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风流-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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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依奴婢下午察看得知,这个唐离才学似乎差的很,他当少爷的伴读……”
“噢!你怎么知道他才学差?”,拍了拍夫人的手,郑老爷饶有兴趣的问道。
“下午诵书的时候,奴婢看唐离有很多字都不认识,居然还很多次请教少爷,因此有这种想法”,说这话时,青儿脸上满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你继续向下说”,不置可否的恩了一声,使君大人继续催促道。
“诵书期间,每到三柱香的功夫,唐离就要领着少爷出书房玩耍一会儿,奴婢现在就是趁他们玩耍的当口儿,回来向夫人禀报的。”,说道这里,青儿总算将整个事情解说完毕。
“恩,做的很好,你这就回去,继续看他们在做什么?到晚上再来报知”,打发青儿去了之后,郑老爷才笑着转身道:“夫人有话请问。”
“妾身原以为这唐离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靠的住!可你看看他做的这些事儿!才学差就不说他,俗讲、和尚、猴子还有猪,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行,妾身得去管管,不能让他带坏了鹏儿……老爷你……亏你还笑的出来!”,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郑使君还只是笑,郑夫人一气之下,转身就要出房。
伸出手去将夫人的手握住,郑老爷微笑开言:“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一首诗吟完,才见他对满脸不解的郑夫人道:“阿沅你也是自幼识书的,能作出这等诗的人岂是个才学差的?”。
“这首诗是唐离写的?”,见夫君点头应是,郑夫人微微一愣,伸出去的那只脚也自然的收了回来。
“为夫识人的眼力,阿沅你总该相信就是,这个唐离极不简单,你还记的前些日子他们姐弟天天向外跑吗?其实为的就是这少年的俗讲。什么和尚、猴子、猪的。这俗讲名字叫《西游释厄传》,说的是我朝贞观年间玄奘法师往西天取经的故事,虽然不合咱们的家学,倒也是劝人为善的。再者,所谓‘百善孝为先’,这少年既然能侍母至孝,品行又岂会太差,哪至于就将鹏儿该带坏了?”
见夫人微微点头,郑使君续又说道:“鹏儿那性子你这当娘的也知道,今天能如此亲近唐离,就是一个最好的开端,否则你纵然换个伴读,依然被鹏儿赶走,又有什么用?至于其他,咱们现在就不要插手太多,至不济也不会比现在更差。没准儿他督导有力,月后母亲寿宴上,鹏儿还能给你挣个彩头回来。”,最后这句玩笑话语,果然惹的郑夫人一笑。
“稍后妾身再请人传话,请董先生再管教的严厉些,至于唐离,就依老爷说的就是,只是卿儿怎么办?不说前些日子,今天你也去了鹏儿那儿,依她的身份,不管不行啊!”
听到“卿儿”二字,郑使君脸上顿时没了笑意,眼中也凝聚起无比的心痛,沉吟良久,才听他低声道:“先由着她,这孩子的命太苦,太苦呀……”。
说起女儿,郑夫人一如往日般没能抑制住的哽咽出声,到最后竟是伏在夫君的怀中低声啜泣起来,初燃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微微摇曳之间,看来是如此的心伤。
第二十二章 伴读(三)
身边微微的呼吸声传来,睡不着觉的唐离侧身看过去,右边两臂远近的长榻上,胖胖的郑鹏紧紧蜷成一个圆球睡的正香,只是不知他这般年纪出身,又有什么心事,以至于熟睡之中依然深深的蹙着眉头。
想起今天的经历,还真是让他觉的世事离奇,没想到自己伴读的对象,竟然是当日听自己说书的那个胖球儿少爷。有了这个基础在,虽然今天花费了许多心思,但相处毕竟不错,到晚上他要走时,这位少爷竟是执意不肯,还死活闹着要跟他睡到一个房间来。想到其他那些丫鬟下人们看自己跟见鬼一样的表情,唐离不免对这个向自己显示亲近之意的少年又多了几分好感。
轻轻起身替郑鹏拉上被踢开的被子,微弱的月光下,看着这样一张纯真的苹果似胖脸,唐离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才转身向着窗前走去。
来此四年,第一次离开自家那残破却温馨的小院在外安歇,唐离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了恋床的毛病,以至于离了家,竟然睡不安稳,微微摇头一笑,少年轻轻推开窗子,一任朦胧的月辉扑面而来,在室中印下白白的一片。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注目于天际那轮清瘦的上弦月,耳边隐约的夜虫鸣叫声传来,此时的唐离莫名生出今夕何夕的感觉,穿越千年的间隔,后世的自己看到的应该也是这样一轮明月吧?似乎是无意之间,曾经乱熟于心的那几句古词悄然涌上心际。地点虽然不同,但这种对人生短暂而虚幻的迷茫,却是一般无二。
对月感怀,正当唐离陷入这淡淡闲愁的当口儿,却听身后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道:“阿离,你想家了吗?”。
