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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燃犀奇谈-第60章

小说: 燃犀奇谈 字数: 每页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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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沾满蓝墨水了,我拿去给你重新拿枕头!”我恨恨地拎着枕头站起身来。可能是因为站得太猛的关系,我刚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坐得有些麻木的腿脚被褥子绊住,整个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连手里的枕头都飞出老远;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褥却还乱七八糟地缠在脚踝上。

弄得人心烦意乱的!我正要用力踢开这碍事的东西,却听见冰鳍变了调的呼喊:“火翼,别动!”

原本缠在脚踝附近的沉重布料突然间动摇了,以一种微妙的节奏蠕动着渐渐攀爬向膝头。我反射性的回过头来,绊住我脚的哪是什么被褥——只见一截红色的袖子大半拖在地上,衣袖下面一双苍白的小手象从水面下伸出来那样冒出地板,不顾一切的紧紧抱定我膝盖……

发出不成腔调的破碎惨叫,我一下子瘫坐在地板上,可那双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如影随形的抱着我,随之脱离了地面……

梳着整齐童发的头顶,微微遮住眉毛的刘海,黑得看不见眼白的眸子,苍白却滚圆的面颊,被红色绉布包裹的脖颈和肩头……就这样,这匪夷所思的片断依次浮出地板呈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一个穿红寝衣的小女孩!看起来大约只有两三岁的她,短短的上半身帖服在我腿上,下半身却依然隐没在黑沉沉的地板里。这的半截娃娃眯着漆黑的眼睛,笑吟吟的仰望着我,嘴里还亲密的喊着:“妈妈!妈妈!”

“谁是你妈妈啊!”我毫无意义的惨叫和醍醐兴奋无比的高喊同时响起:“好家伙,还真有胆子出来!”

遇上这种状况显得比谁都兴奋的醍醐一个箭步冲过来,猛地揪住那半截娃娃的后领一下子将她从我腿上撕下,小孩的腿脚粘连着烟气从地板中脱离出来。这一瞬间我才看清,她满身榴火般的红衣上洒满和枕头上一模一样的蓝墨水点,简直像在泥滩里疯玩过一样——我在庭院里仰望最高窗口时,看见的那个撩开窗帘的小女孩不正是她吗?

那孩子似乎完全没感觉到醍醐身上凌厉的气息,突然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过去倏地抱住他强壮的手臂,眨眼间就顺势溜到对方怀里。她依偎在对方胸前,朝冰鳍伸出手:“爸爸抱我到姐姐那边去!我们一家四个人又在一起了!”

“谁……谁是你姐啊!”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冰鳍还是结结巴巴的对弄错他性别的异类表示抗议——爸爸、妈妈和姐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称呼?为什么这平凡的称呼在这里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呢……

胆战心惊的转过头,眼前所见让我倒抽一口凉气——这里还是坡顶的阁楼间吗?那为什么除了那床卧具之外,周围的墙壁也好房门也好,全都不见了踪影!黑暗像散发着浓郁苦味的粘稠药汁,将一切都彻底溶解,唯有薄绿窗帘里透出的一点夕光像小小的舢板,托着我们在漆黑的大海之中载沉载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喃喃的低语着,冰鳍恍然大悟的击掌道:“爸爸妈妈和姐姐,难道这就是所谓三个人的怪谈吗?”

三人的……怪谈?这么说石榴馆主并不是在吓唬人了——她的确说过三个人进入这房间就会有幽灵出现的怪谈,那其实是因为……爸爸妈妈和姐姐一共三个人,正是这幽灵娃娃生前全部家人的数量!

可是有些奇怪啊,虽然对幽灵来说只要满足人数就行了,性别什么的并没有太大意义,但“爸爸妈妈和姐姐”的组合,刚刚我和冰鳍加石榴馆主的状况至少比现在换作醍醐更合适吧,为什么这家伙之前没有动静,偏偏在目前这种不自然的情形下出现呢?

可那孩子看起来却相当满足目前的状况,她迅捷无比的跳离醍醐的怀抱,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那身影一会儿模糊淡去,一会儿又从紧贴人眼皮底下的地方清晰地冒出来。整个房间里洒满了时高时低的欢呼:“一起玩,一起玩吧!以前爸爸妈妈总说生病的人不准动,姐姐也不耐烦陪我。现在我全好了,大家一起玩啦!”

应该说不是痊愈了,而是死掉了才对吧……

这幽灵可能是曾经在这房间的病榻上度过最后时光的小孩,她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摆脱不听使唤的身体得以自由行动,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让父母和姐姐分享这快乐。独自在黑暗中等待的她也曾一再幻想过重逢时的情形吧,那一刻来临时应该怎样给他们惊喜呢,应该做些什么呢?然而当期待的人们真正出现在面前,她却只能想起最单纯,但对自己而言却最遥不可及的快乐——一起玩,和家人们一起尽情的游戏。

听到这兴冲冲的童语,醍醐身上猛烈的气焰不自觉地消散了,冰鳍虽然还嘟哝着“我才不是什么姐姐”,但那不再戒备的肩头却泄漏了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只是陪她一会儿,应该也没有问题吧……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游戏早已经这样自然而然的开始了。

小孩子的精力好像永远都不会用完似的,黑暗中充斥着她喧闹的欢笑,那劲头实在让人招架不住,和她比起来我们几个高中生都成“老人家”了。不过累虽累,只是看着那一身红衣跑来跑去的小小身影,我还是会由衷的微笑起来,那种心情真地像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样温暖……

