭国之酒,就清淡得很,真当作米汤也无妨。”
陈新眼睛一亮,恭维道:“原来蔡掌柜还去过倭国,想那异国风俗,定然奇怪得很?”
蔡掌柜一脸向往,两眼放光:“我也是随东家去过两次,那日本寻常人家还比不得我大明,不说也罢,若是殷实人家则又不同,他们女子用一种叫什么南洋香料,熏在衣发之上,用一次体香一月不散,劝茶之时,还要在发边一搽……”蔡掌柜带着酒劲,在耳边一比,一副回味无穷的神态。
陈新笑着接道:“那日本女子岂非一个月都不洗澡。脱了衣服定然就是臭的了。”
蔡掌柜一愣,哈哈笑起来。
刘民有忙给蔡掌柜斟满,又连劝几杯,喝得蔡掌柜满面发红。
当下陈新又给蔡掌柜汇报一番下午的学习心得,蔡掌柜听得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明日东家就要回来,你后日早间过来,有我帮衬着,此事定然能成。”
陈新连连道谢,殷勤的夹菜敬酒。
蔡掌柜眯起眼,又看着陈新道:“我一见你这后生便甚合眼缘,你来作这账房,我也放心,你可知一般账房不过月银一两,你运气不错,东家急着用人,定下每月二两银,虽说不比那大富人家,得个小富却不难。现今先是这样,待日后做得久了,我再帮你在东家面前帮言一番,一月三四两也不是不能。”
陈新忙道:“都是先生大恩,一月二两已是很多,晚辈现今不求那许多,只要能自食其力,已经满足。”
蔡掌柜听了,点头道:“男子丈夫该当自食其力,你先前说你在亲友处寄人篱下,你亲友可是天津人士?”
“晚辈亲友是蓟州人,入关以来都在蓟州,晚辈的祖上是浙江的,我那亲戚离家久了,时常挂念乡情,但因长得太胖,行走不便,就拿些盘缠让我去老家看看,也顺带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差事能做。这才来到天津。”
蔡掌柜恍然:“哦,那你这亲戚也是个念旧的,既如此,若作了账房。你大可在天津买个住处,到时我再帮你寻一人家附籍,便算是立户了。”
刘民有原来就是在天津买不起房,与女朋友一直矛盾不断,此时一听蔡掌柜的建议就头痛,摇头道:“我们身上银两不多,哪买得起房,打算先租个房子,以后再说。”
蔡掌柜想想也点头道:“也是,这事也急不来,总要做个三两年,存得二三十两银才行。”
“是,先生说的是……等等,先生刚才说多少银!!?二……二三十两银!!?不是首付?”
蔡掌柜理所当然道:“买个三四间屋的小院是够了,若是带门市的,就要稍多几两,你二人也不必忧虑,有了其他差事,也可以让你表弟来做,那二三十两只需一两年就可得。你们若是两家人合住,就需再多存一两年,买个七八间屋的。”
蔡掌柜絮絮说完,自顾自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一看,陈刘二人嘴巴张得大大的,目瞪口呆看着自己,连忙摸摸脸,惊讶的道:“两位这是唱的那一出?”
第009章 二面
蔡掌柜喝多了一点,两人帮着提了肉和面,送他回家,他住在东城立业坊,就在附近,走路上班,非常低碳。蔡掌柜一妻一妾,正妻快四十多,小妾大概二十七八,大儿子已经自己立户,在南城开了个鞋店,小儿子才十六岁,就在俵物店帮工。
小户人家也没什么不见外人的规矩,一看男人喝醉了,小妾连忙扶了进去,正妻原本一脸官司,看到礼物之后立马笑起一脸褶子,陈新又几句师娘喊得她心花怒放,然后师娘便力邀两人进屋喝茶,两人以快宵禁为由婉拒了。
两人赶在暮鼓之前赶回客栈,海狗子等人都吃完了晚饭,晚上就按刘民有定的课程学写字,现在还是最简单的一二三之类。
刘民有自从了解了房价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背了一套房子在身上,精神一直处于亢奋之中,陈新本想休息,被刘民有逼着继续练习算盘。直练到快二更完,还是进展不大。
陈新烦闷中一推算盘,骂道:“不练了,带什么丝袜,带个计算器才是真。”
刘民有看他不练了,才上来搭话道:“你说,过几天我也去找个账房当当,一年有二十多两,也还算个白领,这房价这么便宜,一般人的两三年收入就可以买个三室一厅,咱么也先在天津买个房,咱两当邻居,一人一个小院。”
“你那么着急买房干嘛,尹琬秋追来啦?”
“能追来当然……说这个干嘛,明知道没戏的事。”
陈新一听来了兴趣,调侃道:“你还想那泼妇呢,你看蔡掌柜那造型,老婆都两个,喝酒回去屁不敢放一个,只有对我们甩点脸色,找这种多好。你不是练毛笔么,来来,马上写一封休书休了尹琬秋。”
刘民有在这方面倒强于陈新,理直气壮道:“写什么休书,我和尹琬秋可是自由恋爱,不像你的政治婚姻,你在家肯定没地位吧?给她洗脚不?”
