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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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老者脸上惶恐不安,对卫慕所说的很是不放心,在他此时的心目中,卫慕恐怕是天底下唯一的善人。
“你放心,我会留下一小队人马与尔等一起等待我家主人地到来,留给你们地干粮也要省点吃,我家主人来了自然不会看着你们饿死。我只是前锋之军,还要继续赶路。”卫慕道,“尔等要是不听我留下军士的号令,擅自抢夺粮食或者到处乱跑,格杀勿论!”
老者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心中却被卫慕口中地主人充满了好奇,他选择了对眼前这位军官的信任。
而赵诚正在与别失八里告别,他从遥远的撒马儿干一路行来,天山群峰环绕的赛里木湖、伊犁河谷及果子沟之中如诗美景并没有让他有一丝愉悦之情。因为一到畏兀儿的别失八里城,他就不得不将自己有孕在身的妻子梁诗若安置在那里。在这兵荒马乱和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里,这很可能就是诀别。他本来对自己的西夏任职是充满着期待的。
在别失八里,耶律文山在此与他会合,早前耶律文山以“天下铺”的名义将从西辽和畏兀儿采买的粮食,屯集在别失八里,加上赛赤等畏兀儿商人自己采买的粮食,将别失八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粮仓。
别失八里城外的唐碑仍然顽强地屹立在赵诚的身前,似乎不愿默默无闻地淹没在滔滔黄沙之中。王敬诚、刘翼与何进等人骑在马上,远远地望着这里,而长长的驼队已经出发远去,只有驼铃声声悠远地传来,载不动许多的愁绪。
“夫君一路上小心,救人重要,你也不要累坏了自己身子。”梁诗若道。她的眼角噙着泪花,心中很是不舍。
赵诚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庞,低声说道:“无论千山万水和大漠戈壁,等我安定了下来,我就亲自来接你,无论是谁也无论是什么事,也不能阻止我!”
“但愿夫君早去早回,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每一天都会在佛像的面前为您祈祷,愿夫君日日平安天天顺意。”梁诗若道。她理了理赵诚的衣襟,将赵诚的弓亲手挂在赵诚的腰畔。
赵诚欲语还休,他望了望耶律文山的妻子陈氏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翻身跃上赤兔马。
“夫君忘了一件事。”梁诗若抚了一下自己已经隆起的腹部,“若是我已经分娩,夫君还未来得及接我的话,咱们的孩子将唤作什么名字?”
赵诚愣了愣,他抬头看了看远方白雪皑皑的群山,沉声说道:“若是女孩,就叫赵雪,如高山冰川上的雪莲一般圣洁。若是男孩,便叫赵松,愿他如山脊上的雪松,顶天立地。将来,我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赤兔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情,踌躇不前,然而终挡不住漫天黄沙的吹拂,终于消失在天地相交的远方,只留下梁诗若等人站在古老的唐碑之前。
第四卷 贺兰雪
第九章 东返之路㈢
卫慕和他的手下在稍作休整并补充了一些清水之后,再一次跃上马背,将古老的玉门关甩在了身后。
他救助的那一批饥民因为看到了希望,就停留在原地,因为还有一小队士兵看着他们,他们也不愿自找麻烦。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从此之后,每隔三天,在他们的食物就要耗尽的时候,就有一批同样装束的军队从他们的身边走过,每一次都会有面目可亲的军官自动留下一些干粮,这支与众不同的军队令这些无家可归者感激地无可复加。
“从未见过这样仁义的军队,这支军队的统领该是什么样的人物啊?”这群饥民的领头老者心中有如此的疑问。
半个月之后,这支军队的统领或者说一个庞大的驼队的统领赵诚终于来到了玉门关前,这支混杂的庞大队伍当中,还夹杂着他一路收集的逃难者…………他们被临时充作劳役。在赵诚的身边多了一位大胡子的西域人,他就是帖木儿…灭里。
“过了玉门关,才真正是到了东土。”赵诚指着玉门关的古老长城道,“在玉门关内,你我将可以大干一场,谁也不能阻止我们。”
“我姑且做您手下的一名奴仆。”帖木儿点头道。他转头看了看自己地妻儿。只见自己十三岁的儿子正好奇地东瞅瞅西瞅瞅。
“父亲,那是什么?”他地儿子指着那紧贴着疏勒河连绵不绝的长城问道。
“那是万里长城。距今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王敬诚解释道。
这是汉代是为了防止匈奴的侵袭而修建的,本地并无砖石,而是就地取材,因为河流流至此时便成了沼泽湖泊之地,生长着大片红柳、芦苇、罗布麻、胡杨树等植物,修建长城时,就用这些植物的枝条为地基,上铺土、砂砾石再夹芦苇层层夯筑而成。
长河落日,残阳如血。古老的长城在落日的余辉之下。被镀上一层赤红的色彩,如一条赤龙横在众人地面前,那或残损或完整的烽隧此起彼伏,如争相奔腾向前的猛虎般不肯相让,而观者为之膜拜。心中肃然起敬。
“这长城实在是大手笔大气魄,真不知道当年哪一个皇帝能有此魄力和雄厚的人力财力物力。”帖木儿也打量着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长城并非是一个皇帝修成的,更非是一日即可修成。”王敬诚道,“就是修成了,也不见得就能挡住对自己财产和百姓有所企图地外族人!”