“这里这里!我们玩影子戏,姐姐过来这边,妈妈和爸爸到那边去!”红衣小女孩一边很自然的分配着角色,一边跑到窗边,借着投射在地板上天光玩起指影。我虽然累得四肢酸软口干舌燥,恨不能躺下来睡一觉,却还是努力打点精神。就在被小女孩拉着横越过房间的那一刻,斑斑点点的炽烈鲜红突然灼痛了我的眼角……

窗帘上沾上鲜血了吗?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但仔细看那根本不是血,而是一朵朵火红的石榴花——原本悬在窗口的帘幕上的石榴嫩叶花纹,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作了枝繁叶茂的图样,苍翠的叶片间绛英朵朵盛开,如同无声呐喊着的血痕……

我怎么没注意到有人来换过窗帘了呢?而且石榴馆主说,帘幕是根据季节交替而更换的啊?我困惑的转过头去,夕阳依然透过轻薄的帘幕,射入交织着绿影的朦胧金光。

这层薄幕之内是一成不变的黑暗,帘外又是怎样的世界呢?被刻意遮挡,刻意隔绝的外界究竟发生着怎样的变化?我不自觉地挣脱小女孩的手心,恍恍惚惚地走向窗口,猛地一把扯开帘幕,石榴树的浓荫像一阵青潮蓦地扑面而来……

我明明记得落地窗外,庭院里的石榴树丛正在萌蘖抽枝啊!

令人惶惑的景象却绝不仅仅于此——最初一秒翡翠般的绿树映得窗玻璃碧青一片,而枝杈间的榴花却已开到极致,正如红泪般慢慢凋零,花萼处的子房流畅而缓慢的膨胀开来,充实成圆润的果实,肌色的表皮被晶莹饱满的粉红子实撑开,随即不堪重负的撕裂了,鲜嫩欲滴的叶色也染上了一抹干燥的衰微,这丝暗影转为不可遏抑的枯黄趋势,被看不见的火焰烧焦的朽叶飘然落下。逐渐变得光秃的枝条上,无人采摘的石榴被风干了,充溢其中的甜蜜汁液也无可奈何的枯槁,沉甸甸的果实腐烂萎缩成的黑色球体,又被纷纷飘落的细雪遮盖,悬挂上串串细小的冰铃铛;渐渐的,阳气萌发冰雪消融,楚楚可怜的嫩芽再次从那深黑的纤细枝丫间爆了出来,越来越茁壮,越来越繁茂,一切再度循环,周而复始……

树木的四季如此自然又如此迅捷的在我面前流转着,可是夕阳却自始至终岿然悬挂在天际,时间似乎被怪异的扭曲了,以某种惊人的固执停滞着,又以某种惊人的轻率流逝着。世界在我可望不可即的地方迅速崩坏着,急不可待的奔向灭亡,但此刻的空间却坚不可摧……

我不由自主地的收回视线转向室内,却猛地捂住嘴角阻挡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令人疼惜的小女孩吗?

刚出现时,那红衣女孩只是两三岁幼儿面貌,可是现在的她四肢已像春天的小树一样修长,面孔轮廓随之渐渐清秀起来,甚至那过于苍白的面色也染上了生气勃勃的红晕,怎么看都已是接近十岁的少女了。

然而就在她红得嚣张跋扈的衣袂的映衬下,冰鳍和醍醐的动作却迟缓而机械,他们的容颜不可思议的刻上了沧桑的痕迹,鬓角也沁出星星银丝;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抚摸着额头,陌生的粗糙触感让我确定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我的身上——被不知不觉地偷走的,仅仅是时间吗……

——一旦有三个人进入这阁楼间,就会有小孩子的幽灵出现,不停的、不停的和他们做游戏,直到那些人累死为止……

此刻,石榴馆主的话语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让我前所未有的明确体认到——涨满心中的爱怜也好亲切也好,也许正是被死灵迷惑的证据吧。我怎么忘记了呢?虽然有着稚童天真烂漫的外貌,但我们面前的红衣女孩确确实实是个幽灵,并且是个吸取人生气、偷走人生命的幽灵啊!

“不可以再玩了!”我不顾一切的脱口高喊,小女孩不自然地停住动作,困惑的转头看向这边,连冰鳍和醍醐都投来了疑问的视线,我一时间有些慌乱:“因为……因为已经不早了呢,小孩子必须休息了!”

“才不要!”小女孩不满的娇嗔着,那神情已是青石榴般的妖媚了,“天还亮着呢!人家不要睡觉!”

“不听话不行!”我用力支撑起疲惫的身体,将她推向房中仅有的寝具,那床少了枕头的被褥默然横陈着,似乎在嘲笑我徒劳的努力。这时,背后传来醍醐低沉沙哑的声音:“的确应该睡了。不过没有枕头呢,妈妈去拿枕头吧……”

这一刻,我在近距离中看见女孩脸上的表情霎时僵硬冻结了,她慢慢的朝我抬起头来,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在一瞬间看来竟有些眼熟。我惊恐的凝视着娇嫩的红晕从那象牙棋子般的面孔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泛出黑气的青白,从失去血色的唇间,女孩恼恨的挤出断断续续的句子:“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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