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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世界尽头-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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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但一切真如此简单的话,他为什么不在我一下飞机的时候就直接告诉我,反要避而不见,直到我识破之后,才跑过来讲这一番说辞。他到底在避讳什么?不管他在避讳什么,我都极其失望。我知道在这世间什么都会变,人也会变,但我还是没想到,梁应物竟也有一天会变得陌生起来。我和他曾经无话不谈,哪怕他这么一个严守规矩纪律的人,有时也会说些不该说的话,透露些绝密的内情给我。这是因为信任。看来,这份信任已经不再了。

在此之前,如果有人问我,哪一份友情最有可能保持终生,我首先会想到他。一时间,我有些心灰意冷。什么不明生物,什么突然失踪,嘿,我的好奇心在这一刻都失去了。也罢,这一遭来日本,我就安心做好记者的本职工作,写几篇好稿子吧。梁应物走后,我在房间里待得气闷,便去找山下,他很热情地接受了我的采访。我的日语水平不足以支撑这样的采访,但他在医院里找了个翻译,就是那个曾对我说了声“你好”的络腮胡。看来他的确是个康复了的病人,言谈举止,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内向些。山下介绍了他的名字,我只听清他姓林。我对山下的采访,主要是关于大灾难后民众的心理创伤。比如多少比例的人会产生精神问题,这些问题体现在哪些方面,创伤有多严重,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平复等。山下也是个务实的人,这两天他竟然数次走访了难民安置点,充当义务的心理咨询师。他给我说了几个灾后心理的典型案例,并且告诉我,现在灾难才刚刚过去,甚至余震依然不断,还可以说是在灾难中。通常灾民的心理创伤,会在灾后几个月到几年才逐渐体现出来。而平复这些创伤,则可能需要一代人。同时他也不讳言,不久之后,友和肯定会多出许多病人来。

作完对山下的采访,我特意谢过了林先生的翻译。他微笑着点点头,和山下示意后先我一步离开。我步出山下的办公室后,却发现他在走廊上等着我。

他显然是有事,见我出来又犹豫不决。我便主动问他有什么事。“请问,您是记者?”他再次向我确认。其实山下早已经当面介绍过我。“是的。”

“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我当然说好。他却并不直说是什么事,问了我的房间号,说晚饭后来打扰我。我的“楼友”基本上不会有太过强制的作息,他们现在大概可看做是有些古怪脾气的正常人了。

八点的时候,这位林先生敲门而入,却带来了一小叠打印件。他说这是他写的小说开头,想找个人看看。我猜记者大概是他所能接触到的最接近文学的人了吧。

小说是用中文写的,我答应他会看,他显得很高兴,告辞离开。小说的名字叫《新世界》,我顺便也看清楚了他的名字:林贤民。我扫了一眼小说的开头,文字并不好,写的不是人类也不是这个世界,像是部科幻小说。我并没什么兴趣,心里甚至闪过“这是精神病人的妄想世界”之类的念头,扔下小说稿去写新闻了。

次日早餐的时候,送餐的护士转告我,陈果的车已经到了,就停在院门处。

我吃了饭,出门走到她的车边,她摇下窗和我打招呼。“今天去哪里?”她笑笑问。

我便开门上了车。“去仙台。”有免费的车和翻译,我犯不着赌气不要。“仙台?”她问。

“怎么?”陈果笑笑,没有解释,发动了汽车。一路上陈果的话多了许多,却绝口不提梁应物和X机构在日本的事,尽在问一些我从前的冒险经历。比如年,比如两个不同的曹操墓。我随口回答,在一些关键的地方,却故意说得不清不楚,看着她一副心痒的模样,心里略舒服些,算是小小的恶作剧吧。到了仙台,本该直奔中华街采访,陈果却绕到了一处广场灾民点。我前次采访的灾民点,都还算安宁,其中的灾民看起来比较平静,没人哭天抢地。但眼前这个广场上却正人声鼎沸。

“要不要去看看?”陈果问。

她显然知道这儿正在发生什么,才特意带我过来。我跳下车,和她一起走进去,顺嘴问:“这儿是怎么了?”“红十字会的慰问团,和你同一架飞机来的。”她冲我一笑。不知是否是错觉,我觉得她的笑容里别有含义。红十字会当然是带着捐款来的,但除此之外,这更是个演出团。而且并不是整台演出的形式,反倒像学园祭。在广场上临时房子间的一块块空地上,同时有不同的表演,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耍杂技,有人演魔术。

我看见那个演魔术的人时,明白了陈果笑容的含义。那个魔术师,就是昨天在沉没之地遇到的男人。“没想到,出了国门,你们还照样神通广大啊。”我不禁感慨了一句。“这倒真是看得起我了。就昨天瞧了那么一眼,又没有交集,无缘无故也不可能专去查呀。是凑巧看到了慰问团的成员资料。”陈果说。