陈新嘿嘿笑道:“洗脚,美得她,把她丢洗衣机里洗,就算没地位,你想想,如果在公司有地位,大不了晚点回家,回家直接睡觉。按时间算来,有地位的时间还是多点。”
“那这种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呢?”刘民有一边说着,一边舒服的躺倒枕头上,一脸向往:“我就想着,反正回不去,就在这里好好找个工作,找个老婆,小孩只要一个就好,不过,要一个男孩,我妈挺重男轻女的……”
“得了吧,你妈几百年过后才生呢。咱爷爷的几次方都还不知道在哪里。”
刘民有愕然无语。
第二天在匆忙的学习中很快过去,第三天一早,陈新打扮齐整,吃过早饭昂首而出,街上行人稀少,清晨的阳光轻柔的洒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更觉精神,刘民有带着四个跟班送陈新到文庙外,分别时,众人一起大喊三声:“陈大哥加油,加油,加油”。
陈新哈哈大笑,知道是刘民有教他们练的,装模作样一作揖:“油价腾贵,各位破费了,小生在此谢过各位大侠高义,此一别山高水长,下午再会。”
众人相处有段时日,知他说话没个正经,都是呵呵笑着,海狗子傻笑着大声说:“陈大哥,我长大了也当账房,以后你老了我给你养老。”王带喜跳着拉着陈新手也附和道:“我也是!”
四个跟班中,海狗子跟他最亲,陈新做“希望工程”每次都带着他,算是陈新的粉丝。陈新赞许的拍拍他们脑袋,没说什么,转身向俵物店方向走去。
从容主持过无数会议的陈新站在门口时,居然有了一丝紧张,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只好摇摇头赶走那点情绪,凝神想了想这几天学的,走了进去。
店铺内,一个魁梧大汉背对着大门,蔡掌柜正恭敬的对他说道:“这许多天只得一人来应募,恰恰这人便十分稳妥,人也机灵,虽是算盘不太熟,却无大碍……”一晃眼看到陈新在门口,忙对那人道:“东家,说话这人就来了。”
陈新见状连忙抱拳作揖道:“小生拜见……”
一个粗豪的声音震耳响起:“少说废话,你叫啥名!”
陈新微微吃惊,抬头一看,正好那人转过头来,豹头环眼,口鼻粗大,须发皆张,脸上纵横着三条刀疤,一脸杂草般的络腮胡,身上穿的倒是上好的绸衣青衿,一身肌肉把衣服绷得紧紧的,无论如何无法与“青衿”联系起来。
“没听见么?叫啥名!”
“晚,这个,我叫陈新。”
“倭刀一把买来七两二钱,作何帐?”
“银清册记,出七两二钱,货清册记,入倭刀一把。”
“今日又把这倭刀卖了十四两九钱,作何帐?”
“银清册记,入十四两九钱,货清册记,出倭刀一把。”
“昨日王八蛋借老子一钱银子,今日老子拿刀架他脖子上还了钱,作何帐?”
“出一钱,入一钱。”
“今日老子总共赚了多少钱?”
“七两七钱。”
“王八蛋那一钱呢?”
“那原本就是东家借出去的,算不得赚。不过东家既是用刀架上王八蛋的脖子,想来该问他多要一钱利息,如此就有得赚了。”
“好,好,这话有见地,就你了,管你算盘熟不熟,只要算对便是。”
“谢东家。”
那东家哈哈一笑,满脸的刀疤牵扯出纷乱的图形,他手一挥道:“我就是东家,不姓谢,姓赵,赵公元帅的赵,如此简单的事,非要拖个十几日都办不好。现今你在我这里当账房,本分要讲,啰嗦不要讲。其他没有了,今日就计工钱,你何时能来?”
“我需两日,安顿住处。东家可以把这两日工钱扣……”
“两日后早间来。”赵东家说完转身就走。
这面试总共用了不到两分钟,陈新还没反应过来,那东家已经大步走入后堂,老蔡仿佛大出了一口气,拉过陈新,低声道:“总算是成了,这东家的脾气你也见了,但也不需多虑,以后小心做事便是。”
陈新道谢,老蔡又笑道:“不必多礼,也是你自己能干,连贱内也说你这后生定是个稳妥的,前日晚间也多亏你们扶我回去。”
“扶先生那是应当的,师母贤惠持家,正与先生是天作之和。”
“呵呵,你这后生,就是会说话,你那师母还算贤淑之人,我那小妾就不太如意,昨日还与我说要买什么水银烧粉,又是什么红玉膏,一个小户人家,哪有余钱买那无用之物。”
陈新一听,便知这老蔡急不可待要拿他许诺的一月工钱,自然还不能全给,当下摸出一两银子,悄悄塞到老蔡手中:“先生言之有理,但常言女为悦己者容,小师娘也是一片心意,教先生看了心情愉快,身体康健,那就是我等晚辈的福气,晚辈本当一力承担,可惜囊中羞涩,这点心意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年节之时,定然还有表示。”
老蔡拿了,眉开眼笑,口中假意还责备陈新几句,要他以后不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