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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小楼一夜听风雨-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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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太子时,悠然正在御前侍墨。这些日子皇帝心情好了不少,用罢午膳手还起了“红袖添香”的雅兴,命悠然研墨侍笔,说要好好写上一副字。他凝神思索片刻,便挥毫写下两行字:“岂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皇帝盯着宣纸瞧了半晌,脸色渐渐阴沉,忽然将笔往书案上一掷,“啪”一声轻响,数星墨点四散开来,还有几点飞溅到悠然的手上,留下几点墨痕。

悠然惊讶地抬起头,发现他神情郁郁,不解的拿起宣纸瞧了瞧,第一句极端正平稳,第二句却是笔锋突起,墨迹略有几分潦草。她心思一动便含笑道:“不好不好!这无愧于心的‘愧’字写得有些散了!全不似你往日的笔法。莫非是许久未曾静下心来习字的原故?”

皇帝冷哼道:“我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百性,可说俯仰无愧于人!心中无愧自是写不好这愧字!”此番话竟似在心中翻滚了无数回,他脱口而出,神色凝重严肃,不知是说悠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悠然走近前去握住他的手暗自叹息。

皇帝眼神扫过她雪白的手指上刺眼的墨渍,清咳一声道:“改天再写一幅好的给你!”

李德全敲门进来回道:“皇上,二阿哥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皇帝沉吟片刻后淡淡地道:“宣他进来吧!李德全愣了愣方才明白,召见的地方就是这西暖阁。他待要退出传旨,却听见皇帝补了句:“叫人备清水来!”悠然待要起身回避,皇帝却是不允,拉着她坐在上首。

两个多月的幽禁生活,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消瘦了许多,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发间竟隐见银丝,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稳镇静。他进来时先给皇帝跪行了大礼。看向悠然时,只是略犹豫了下便端正行礼:“给贵母妃请安!”皇帝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未曾开口。

太子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扫过皇帝与悠然紧扣的十指,心里又酸又涩,面上却是不显。就在这时,西洋自鸣钟敲响十二下,悠然打破沉默笑着说:“皇上,已是午时中,臣妾去备些容易克化的点心上来可好?”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方略点了点头。

悠然轻轻挣脱他的手翩然而去。走到外间拿着书册翻了几页,又取了清水煮了茶,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想着回到里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太子带着哭腔的声音:“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悠然皱了皱眉连忙悄悄退开几步,直到里头哭声、说话声听不分明。方坐下静等。

又过了一阵子,才看见太子红着眼眶退了出来。他看到悠然坐在外厅忍不住微微一愣,急步走了出去。

这已是第五次召见太子,之后仍是态度未明,仍然将其幽禁在上驷院侧。

三阿哥最近很是不安。自大阿哥定罪之后,他一直战战兢兢,生怕皇父追问自己是如何得知大阿哥罪案。若有不慎,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是逃脱不了的。即使是把自己摘干净了,皇父最讲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一套,身为三弟的的自己竟不顾兄弟情义告发大哥,只发也会犯了他的忌讳,胡思乱想了大半个月,终于迎来了转机。

他新近修了园子甚得皇父赞赏,腊月初八那天,皇父竟然提出要去游赏自己的园子,真是意外之喜!这般殊荣,竟是最早分府出去的皇长子都没有得到!他欢天喜地的回到诚郡王府,着人将园子好生打扫一番,又细细嘱咐了福晋董鄂氏,才急急骑马狂奔回宫中迎接皇父。晌午过后,皇帝带着贵妃前往诚郡王府。

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小雪。胤祉忐忑不安地陪着笑脸,生怕皇父一恼拂袖离去。皇帝却不以为意,颇有兴致地说要赏梅赏雪。三阿哥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几个孩子领着皇帝四处游玩。

三福晋董鄂氏陪着悠然围着火炉闲谈说笑。她与悠然本是同窗,更是同一期的秀女,如今虽是身份所限,但情份与别个又有不同。

悠然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的雪地腊梅,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宫里围炉赏雪的那回?”芳媛笑回道:“怎么不记得?那样的花样真亏你想得出来!让咱们好生出了丑!三阿哥还时时提起那碎碎的豆腐,和荣宪公主七长八短的大葱!”想起当时的美好记忆两人相视而笑。

悠然想起端静了无生气的模样,低低的说:“如今我们已是天各一方,想要那般自在却是不可得了。”芳媛鼻子一酸待要劝慰几句,悠然自己却转了话头:“两个小格格倒是极好,可见你是个有福的!”

提起自己的孩子,芳媛立时展了笑脸,满足地说:“两个都是淘的!她阿玛又娇惯得厉害!好好的千金贵女竟跟个小子一样,整日跟兄弟们厮混!说又不说得,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悠然瞧她嘴上虽是嗔怪,眼里的慈爱却是藏也藏不住。

悠然点点头笑道:“孩子总是自己的好,天底下所有的额娘都是这样觉得!”芳媛轻笑出声:“呵呵!你哪里看出来我觉得我的孩子好了?”顿了顿忽然哂笑道:“无论如何,总不至于要起意杀自己的孩子!”她站起身向窗外看了两眼,方低声道:“人说虎毒不食子!我真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居然以他不孝为同,跟皇阿玛奏请正法!”