我释然,否则X机构的力量也太过可怖。但国内来一个慈善慰问团,团员资料都会让陈果看见,X机构的手已经够长的了。

既然陈果都看过资料了,我就问道:“那这个人是什么来历?”“你这不看见了吗?魔术师呀。”这魔术师名叫全奉诚,据说在国内魔术界,是相当有名的一个人物,有一些独门的魔术。所谓独门,就是说这魔术是他自己发明出来,从未被其他魔术师破解奥妙,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能表演出来。

我听了陈果的简单介绍,还是没有想起自己曾在什么场合碰到过他,反倒更加疑惑了。因为全这个姓很少见,如果见过,不该会忘记。

全奉诚此时正在表演的,正是他独有的一个魔术。这个魔术的道具是个不到一尺长的空心金属筒。这金属筒呈亮银色,筒壁很薄,看不出有机关的痕迹。他先把这个筒穿在手臂上,又取下,如此两次,并再次展示给观众,以示筒没有作假。然后魔术正式开始,他把筒又套到左臂上,这一次动作很慢,一点一点把拳头伸进筒里,然后是手腕,小臂。这个时候,观众的惊呼声起来了。因为这次,直到他把金属筒穿到了手肘,拳头都没从金属筒的另一头伸出来。这金属筒仿佛成了个吞食手臂的黑洞。如果说这时还有人怀疑,魔术师是用了某种柔术,把手弯折在金属筒里的话,等全奉诚把筒继续上移,一直移到肩膀的时候,所有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包括陈果和我。

这时的全奉诚看起来,就像个截肢的残废!他甚至平举着这只手,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让每个人都能从筒口看见里面的样子。那里面有红有白,竟像是血肉骨骼的横截面。然后全奉诚又慢慢把金属筒褪下,所有人看着他的手神奇地从筒里“拔”出来,五指灵活屈伸了几次,叹为观止之下,都报以热烈的掌声。“你知道吗?”陈果一边鼓掌一边对我说,“资料上说,他这一系列断肢的魔术里,最厉害的一种,是断头术。有一次他表演断头术,肩膀上空空如也,从舞台这头走到那一头,没人看出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还装作没有头看不清楚,假摔了一下,全场轰动啊。”

“连你们X机构都搞不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吗?”陈果失笑:“他这是魔术,又不是特异能力,不在X机构的研究范围之内。”说到这里,她又自言自语地说,“不过说起来,这魔术这么神奇,该不会真是……”

我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陈果这么一说,却让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见过全奉诚了。

在非人聚会上!非人,他们往往也喜欢自称为飞翔者。并不是他们真的会飞——也许他们中的某些人可以,这是一种比喻,因为他们已经超越于正常人之上,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生物进化的道路上先行了一步。历史上,这样的人曾经被称为异端烧死在火刑柱上,曾经作为部落的巫师呼风唤雨,曾经组成秘密的教派或家族流传自己的血脉,他们是这世界的另一面。

飞翔者们大多特立独行,与普通人的巨大不同,使他们很难有太多普通人的朋友。飞翔者只与飞翔者为伍,这句话稍嫌夸张,但大致如此。我有一些非人朋友,多少是因为,这么些年在地下圈子里累积下的薄名,让他们把我看做是半个非人。

非人聚会,就是这些或开发出了自身潜能,或产生了基因变异的飞翔者们的聚会。在亚洲,有一个三年一度的大型非人聚会,我有幸见识过一次。

时间要追溯到七年之前,二○○四年的六月,地点是尼泊尔境内原始森林中的一座无名山上。

那是最让我记忆深刻的冒险之一,我差点儿在森林里杀了自己。巧的是,来的路上,陈果就问过我那次冒险的事情。她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曹操墓会出现在上海,要知道上海这片土地在三国时期还没有被冲击出来,在一片几百年后才出现的土地上预先建立了墓地,这在逻辑上全然不通。更何况后来在安阳又发现了一座曹操墓。我只能回答她这是历史的A面和B面,她再追问时,我却不愿深入下去了,只告诉她,可以去看看霍金新写的《大设计》。

关于那次涉及曹操墓的种种经历,我都已经记录在另一卷名为《幽灵旗》的手记中,其中细节不再赘述。

当时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全赖我跋山涉水,冲到了三年一度的亚洲非人聚会上,找到了一位能破解心理暗示的流着古夏侯家族血脉的神秘女子夏侯婴。

当日我到达举办非人聚会的那片世外桃源之时,已经是聚会的最后一天。严格来说,我真正打过交道的,只有三个人,一是迎我的管家模样的男子,一是我的朋友路云,一是夏侯婴。但在前往路云居住的湖边别墅的路上,还是看见了一些人。我没有机会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只是出于好奇,打量了几眼。这个全奉诚,我一定在那时看见过。

他是飞翔者!我不知道他拥有怎样“非人”的能力,但想必和他那无人能破解的魔术有关。如此说来,我勉强算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根本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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