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4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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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指着刘瑾渐行渐远的背影,嘶声吼道:“朕未负你,你何忍负朕!何忍负朕!”
直到刘瑾被带远,凄厉的喊冤仍在空气中悠悠回荡。
朱厚照铁青着脸,再次看了看面前的各种违禁物事,心仿佛被针狠狠扎了万遍,痛彻入骨。
“回宫!”朱厚照扭头便走。
脑海中忽然想起刘瑾方才所言,朱厚照的脚步不由一顿。
刘瑾的争辩不无道理,他一个绝了子嗣后代的阉人,哪来的理由造反?天下士子百姓怎么可能让一个阉人当皇帝?
疑惑刚从脑海中闪过,戴义仿佛看出朱厚照所思,弓着腰在他面前笑道:“陛下,刘瑾造反蓄谋已久,大约从他执掌司礼监的第一天便开始了,奴婢四个月前得知刘瑾府中可能藏匿大逆之物,已暗中将此事查清,原来刘瑾虽是阉人,可他还有一位亲兄弟,名叫刘景祥,任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此人无才无德不足为道,不过刘瑾还有一位在国子监读书的贡生侄孙,名叫刘二汉,名字虽然粗鲁,但命格可真不错,奴婢差人去刘瑾的老家陕西兴平打听过,当年刘瑾曾请了一位算卦先生为侄孙刘二汉算过命,算卦先生推算之后大吃一惊,说刘二汉‘上云归碧落,下席葬苍梧。蓂晚馀尧历,龟新启夏图’……”
朱厚照皱眉道:“什么意思?”
戴义轻蔑一笑,道:“当然是说这刘二汉有紫微之相,正经当皇帝的命呀,刘瑾当时一听便乐坏了,早在弘治十七年便托了门路将刘二汉弄进国子监当贡生,从此以后把他当成了手心里的宝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刘二汉仗着刘瑾的宠溺,这几年在京师狂妄跋扈得没边儿啦……陛下,奴婢昨日已秘密将刘景祥和刘二汉拿进了诏狱,取了这二人画押的供词,刘瑾谋反显然并非空穴来风,陛下要不要看看供词,或者亲自审审他们?”
朱厚照面孔狠狠抽搐几下,仰天叹了口气。
好了,一切都能解释了,朱厚照第一次发觉,原来世间的人心竟如此肮脏……
“不必了,着厂卫继续缉查此案,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相关党羽一应缉拿入狱!”
第513章 龙之逆鳞
刘瑾倒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却是意料之外的过程。
锦衣卫,东厂和西厂史无前例的联起手,厂卫缇骑尽出,大索全城。
朱厚照还在从刘瑾私宅回到豹房的路上,无数与刘瑾有关的党羽大臣尽皆被厂卫锁拿,焦芳,刘宇,张文冕,毕亨这些阉党核心人物当场被拿下,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丁顺和千户李二,常凤等人似乎早已知道了结果,刘瑾被拿入有司内狱的同时,全城抓捕刘瑾党羽的行动便已开始。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当团扇把柄暗藏两把淬毒匕首被搜出来以后,朱厚照终于对刘瑾动了杀心。
这是朱厚照的底线,也是朱厚照的逆鳞,刘瑾终于触及到它了,或者说,有人帮刘瑾触及到它了。
厂卫露出了它蛰伏已久的獠牙,在朱厚照狂怒的命令下,凶神恶煞闯进了京师无数大臣的府邸,垂头丧气的刘瑾党羽被戴上重枷铁镣拿入诏狱,无数女眷老人哭天抢地被关进了大牢,等待着承受皇帝暴怒的后果,不少自知作孽深重无法幸免的大臣索性在自己家中悬梁自尽,更有甚者干脆狠下心先杀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再自戕,因为他们不愿见到自己的妻女即将被送进教坊司,被千百男人羞辱践踏,也有的大臣心存侥幸,趁着对刘瑾的最终审理还未出结果,于是收拾了细软带上妻小出逃……
突如其来的变故,平静的京师一点征兆都没有,便忽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大明正德朝最大的一次朝堂清洗徐徐展开……
山阴侯府依旧平静。
若说平静中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今日的秦府家主秦堪表现似乎有点反常。
一大早便坐在池塘边喝酒,石桌上搁了两副杯筷,从天没亮一直坐到下午,沉默地盯着池塘呆呆出神,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直到下午申时,丁顺匆匆进府求见侯爷,杜嫣金柳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纵然秦堪什么都没说,可二女隐约也猜到秦堪在等某个消息,相公的脸上写满了山雨欲来,也酝酿着狂风暴雨。
丁顺已是侯府常客,进门问过管家后便兴冲冲地闯到池塘,瞧见秦堪面前摆着几样小菜,丁顺不由一愣,接着一脸喜色道:“侯爷,刘瑾倒了!”
秦堪的脸上并未浮现多大的喜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中,他只是缓缓闭上眼,仰天呼出一口浊气。
“终于倒了!……也该倒了!”
丁顺由衷地朝秦堪躬身抱拳:“这一切全托侯爷神机妙算,今日早朝大伙儿按侯爷的谋划,一步一步将刘瑾逼上绝路,侯爷威武!”