“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国家若是内政不强军力不盛。就是城墙修得再坚固也是没有。”赵诚道,“将军是突厥人,应当知道马背上的民族总是对农耕之国的财富有着不同寻常的渴望,因为城市与农村总能生产出来草原上所缺少的大部分东西。比如草原上总是能遇到雪灾、旱灾和瘟疫,他们只能南下掠夺,并且认为这是天经地义。你的祖先也曾生活在这长城之外,也曾强盛一时,依我看并不比蒙古人差。然而他们最终被击败。并非是因为你地祖先不够勇猛,而是当时这长城之南的国家实在太强盛了。”
“恕在下驽钝。关于我们突厥人祖先的事情,在下一无所知,并且好像与在下也无关。”帖木儿坦承道。
“不,当然有关。曾经也有许多的突厥人成为我大唐地将军,他们战无不克攻无不胜,视大唐为祖国,以身为大唐的将军而骄傲,也因此,我们所离开的河中府以及北方的怛罗斯之地,均处于大唐的威慑之下。时易事移,大唐帝国早已经消逝,然而不变地是,仍然有人为自己地祖先的武功而骄傲,我赵诚、王敬诚、刘翼、何进及我地手下两千名健儿均有恢复昔日祖先荣耀的雄心。而将军你,身为突厥人的后裔,有没有成为我旗下第一悍将的雄心?”赵诚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这让帖木儿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有些怀疑:“我已经发誓愿做您的奴仆,但是您要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
“呵,我当然知道这个约定。不过,我可没把你当成我的奴仆,我们虽有上下之分,但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如果你我有幸击败这个敌人,而你我头上的这个用来吃饭的家伙还没有换了主人的话,咱们再谈下一步。你看如何?”
“我帖木儿再一次郑重发誓愿意臣服于您!”帖木儿翻身下马,单膝跪拜在地,“并再一次感谢您将我的家小从蒙古人的手中赎出,我欠您的恩惠,请让我以效忠于你作为我可怜的回报吧!如果此生我还不能报答完您给予我的,那就让我的儿子接着报答您!”
“呵呵,将军起来吧!”赵诚亲自将帖木儿扶了起来,“为了方便起见,我看你就改一个汉姓,就姓铁,坚硬如铁的铁,单名一个穆字!”
“多谢主上赐名。”帖木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他将这看作是桃花石人固有的习惯。王敬诚和刘翼、何进三人在一旁偷笑,赵诚自从陈不弃之后就有替人改名的嗜好,这次连人家姓氏都改了,不过改得还相当贴切。
“不知主上为何对在下如此看重,在下只不过是一位亡国的莽夫罢了。”新鲜出炉的铁穆问道。
“刚才我们提到这长城的作用,我不想低估这耗费大量财力、物力与人力的防御工事的作用,不过,相较而言,我更不愿高估它的作用。”赵诚像是在谈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道,“因为有了这一道墙,不仅挡不住北方马背上的民族,却挡住了南方民族放眼北方的视线,挡住了南方民族向北方迈进的步伐,在我心目中,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进攻、进攻、不停地进攻,直到将所有怀着恶意的敌人消灭,这才是真正的强国,百姓才真正得到和平,才得到安居乐业的机会。我并非是想穷兵黩武,而是想将来我们当中的每一人,无论是军人,还是官吏,或者是商人都应该放眼天下,让普天之下的每一个人都心向中华,无论他是汉人陈不弃,契丹人萧不离,还是党项人卫慕,亦或是将来的女真人,还是像你铁穆这样来自遥远西方的突厥人,我们将不会因为他的种族而歧视他,所谓胡人这个词在我眼里跟汉人是同名词,普天之下的民族都应该和睦相处,而那些反对我们的人将成为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将是一个人!”
“这听上去很诱人,能成为这样国家的一份子应该是件很荣幸的事。”铁穆道,“不过,在下还是有些怀疑,这样的国家能否真正的存在?”
赵诚和王敬诚、刘翼相视一笑,他们三人对帖木儿的疑问不置可否。萧不离是契丹人后裔不假,卫慕是党项人后裔也不假,不过这两人身上却看不出他们原本的民族出身,他们看上去更像是汉人,至少从语言上来讲是这样的。就拿这位时时不忘复国的突厥人帖木儿来说,今天有了自己的汉式名字,而且他本人还没有任何表示反对的意思。
正如铁穆对赵诚的“远大目标”表示怀疑一样,赵诚也仅是将这当作是一个目标而已,他深知他的路还很长,甚至为此付出血的代价而一无所得。不过,他认为自己身处这个深刻变化的时代之中,壮志也好,野心也好,总要做一点什么,方才不会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