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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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门与江南其他人终于离去。谢苏一直留在房中,并未出门相送。耳听得门外由寂静到喧嚣,最终又归于寂静。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当年当是雨过天青的颜色,现在已被洗成月白。然后仔细束好发带,取出银梭机簧,一只一只检查了一遍,复又放回袖中。
谢苏走出门外,外面天气干冷,一阵大风卷着墙头碎雪直扑到他面上,双目霎时一片朦胧。
这样的雪这样的风,和三年前江南那一场风雪是否相同?
他没有停步,挺直了身子继续向前走。
这所住宅,原是介花弧的一处别院,穿过短短一段回廊,便是介花弧的住处。
朱漆门户,赤铜门环。谢苏停了一下脚步,随后推门直入。
室内温暖如春,熏香浓郁,介花弧着一件轻便长衣,坐在正中,看见谢苏进来也不吃惊,微微一笑:“你到底来了。”
谢苏缓缓抬起头,一双乌黑眸子凝若寒潭:“介花弧,月天子在哪里?”
介花弧自斟了一杯苏合香酒,慢慢的饮了,方道:“我若说他在江南,你信也不信?”
谢苏冷冷道:“也罢,那就暂且算他现在江南,介花弧,你为何要助他离开?”
介花弧笑起来,取了两个杯子,各斟了一杯酒,一杯自饮,一杯放在桌子对面,笑道:“好,好!你能猜出来,我不吃惊。只是我自认并未留下什么破绽,你又是怎样发现的?”话语之间有恃无恐,毫无隐瞒之意。
只是他也确实不必避讳,西域这里,有谁能奈何的了罗天堡堡主?
谢苏神色未变,“从方玉平初到那天开始。”
介花弧想了一想,笑道:“我明白了。”
那天方玉平奔出客栈之时,介花弧已经派了手下跟踪,后来江南诸人虽至,但派出一名总管去寻找方玉平即可,以介花弧身份,怎会亲身赶赴城外?
能让介花弧冒着大雪出城,丢下初次见面的方天诚等人去见之人,决非等闲人物。那日城外只有四人。介花弧不是去找方玉平,更不会去找谢苏,余下的,只有月天子和他那侍从。
谢苏银梭上的毒是天山有名寒毒,名曰寒水碧,毒性剧烈,当年玉京第一杀手清明雨亦曾折在这寒毒之下。即使当日月天子及时为那侍从拔毒,三日之内,那侍从也不可轻易移动。然而起初三天中,谢苏与众人一同搜查,所有地方筛子一样过了一遍,却未见得那二人踪影。
谢苏心思何等缜密,这些疑问加上半月来身边许多细节,他心中慢慢已有了定论。
介花弧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谢苏一番,最后目光落到他半湿的黑发上,又看看他憔悴脸色,伸手推过另一杯酒,笑道:“为琬城那家客栈距此百里,你雪夜奔波,辛苦了——要不要喝一杯酒,暖暖身子?”
谢苏摇摇头,“不必。”
半月来众人搜遍了为琬城内外百里,未曾寻得月天子众人踪迹,然而只有一处。是他们始终未曾搜过的,那便是那一日,他们初遇的那一家客栈!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二人带至客栈中,又能将他们隐藏数日不被人发现,最后又将其平安送出西域,除了罗天堡堡主介花弧,尚有何人能够做到?
而谢苏前一夜正是为了证实此事,才不辞雪夜,前往查证。
简简单单几句话,二人已是分别了解对方心思。对对方防备之余亦是颇有钦佩。
谢苏眼神冰冷,看向介花弧,二人目光交会,一时间竟如薄刃相接,锋芒毕现。
“当我回到客栈时,发现老板换了人,便已猜到十之五六了。”谢苏平静道,“那家客栈不是你手下,难怪你不放心。你想抹去痕迹,岂不知抹去动作本身就是一种痕迹?
“何况客栈里还有其他伙计客人,问一问,一样知道真正情形。”
“问一问”三个字轻描淡写,其实这些伙计个个被介花弧控制,从他们口中撬出消息,真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办些。
介花弧笑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去告诉江南那些人?”
谢苏沉默片刻,终于道:“你亦知,他们不会相信我。”
要知罗天堡地处西域,正是朝中与北方戎族交界之处,势力既大,代代堡主又均是武功高超之人,在朝廷戎族之间,起着极其微妙的折冲作用。无论在官场江湖,那是何等势力!而谢苏不过是个一无名气的江湖客,就算是方玉平,也未见得会全然相信于他。
介花弧又笑了:“你怎知他们不会相信?”
谢苏疑惑看向他,介花弧不会不明白其中道理,何以问出这样一句话?
介花弧慢慢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微笑道:“七年前的京师第一高手,太师石敬成的心腹义子,谋略心计名满京华的吏部侍郎青梅竹,梅大人,你以这个身份说出话来,又怎会无人听从呢?”
