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明媚·相思谋-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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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林暗暗松了口气问道:“公子,是否送回相府?!”
相府?杜昕言眼前又浮现出笑菲坐在秋千上裙裾翩翩的样子。
那座被他一把火烧了的后花园里。他和她斗来斗去毫不知疲倦。
初初的戏谑,好奇,到后来的深究试探。一幕幕宛若昨日。
他曾举着手用衣袖为她遮挡阳光,然而等她真的睡着,他却忘记垂下手臂让阳光舔上她的脸。
他曾经管不住自己似的非要偷进花园和她斗嘴。被她激得拉过她吻上她的唇。她说:“男人不过如此!”激得他撕毁了她的衣袖来掩饰那一刻自己失控的举止。
见她气,他是那样的开心。为什么这一刻,恨她死,又为她难受至厮?杜昕言茫然的走出殓房,庭院中白雪寂静的飘落,他听到心咚咚的跳着,身体内好像有股力量在往喉间涌,他想吼出来。
“公子?”谢林在身后又问了他一遍。
送她回家吧,他不能再留她在这里,他控制不住想返身回去再看她一眼。那张恐怖的脸生生成了魔魇,让他难以相信,难以面对!杜昕言艰难的说:“找殓婆替她穿好衣裙。好好拾缀下再送回去。报刑部,人死百了,不用通缉她了。”
“是!”
阴沉灰云越积越多,在傍晚时分鹅毛大雪终于纷纷扬扬飘下。寒风似刀,杜昕言披着黑色貂毛披风独自站在谢林发现尸身的巷子里。一队士兵正小心的铲开地面的浮雪。
他静静的站着,脸藏在斗蓬之中,吐里呼出丝丝白气。
“杜大人,你来看!”
杜昕言走过去,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冻成了块的雪被血迹染红,沾着一块衣料,他抓起这块雪,指间用力。雪块成粉末状落下,他握住了这块衣料,手微颤。与尸身上的衣裙料子是一样的。她真的死了?!直到来到现场,看到雪块中粘着的这块衣料,杜昕言才仿佛真正意识到,那个让他恨极的沈笑菲死了。
他曾想过,太子登基后,她落在他手中,他要如何一一报复回来。他还记得当日从小春湖飞骑赶回京城前对她咬牙切齿说过的话。他不是恨不得她死么?父仇不共戴天,他的不舍就是不孝。可是他为什么连谢林都不敢相信,非要来现场再确认一回?
“大人,找到了这个!”
第二枚银簪落在他手上,杜昕言用力一握,银簪尖锐的一端戳得掌心刺痛。他再也不想在这条巷子里多呆片刻。他忘不了掀开尸身白布的那一瞬间。撕毁的衣裙,半裸的身体,狞狰的脸。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又如灯灭般死寂。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她肘间的守宫砂自然是没了,怎么还会有呢?
他转身出了巷子,他还有最后一个希望。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人认得笑菲,那就是沈相。
雪越下越烈,前方数丈便已被白茫茫密集的雪挡得看不清视线。
杜昕言骑马飞奔到相府时,看到大门敞开,他下马径直奔进去,就听到阵阵哭声。
中堂停放着两具棺木,棺盖开启,沈相抱着换了衣裙的笑菲尸身瘫坐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面前跪着一群家仆放声恸哭。
杜昕言走进去,沈相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只痴痴地抱着笑菲。她脸上的血迹已被洗去,整张脸仍可怕之极。看到这一幕,杜昕言终于对自己说,她是死了。
“杜大人,你劝劝老爷吧!天寒地冻的,他抱着小姐坐在地上快两个时辰了!”一名老家仆抹着眼泪恳求道。
杜昕言脑中只想着笑菲的一颦一笑。
还有她的手。
渠芙江上一双白生生的手高高举起瓦罐砸下,示威的告诉他里面就是放了巴豆。
落枫山那双手恬静自在的弹出琴音若清涧溅玉,让他大起知音之感。
小春湖草芦中,竹帘开合处,素手纤细如兰托着茶碗风姿卓卓。
正是那双手让他认出了她。他忍不住蹲在沈相身前,想再去握一握笑菲的手。
“你干什么?!”沈相瞬间有了知觉,大喝一声,抱着笑菲避开杜昕言。
他像一头护卫自己地盘的雄狮,怒目而视。
她的手自白袍宽袖中无力的垂下。手指纤细如兰,腕间有着青淤的伤痕。杜昕言却是一愣,在他的记忆中,笑菲从来不会涂这么艳丽的蔻丹。他盯着那只手,断掉的指甲上仍有一点鲜红的颜色,衬着白袍格外靓丽,杜昕言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春暖花开。
因为他的打扰,沈相回复了意识。他抱着尸体站起身厉声下令:“请杜大人离开!”
家仆们见沈相回转了意识,赶紧拦着杜昕言求他走。
杜昕言正想说这不是笑菲,就看到沈相低头爱怜的看着尸身。这绝不是父亲看女儿的眼光。充满了依恋,深情,甚至还有着诡异的喜悦。他仿佛看不到那张恐怖的脸,仿佛在搂抱着最亲密的爱人。
电光石火间,杜昕言闭上了嘴,他想到了更多。如果真是沈笑菲与嫣然,嫣然的姿色强过沈笑菲十倍,单为劫色的匪人为何会强暴笑菲放过嫣然?那具嫣然的尸身衣裙完好,而笑菲的尸身衣裙凌乱,几乎半裸。
如果不是沈笑菲,为什么会穿着她俩的衣裙?难道是她的瞒天过海计?尸身被强暴过,下手狠毒,凭她和嫣然两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绝对办不到。是谁在帮她?