“噢!你醒了,赶紧披上衣服,免的着了凉”。扭头见郑鹏单穿着内衫坐了起来,唐离走上前去帮他披上了外衫。
“你也就比我大上三岁,但阿离你可真会照顾人”,裹着衫子走到窗前,小胖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后,突然从口中冒出句小大人般的话来,更让他诧异的是,侧身而立的郑鹏脸上,不知是没睡醒的疲倦,还是因为月光的遮掩,总之这张本该是童稚的脸上,竟有着一份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忧愁。
“我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母亲身子不好,几乎天天昏睡不醒,家里穷也请不起人照顾,所以一到晚上我就整夜睡不安稳,总担心她的被子滑落,尤其是冬天更是如此,几年下来,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其实算不得什么。”,没有理由,或许只是因为这样的静夜,这样的月光,使唐离微笑着对十二岁的郑鹏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只是在这其中,并没有半点哀伤,淡淡话语中流淌的都是汩汩温情。
室中静默了半晌,等唐离又抬头看月的时候,才见又裹了裹身上衫子的小胖球说道:“以前,我也是这样,每次晚上半夜醒来,总能看到有一个人在为我小心的盖着被子”。
这样的话语,这样有着淡淡感伤的腔调突然出现在一个十二岁的富家少爷身上,让唐离大为吃惊,扭头看去时,却见郑鹏脸上的那份忧伤愈发明显。
这次又是良久的静默,这当唐离忍不住出口要问的时候,就见小胖球突然说道:“阿离,我恨……不喜欢我的爹娘,还有这满院子象狗一样的下人”,突如其来的浓重恨意,竟让他那披着月光的童稚面容上显出丝丝狰狞之意。
身为陪读,这话听在唐离耳中自然刺耳,但他却没有插话,静静等着小胖球继续说下去。
“爹当官儿当的晚,在我两岁那年,他第一次得了朗州一个县尉的小官儿,那地方穷的很,还老容易发瘟疫,除了娘,我和姐姐都没去,从那以后,直到前年,我们两个都住在奶奶的庄园里。”,自小跟父母分别,但小胖球的话语中却没有半点伤心,脸上反倒露出了丝丝笑容。
“奶奶虽然疼我,但她平时要管的事情很多,所以那几年真正带我的其实是姐姐,早晨她会叫我起来,给我穿衣服洗脸,安排下人给我做最好吃的花糕、带我玩耍、去族学、看百戏……总之,那几年她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我吃的每一顿饭姐姐都会看着下人去做,夏天睡觉的时候姐姐会给我赶蚊子,冬天睡觉的时候姐姐会给我暖被窝,姐姐还会给我讲故事,给我盖被子,阿离,你相信吗?那九年中,我从来都没有生过病。”,说到姐姐的时候,小胖球儿的眼睛习惯性的一缩,随后流露出的是无限的孺慕之意,这种感觉唐离丝毫不陌生,自己每次念起母亲时,他也该是有同样的表情吧。
“虽然爹娘都不在身边,但我跟姐姐在一起很好……很好……”,说道这里,郑鹏胖脸上的神色蓦然一变,“七岁那年,娘回来了,然后姐姐就跟卢家的一个短命鬼定了亲,可惜那个短命鬼不到一年就死了;后来又是爹娘传来书信,让姐姐又跟崔家二房的崔山河订了亲,不过……”,说到这里,小胖球儿的脸上满是悲哀。
“不过仅仅三个月,崔山河也死了。从此,我就再也没见过姐姐的笑容,就是这样,她们还不放过姐姐,两年前刚见到我们不久,就给姐姐订了李家的‘冥婚’”,胖胖的手由于握的太紧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郑鹏嘶哑着喉咙说出这几句话,满脸的狰狞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晶晶水光。
“冥婚?”,从不曾听过这个词,唐离下意识的出口问道。
第二十三章 伴读(四)
“就是嫁给死人”,郑鹏转身厉声说道,恶狠狠的眼光紧紧盯住唐离,混似一只刚刚学会捕食的小狼,“姐姐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她能做出最好的饭菜,她能绣出河北道最美的锦缎,她比郑家所有的女人都漂亮,她凭什么该嫁给死人?凭什么?来了客人他们不让姐姐见,吃饭不让姐姐在一起,姐姐只能穿白色的衣裳,永远蒙着那该死的白纱,就连……就连那些猪狗一样的下人,都敢嘲笑姐姐‘克夫’,是扫把星,对姐姐离的远远的,指指点点。以前她们每次要给姐姐订婚,我都哭过、闹过,可有谁听,结果我就只能一次次看到姐姐伤心,看姐姐一天比一天瘦下去。我只恨自己太小,不能早日当上家主,我要毁了这混蛋的婚约,我要让姐姐重新高兴起来,我要让姐姐跟其他的女人一样,能穿上艳丽的衣裳,涂抹上最漂亮的大食胭脂,带我去踏青,带我去郊游……”,声音越说越快,越说越高,到最后几乎成了嘶哑的嚎叫,那紧握的双拳也散乱的挥舞着,这时的小胖球儿,哪里还象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
似乎是这阵歇斯底里的发泄耗尽了郑鹏全身的力气,一阵嘶吼完毕,他再也控制不住的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那蓄积已久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