秦堪笑了笑:“威武倒不至于,我只不过把握住了陛下的心思而已,刘瑾最致命的弱点在于他对陛下的认知仍停留在东宫时期,他一直以为陛下还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的单纯太子……”
顿了顿,看着渐渐放晴的天色,秦堪深深道:“刘瑾忘了,再单纯的人都会长大的,一个长大的男人必然有他守护的东西,这个东西或许是心爱的女人,或许是道德真理,或许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家……”
丁顺笑道:“陛下守护的东西自然是祖宗留给他的基业。”
“对,祖宗基业是陛下的底线,也是他的逆鳞,所以唯有给刘瑾的头上戴一顶造反的帽子,才会彻底的激怒陛下,才会真真正正伤到陛下的心,陛下才会毫无留恋地对刘瑾痛下杀手。”
丁顺恍然道:“难怪以前那么多言官参刘瑾贪墨,擅权,残杀忠良,侯爷皆不以为然,从不掺和其中,原来那时侯爷便已看清这些由头是参不倒刘瑾的,唯有坐实了造反这条罪名,触到了陛下的痛处,刘瑾才算真正走进了绝路……”
秦堪笑着点点头,然后道:“事情都办得利索吗?没留下把柄吗?”
丁顺环视四面,压低了声音笑道:“锦衣卫寅时天没亮便将刘瑾私宅围了,将所有的家仆全部锁拿带走,切断了刘府和宫中司礼监的联系,再将东厂西厂大张旗鼓叫来,这中间起码有一个时辰的空档,这一个时辰内空荡荡的刘府自然任咱们为所欲为,兵器盔甲和玉玺就是在这个时辰内埋好的,然后再给顺天府的侦缉高手塞了银子,于是高手发现刘府的掩埋痕迹便顺理成章,任谁都瞧不出漏洞……”
秦堪叹息道:“刘瑾陷害残杀忠良无数,他一定没想到自己也死于被人陷害,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冥冥中真的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世人……”
随即秦堪道:“接下来陛下应该会下令三司会审,刘瑾还没死,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将刘瑾的罪名坐实,还有,对其党羽要一网打尽,刘瑾关押之地重兵把守,严禁任何人与他接触。”
“是。”
丁顺应了以后,看着秦堪略显疲累的脸色,小心道:“侯爷,最大的敌人刘瑾倒了,您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秦堪苦笑道:“我应该高兴么?动用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一环套一环的布局,甚至付出了一场战争的代价才把刘瑾扳倒,况且一个刘瑾倒下去又怎样?大明如今的现状难道杀一个太监便能改变么?……丁顺,这不是荣耀,也不是胜利,对整个大明而言,我们只是在内耗,而且内耗并没有结束,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争斗,我们还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丁顺一脸茫然地眨着眼。
秦堪泄气地叹了一声:“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去吧,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妥当,做到滴水不漏,诛除刘瑾只差这最后一刀了。”
“是。”
丁顺应了一声,接着表情有些古怪地瞧着秦堪。
“侯爷……”
“还有什么事?”
“今日朝会群臣发动,共诛刘瑾,其中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
“什么意外?”
“呃……中途司设监太监毕云进殿,说绿林响马盗起事,攻占了霸州,杀了霸州知府,还杀了霸州钦差提督太监梁洪,并发下檄文,说是刘瑾搜刮霸州,百姓苦不堪言,故而响马盗大举反旗,兴兵而伐不义……”
秦堪确实意外了片刻,接着苦笑道:“这道檄文倒来得巧,虽说不算雪中送炭,至少也是锦上添花,不过霸州造反,又是一桩麻烦事……”
丁顺面容古怪道:“侯爷,属下倒觉得,这檄文并不算是巧合……因为霸州造反的头目有两个人,一个是霸州绿论响马盗头子张茂,另一个却是侯爷的熟人,当初从天津逃出去的唐神医,唐子禾,张茂和唐子禾两股人马合成一股,反军共计五千余人,这才占了霸州城,侯爷,这道檄文大约也是唐子禾的手笔……”
秦堪两眼睁圆,吃惊地看着丁顺,接着脸色渐渐阴沉难看。
唐子禾!
她居然又造反了!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如此纷乱颠沛的世道,一个女人到底想掺和什么?理想和志向一定要靠造反作乱来实现吗?
秦堪心头仿佛压了一块乌云,唐子禾或许才智超凡,或许暂时能打得朝廷手忙脚乱,然而最终的结局却一定不会如她所想那般顺风顺水,大明朝廷的力量不是她一介区区女流能挑战的,弘治皇帝和诸多名臣花费一生心血奠定的中兴基础,也不是靠占领一城一池能推翻的。
这个女人在玩火,她在刀尖上跳舞,舞姿很美,却如烟花乍绽,留给世界的只有瞬间的璀璨。
丁顺见秦堪久久呆怔不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神情不由愈发小心翼翼了。
“侯爷,唐姑娘虽说是人间绝色,但是这个女人太烫手了,简直无法无天之极,属下斗胆说句不敬的话,您还是赶紧把对她的念想掐了吧,您如今贵为朝廷勋爵,又极受天子宠信,这个女人一次两次造朝廷的反,将来侯爷若把她纳入房中,恐怕……恐怕对侯爷的前程不利,陛下若知她的身份,想必也会非常不悦,毕竟扯上造反这种事任何人都干净不了,诚如侯爷您刚才说的,‘造反’二字可是陛下的逆鳞,碰不得的啊。”
听到丁顺诚挚贴心的劝慰,秦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