他记得当时围攻高睿时,高睿怨毒地说:“想不到沈笑菲对你如此深情,竟不惜以命相博。”
不,不是高睿。那又是谁?
杜昕言怔怔站在相府中堂。
沈相蓦得回头,看到他痴痴的望向怀里的笑菲不由大怒:“滚出去!菲儿也是任你看得的?”
杜昕言从思绪中惊醒过来,沈相眼露凶光,若不是怀中抱着那具尸身,便要扑上来撕裂了他。杜昕言略一迟疑便行了个礼道:“相爷节哀!下官告辞!”
他心情瞬间转好,走出相府时唇边不短不觉中染上了笑容。杜昕言骑上马深深望了眼相府,喃喃低语:“沈大小姐,你的玩笑险些开大了。只是,你立下大功,为何想隐姓埋名?是怕我找你报仇么?高睿究竟是不是你救的呢?”
谢林是他的护卫,昙月派百年教规之下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叛徒。那张脸任谁也认不出来,谢林是从女尸的衣饰,一主一仆,失踪时间上推断认为是笑菲和嫣然。所以杜昕言并没有怀疑谢林。
他回到府中笑着招来谢林道:“沈相以为女儿死了,我看未必。我也没有揭穿,想必沈笑菲这会儿正得意这手李代桃僵。你悄悄的查访,不要声张,她们必定还在城中。”
谢林心中惊诧,试探地问道:“公子怎么发现不是沈笑菲的?”
“沈小姐自持清高,不爱俗物。她的手指甲不会涂红色的蔻丹!”杜昕言轻笑着解释道。
谢林汗颜。想起自己没有完成教主交下的任务,心里叫苦不迭。他只希望自己找不到卫子浩与沈笑菲。
第十四章(一)
待到第二日上朝,朝中再起波澜。
新任京城府尹陈大人跪在金殿上向宣景帝禀报道:“今晨下官接到相府中人来报,沈相,沈相疯病发作,在家把女儿的尸体煮来吃了!”
朝中哗然。
宣景帝大惊,他才登基几日,除了确实与定北王高睿有牵连的官员,他并不想落下残暴之名。先听说杜昕言缉捕沈笑菲,他还想劝他放手,不必纠缠父仇。紧接着就听说沈笑菲不幸遇难,正想着如何安抚沈相施恩。情况再变,沈相居然疯癫。他沉声问道:“究竟是真是假?!”
“臣闻听是沈大人出事,马上就赶去了相府。臣亲眼看到沈相对着寒梅赏雪,案几上置着铜炉,锅中沸水滚腾。臣以为是下人谎报,再仔细一瞧,沈相竟手持利刃,他身侧椅中躺着一女子。他正片下女子的肉......在涮边炉!”
有大臣忍不住当廷呕吐。在金殿之上失礼,吓得跪下直呼臣有罪。
宣景帝一阵反胃,火就腾了起来。怒道:“当朝宰相清流名士怎会如此暴戾?!你竟敢在殿前欺君?!”
陈大人头伏得更低,声音微微颤抖:“回陛下,臣绝无关句虚言,有府衙与相府家仆为人证。臣当时大惊,喝止沈相,并令人抬走沈家千金尸身。沈相竟疯了似的操刀相向,状似疯魔,不准人靠近。现在人押在府衙大狱,请陛下发落!”
“朕现在就去看看!”
“皇上不可!皇上万金之躯尚在孝中。臣愿前往将此案查个究竟。”杜昕言出列奏道。他模糊的感觉到,沈相对笑菲有着不一般的执念。究竟是思女发狂还是另有隐情,与沈笑菲有关的事情,他现在一件也不想放过。
宣景帝想了想道:“准!沈相得高望众清流之中素有胜名,杜卿可要查明白了。李尚书,你与杜大人同往!迅急查明回报!”
户部李尚书出列应下。
下了朝,两人便和陈大人一同前往府衙大狱。
李尚书与沈相相交不深,但同列金殿为臣对他也不陌生,对这件事也是不信。进府衙大狱时还对杜昕言说:“老夫看此事必有蹊跷,沈相是否被妖魔占据了心神?”
杜昕言微笑道:“下官也想不明白。见了方知。”
陈大人并不敢怠慢沈相,心中认定他疯巅,安排的牢房还算干净。进得大狱他停下脚步指着牢房对他们苦笑着说:“下官就不过去了。下官一至,沈大人就会发疯,要下官还他女儿!”
李杜二人交换了个眼神走过去,狱卒开了牢门,二人进去后见沈相端坐在石床之上望着牢房墙上的窗户神情悠然,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沈大人!”李尚书疑惑的唤了他一声。
沈相转过头拱手笑了笑:“李大人!”
李尚书惊喜的问道:“沈大人没疯?”
“我怎么会疯?李大人问得好无礼!”沈相轻斥了句。
杜昕言皱眉道:“相爷,你乃一国之宰相,为百官之首,读书人之楷模,为何做出如此暴戾之事?竟食女儿尸身?”
李尚书正想补一句是否被人诋毁。沈相眼睛一翻,哈哈大笑道:“我生她养她,她死,我食她,有何不可?”
李尚书和杜昕言闻言惊立当场。没想到沈相竟坦然承认。
杜昕言是见过那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