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睡梦之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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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秒。她踏入寒天阁,并没有关上御寒的门,而是摸来棋盘,独自对弈,时而向门外望上那么一两眼,嘴角又浮起一丝笑意。到了晚上,她又抚琴一曲,书画几幅,后便甜甜睡去。
之后的日子,每日如此,但安静的生活却不是很久,这一天,山间一条从未被人踏过的小径有了人的足迹,他盈瘦高挑,身轻如燕,红袍白段风度翩翩。五官俊秀,面容堪称极致,话说男人美到极点便像透了女人,这话一点不假,然而最令人神魂颠倒的还是他与生俱来的寒梅之傲,青松之气,翠竹之骨,**之风,兰之君子心,莲之冷峻容。他走在这寂静的山上,仿佛绝世名家在一片荒芜的连天岗上添上一笔淡淡的红晕。
很快,他怀着同样的心境到了废弃的残垣断壁之前,四周景色还是那么凄凉,乌霞、残荷、枯叶、长蒿,而这里唯一的颜色就只有那角落的一株白草了。他抬头望去,“林远居——”剑法细腻,刻痕流畅,又不乏几丝婉约,想必是一位佳人所写,刻痕很新,大概她就住在里面吧,他不免有一丝惆怅,但随即便叩门而入。一入院,地面仍覆着一层轻雪,摇身远眺,四面也只是几只黄鹊和一个锈绿的铜钟,也只能听得几声莺语燕啼。缓缓走进,“寒天阁——”墨迹尚新而木质腐朽,里面新住了一个人吧,不知为何,他胸中忽然闪现一个秀丽的身姿。他摇着黑扇,另一手不觉间握紧了那逆玉长笛,无声走进敞着的门,一入寒天阁,便见四周书画四散,而正中,竟是一位极美的女子在独自对弈。
他不太会说话,但在江湖上漂泊这么多年,还是懂得客套的,于是提手收扇反压玉笛作揖,“姑娘,在下路经此地,打扰了。”林夕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甚至眼神都没有动一下,她只是一手下着。
男子见此,不由得又说了一遍,可依然没有回应,他走近,眼前的一幕刹时令他讶然一惊——那棋盘上,只有白棋!而她却像是自若地下着,她在……对弈?好奇下,他凑近,在她对面盘膝坐下,这时林夕突然开口,“公子有此雅兴?何不对弈一局?”她冷冷言道,分明没有抬头。
十六地狱温暖
对弈?他眼角闪过一抹讥诮,口中略带一丝玩味,“可这棋子……”他指着那单调的白色棋子,疑惑中明显带有几分嘲笑。
而林夕听此却没有再说什么,眼睛也一直没有移到这个男子身上,只是黯然一笑,叹了口气,继续独自对着那局“白弈”。面对她的毫无反应,男子心中一种浓烈的好奇心油然而生,不由得有种想了解她的冲动,因此,他有了一个请求留下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原本还想自然地说出来,却没想到自己一时竟涨红了脸,有些口吃:“姑姑娘,在下有有个……不情之请……”林夕不应声,继续专心下着,见此,他心中有些发毛,但话说到一半还怎么收回来?于是,他接着说:“不知可否……在贵居……小住……几日……”这几个字那么艰难,不过也难怪,古时封建思想束缚下孤男寡女是不好同住一个庙宇之下的,要换现在,肯定早成一对拼客了。
林夕不答应也没有否决,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但她却不知道,冥冥之中天界一个阴差阳错的喷嚏竟将他和自己牵在了一起。看着林夕毫不注目自己,他竟滋生出了些许可笑的自卑,想起以往被三千粉黛前呼后拥的日子,此刻的他有多了“证明自己”这一留下的理由,但现在,他还是安静下来。
啪!扇尖一点桌案,“预知后事如何,敬听下回分解。”刚被吊足了胃口的孟眠气愤不已,但他已经决定,一定要将这故事听完,明天早早来这吧!他暗自说道,然后就回到了他在地府的“家”。此刻遗忘了一切的孟眠,或许还不知道天界上一个人正孤傲地举着剑吧……
“我回来了。“孟眠推门而入,可令他惊讶的是阎君竟坐在院中,他张手示意他过去,孟眠照做了。由于没有记忆,他竟把这当成了“家”。对这里的一切也没有凡人与生俱来的恐惧。
“玉儿,来,坐。”阎君和蔼地笑道。“玉儿”,多么柔气的名字,然而这就是孟眠在地府的名字,自从他们发现落在桥边那块玉佩时就已经这么叫他了。阎君亲手剥了一颗忘忧果递了过去,“来,这是我从梦界带回来的。”这时孟婆端着茶从前屋内出来,“玉儿,回来啦!”说罢端来两杯茶,只有两杯,摆在桌上,“阎君,我回去了。”她正要走却被阎君一把拦住,“坐下聊会吧。”
阎君看着误打误撞进来的人类小孩,心中竟有一份笑意,“住得还习惯吗?”阎君端茶放在嘴边。
孟眠也端了起来,正要倒入口中,他忽然瞥到了一边的孟婆,于是他好意地递过去,“孟婆,喝茶。”这突如其来的谦让令孟婆顿时有种深切的感动,这消失了几万年的感动,如今又重拾在这狭小的院子里。
“不,不了,你喝就好,孟婆不渴。”但孟眠却一再谦让,她也就不好再推托,满足地接过,细细地品着,那一刻,她眼中闪过一湾浅浅的水汽。一直在观察的孟眠立刻察觉到了,“孟婆,你怎么了?”