外面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咣当咣当用力撞击着木板窗,时而又转为呜咽之声,如鬼夜哭。
室内的温度却极高,火炭烧得炽热,熏香的味道愈发浓郁起来。
介花弧面上带着淡薄笑意,不疾不缓继续说着话,声音遥远得不知从哪一个方向传来:
“三十六路浩然剑,一身千里快哉风。梅大人失踪七年,容颜与当年相比变化极大,已是分辨不出。但是其他东西会变,武功路数不会变。你不再使剑,平时亦是刻意隐藏轻功路数,只是那一夜城外,月天子侍从一剑刺向方玉平,你为救他,到底还是用了千里快哉风身法。
“在这世上,擅于千里快哉风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你义父石敬成,另一个是谁,还要我说出来么,恩,梅大人?”
谢苏猛然开口,声音尖锐,几近失控:“我不是甚么梅大人,我是谢苏!”
介花弧亦是一惊,实未想到他反应竟是如此激烈。
谢苏一句既出,亦是自觉失态,后退一步,伸手扶住檀木桌几,却因动作过快,一下子带翻了桌上那杯苏合香酒,衣袖沾湿大片。
熏香夹着酒气,中人欲醉。他又是一夜未曾休息,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介花弧不再言语,凝神看着他。
半晌,谢苏终是开口,声音压抑,勉强平静,便似介花弧方才甚么都没有说过一般,“那月天子是用甚么换你相助?罗天堡富可敌国,不会是财物,莫非是高明武学一类?”
介花弧傲然一笑:“介家称雄西域数十年,武学堪为当世一绝,何用他人武功!”
这一句语气神情,无不是高傲到了极点,只是由介花弧说来,却似天经地义一般。
谢苏沉吟一下:“原是如此,方才那句话,是我小觑你了。”
介花弧微微一笑,又恢复平日神情,“我与月天子交换的,是情报。”
“生死门一度势力极大,其中月天子专司门中暗杀情报之事。朝中许多官员,大小秘密事宜只他一人得知。拿这些情报换他一条命,我倒也不算亏。”
那里是不算亏,这些情报直是黄金难买!这人心计之深,眼光之远,实为当世人杰。谢苏心中转念,介花弧却又道:“只是梅大人隐迹多年,为何又对这月天子如此在意呢?”
谢苏眼神骤然一黯,却不曾回答介花弧问话。
片刻静默之后,他只反问了一句:“你把这些话说与我听,竟不怕外传出去么?”
介花弧笑容未改,一字一字缓缓道来,“我何时说过,要放你走了?”
最后一个“了”字刚刚出口,面前忽然一阵银光闪动,他一惊,一掌击出,内力深厚。三只银梭霎时被击偏方向,贴着他鬓边直飞过去。
这一招介花弧虽然躲过,却也着实的有几分狼狈。
谢苏口气冷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手指微动,一只银梭破空而出。随即身形一转,又一只银梭追击而来。
要知介花弧指法如神,内力强盛,故而谢苏出手如电,不容他半分出手机会。
瞬息之间,他已连射出九只银梭,介花弧空有一身绝学盖世,竟是毫无还手机会。
只是谢苏手中这机关银筒,内里却只容得十二只银梭。
到第十只银梭时,介花弧一个躲闪不及,衣袖恰被钉在桌上。谢苏眼神一凛,左手方抬,却觉眼前一黑,猝不及防单膝跪倒在地。
也正在他跪下那一刹那,一股极强劲的指风向他袭来。谢苏几可听见指风破空的尖锐风响,却已无法躲避,正中前心。
谢苏并无内力护体,霎时间只觉天地倒转,一口热血直要涌出。但他性子倔强,硬生生又咽了回去。只是一时之间,再也无力站起。
介花弧已解开衣袖,负了手,笑吟吟站在他面前。
谢苏一眼看到墙角那只熏香炉青烟袅袅,心念一转,低声道:“原来是迷神引。”
介花弧笑道:“正是,这迷神引要燃上半个时辰才会发生效力,以你见识,原也能识破,只是那时你方被我揭穿身份,心神大乱,没有发现罢了。”又道:“那杯苏合香酒便是解药,你不喝,却怪不得别人了。”说着大笑。
能击败青梅竹这样的对手,深沉如介花弧,也不免颇有得意之色。
谢苏低声道:“也罢了,就是真实武学,你原也在我之上。只是……”他眼神慢慢冷下来:“若是先杀了你,那么我是否中了迷药,应该也没多大关系。”
最后的两只银梭,便在他说这句话的同一时间,疾飞而出。
北风愈发的大了起来,天阴沉沉的,方玉平骑在一匹白马上,一面走,脑子里一面不住转着念头。
“谢先生的字写的可真漂亮,他怎么用左手写的还那般好看呢?早知道,把那张字要过来好了……唉,上面写的甚么来着?”
方大公子自幼好武,诗词一道并不精通,正想着,忽听方天诚在前边喝道:“玉平,你在那里磨蹭什么,快些赶路!”
“是!”方玉平缩一缩头,他可不想惹自己老爹生气。手里加上一鞭,那白马飞快地向前驰去,北风呼呼过耳,一时也忘了自己方才想了些甚么。
原道是,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四 赌约
地上薄薄的一层细雪,夜色似渲染开的水墨,本就浅淡的颜色又被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