她素性柔弱温和,骤然得知惠妃请杀亲子的消息,竟是想也不想就认为此事绝不应该。在她心里,无论孩子犯下什么样的罪行,额娘只会爱惜保护,哪会趁着孩子最失意之时还往悬崖边推了一把的道理?悠然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她还是这样单纯善良,倒是真正难得。可见三阿哥对妻儿可算是尽心至极了!便柔声说:“你还是莫要去想了罢!我倒觉得她下这个决心时,心里不知有多难过!”

芳媛瞪着眼睛不以为然:“她会难过?你不知她有多开心!时常召见八弟妹进宫说话,前些日子还赠了一对玉镯给她呢!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媳妇都没这么好的!那几个侄儿侄女都那么小,有两个才进上书房念书,如今,只能陪着阿玛被圈在小小的院落里,以后可怎么办啊?”

悠然默然不语,却听她絮絮的说:“我知道是为大哥犯了大错,而且太子如今又是那样的处境,朝中以拥立八弟的呼声最高,所以惠额娘才巴巴的与大哥撇清关系,然后花大力气亲近八弟!哼!除却太子是嫡长子身份,其余众兄弟又有什么不同?她怎么就认为八弟一定能当上太子?”

悠然越听越心惊,连忙打断她的话,温声说道:“芳媛,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以后再不要跟旁人提起!别去听这些闲话!免来惹来是非,知道吗?你只要安心做个最好的额娘就是了!别理太多!”

芳媛垂着头低声说:“我就是跟你说说罢了!也没有旁人可说的!胤祉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又怎会不知道?大哥,太子,还有那几个弟弟!我不懂他们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想懂。可是悠然,我怕啊!”她语气凄惶不安,转眼间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我怕,大哥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悠然看着这个柔弱的小女子,心里又酸又痛。光阴似箭,再不能回到从前。每个人都在为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争斗不休,却不努力抓住就在自己身边的幸福。是因为太轻而易举,所以便不再珍惜吗?那个一心做学问的孩子,也陷入这个迷梦里吗?

芳媛趴在她怀里低低的哭泣。良久之后才收了泪水勉强平静下来道:“好悠然,除了你我竟没有别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这些话压在我心里太久了!说出来心里也好过多啦!说实话,夫妻本是一体,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只有依从的。可是我还要为我的孩子考虑啊!我日日担惊受怕,真不知怎么办好!”

悠然拍拍她的手问:“你为何不把这些话说给胤祉听?他最是淡泊,又一心做学问,只怕是一时冲动才起了不该起的念头,你若把你的担忧告诉他,说不定他会想多一层呢!”

芳媛犹豫半晌,才嗫嚅道:“他总说要给我和孩子们最好的。所以才会努力,我却跑去跟他说这些不好的话,只怕他怪我扯后腿!”

悠然摇摇头道:“他努力的,真是你们想要的吗?”芳媛看着她温柔包容的眼睛,惶惑的心似乎在慢慢平静下来,含着泪点点头努力的露出一个微笑。

夫妻

终于为太子脱罪寻到一个完美的借口。皇帝召见领侍卫内大臣、都统、护军统领、满大学士、尚书等重臣入宫,亲自向他们宣布:“皇太子前因魇魅,以至本性汩没耳。因召至于左右,加意调治,今已痊矣。”随即将太子开释,对仍被幽禁着的大阿哥只字未提。

诸大臣曾在此之前举奏胤禩为皇太子,当时皇帝未允后皆不敢再议。如今太子开释,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位又添变数,部分大臣知机的奏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在暗流涌动中,转眼间就到了新年大节。宫里照例是大摆宴席,园子里张灯结彩,四处欢声笑语一团喜气。成年的皇子携妻带子纷纷进宫请安,接着是例行的赏赐。

十三福晋兆佳氏却没有这样的心情。十三阿哥自九月里回京之后就一直被圈在宫外的养蜂夹道,那处曾关押过权倾朝野的索额图。想着当年的索相只在里面关了不过半月余就一病不起,心里越发忧愤。幸而可以前去探望,顺便给他送些衣物吃食,否则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只怕他早就垮掉了。念及此处,手下动作越发快起来,把一包大衣裳并几样点心装好,又叫丫环提好密封的木桶,急匆匆出宫去了。

养蜂夹道是城西的一条小胡同,那里古木森森,两旁屋脊建得极高,不到正午时分竟是见不着阳光的。刚到胡同口就有侍卫拦住身后的侍女,说只准一人进去。兆佳氏二话不说接过木桶包袱,吃力地就往前走。方走了几步就被迎面而来的阴冷之气逼得打了个寒噤,她抱紧怀里的东西,咬着牙直往里走。

十三阿哥瘦了许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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