阎君闻声望去,像是立刻神会,“又想起儿子?他在天上一定过得很好,你又担心什么呢?”阎君一脸泰然地说着谎话,他知道,当年“金星凌日”之时孟婆的儿子就已经被杀死了,而自己只不过将这个秘密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而已。
“阎君大人想多了,老身只是有些困倦,倒是大人您,应该多多自我调节才是。”
说到这,阎君有些悲怆,像是立刻就是要老泪纵横,但他只是淡淡地说:“就算竞选不利又如何呢?那些神,明显比我还出色。”他口中的“那些神”便指的是西方死神。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用再扮演暴君的角色,不用艰辛地披着那层盛气凌人残忍无情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皮,他想着。正如现在,自己可以和气地毫不掩饰平易近人的自己而不用系着那层别人仰视的庄严。而这个地府也确实如他所想的温暖,虽然充斥着黑暗,但每个鬼差孤魂的心都是透明的。这里的气氛,早已不同于孟眠刚到时对这里的偏见,这也是孟眠可以感受到的。其实住在地府中的冤魂大多都是心地善良朴实无华的贫苦百姓,那些有财有势的恶鬼莫不是攥着天界中大神所批的天堂通行许可,名义上平起平坐而实质上却只相当于天界的一个直辖市长的地府的阎君又怎么有权过问呢?虽然起初还义愤填膺,不过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而且这也并不是全无好处,毕竟地府不再有阴暗了,温暖随处可见。互帮互助的居民和谐地过着永久而平淡的生活,如果哪个鬼魂突然心血来潮还可以轮回人世再走一遭,如此般的生活,也是人所向往的。正因如此,十八层地狱的刑具早已是形同虚设,因而在千年前阎君就已经暗中将它们废除了。如今,阎君眼角爬上了的那道苍丝只是对苦心经营得尽善尽美的地府的未来有一种隐隐的担心,但不得不说他这种担心是多余的,西方的死神最崇尚人权,又怎么会像他所害怕的那样践踏人的尊严呢?原先,在那个位置上的他不得不摆出一副暴君脾气来震慑四方,而现在,再也不用伪装,他终于可以按自己所期待的方式生活。想到这,他有些释然,畅快的举杯饮了下去。
阎君在这呆了一会便离去了,这时入夜的钟声已经响起。其实冥界本没有白昼黑夜之分,类似天界一样。这儿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绿色灯笼射出的点点幽光,但为了照顾人类的作息时间,这里便以这种方式来给晨昏划定界限。孟眠回到自己房内,安静地躺下,甜甜地睡去,而天界中,那柄影子般深邃的剑却始终没有放下……
第十二章 琴诗三月
报晓的钟声响起,孟眠早早起来,作别孟婆后就去茶馆听书,这恐怕是他第一次早起吧!对于遗忘了一切的孟眠来说这绝对是个好的新生活习惯,可对于住在他心里的那两个小家伙呢?呵呵……,这不,这对小冤家破天荒地站在同一条战线,边打哈气边抗议,手持大条红色标语,隶书写着八个大字:
保护人权,还我睡眠!
自然,孟眠听不到这些,强烈的抗议也就自动无效化了。走到茶馆,找一角落坐下,正赶上万年不变的开场白:“上回书说道……”
那位公子在林夕的林远居内住了两天,就立刻被她无所不能无所不精所吸引,琴棋书画,都达到了一定超凡境界。短短几个时辰,随着对林夕由点到面的了解,他那种想彻底读懂她的欲望更为强烈,他也一改第一面对姑娘的评价,独自只用白子下棋,这绝不是哗众取宠或疯癫行为,她所拥有的一定是一种自己所达不到的境界。事实也的确如此,以他的身份和自幼的权术教育,是难以理解林夕“白弈”的深刻内涵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找机会和她搭话,她却丝毫不理,甚至这么长时间她都没看这位俊朗的公子一眼。
这晚,林夕和往常一样抱琴入院,在半圆的月光下挑起葱白玉手,抚琴盘膝,闭目凝息,整个世界仿佛只有那天籁琴音。忽然,有序的琴声多了一分震颤,紧接着,极为细腻而委婉的笛声从寒天阁内传出,声音甚是凄清属异,和着幽幽琴音,与其融为一体,感泣天地,仿佛是两个知心人在互相倾诉悲苦。渐渐,笛声近了,只见那公子横吹逆玉长笛,翩翩走出,了无声息地进入院子,笛声依旧,琴声相伴,荡在空空的三月寒天。微弱的星月光芒中,还可以看到黑色的天空中更深的云影也在随着琴笛合音律动。很快,音调渐低,一首完全由演奏者意动而生的绝世之曲走进尾声,这时,林夕收拨当心一画,公子抬手玉笛轻扬,最后的急调瞬间滑出,有如神来之笔,声音的震动产生出一幅幅高雅宁静的山水图,闲云野鹤飞跃山涧,高山流水梵音点点。曲子终了,可余音仍在山谷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