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鲁平奇案-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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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需弄弄明白,当前这个人,是否真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万一弄错,那会闹出笑话来。主要的是,眼前的疑点,不过是一条红领带,而红领带则是很普通的东西,原是人人可用的。
事情看来太凑巧,会不会是自己神经过敏而错认了人?
霍桑这样想时,不禁感到一种踌躇。
这里,霍桑的脑细胞,正自非常紧张,他从大眼镜里再看前面那个家伙,依然若无其事,正把背部向着自己这一边,分明对于四周的一切,表示一种全不在意的样子。一时,看他扬着脸,从身旁掏出一个烟盒,取出了一支烟,又把那只烟盒高举在手,一面把那支烟,在这光亮耀眼的盒盖上,横一舂,竖一舂,舂了好半晌,看样子,似乎准备在这大庭广众之间,把他这个银质的漂亮的盒子,大大夸耀一下子。
那个家伙把纸烟燃上火,仰脸喷了几口烟,一面依旧指指点点,在和柜子里的女职员谈着话。只见那个女职员,从玻璃柜里取出一盒化妆品,递进这家伙的手内。这化妆品的盒盖上,装有一片镜子。这穿西装的家伙,把这盒子的镜子,高高凑近他的脸部。只顾左一侧,右一侧,反复照着他的脸,很像一个四十岁的“少女”,准备从她的皱纹与雀斑之间,用心找出一个动人的美点来。
背后数步以外的霍桑,从墨晶的眼镜里睁圆着眼,心里在想:朋友,如果你就是那个“侠盗”,停一停,我要在你的白皙的脸上,替你涂上一些胭脂。让你格外漂亮些,请你等着!
霍桑正在转念,只见前面的家伙,已放下那盒化妆品,向柜子里的女职员摇摇头,便离开柜边,而向前面缓步走过去。
霍桑不敢怠慢,急忙挥动手杖,暗暗尾随过来。一面,他把他的两片大眼镜,像两座探照灯那样的紧射在前方那架来历不明的飞机上。
前面正是登楼的所在,恰有一架电梯自上而下,梯门开处,像打翻一个衣箱那样倒出一大群人来。一看前面那个家伙,捏熄了手中的半橛纸烟,向地下一抛,好像准备从人堆里挤上前去,而踏上这一架将要上升的电梯。
霍桑觉得情势不妙,不禁焦躁地想:好啊!昨天你的戏法,表演得很不错,是否今天还要连一连?
想起隔日电梯中的情形,这使霍桑感到非常愤怒。依照他的意思,恨不能立刻抢前一步,把这西装家伙的肩膀扳过来,而向他说:“喂!木偶先生,你为什么不在你的成衣店里跳广告舞,而在外随意乱跑?不行!让我把你送回你的玻璃窗,跟我走!”
霍桑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事实上他并不能这样做。原因是,他是一员私家侦探,身旁没有一纸正式的逮捕状,他不能随便逮捕人。而主要的是,截至眼前为止,他还没有辨认清楚,当前这个穿西装的家伙,毕竟是不是他心目中所拟议的人?虽然前面这个人。胸前拖着一条可疑的红领带,但在事情还没有弄得更清楚更确定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以致在生命史上造成一个“开汽水”的事件。
霍桑正在踌躇,只见前面的家伙,只在电梯前的一小堆人群里面,转了一个身,并没有踏进这电梯。接着,看他悠悠然,把双手向裤袋里一插,口中吹着哨子,又向第二个铺面中走去。
霍桑摸摸伪装的胡子,也从后面跟过来。
霍桑的主意,很想超前一步,抢在这家伙的前面,把这家伙的面目辨认一下,但是他没有这个机会。原因是:奇怪!前面这个家伙,他好像具有一个妖怪一样的心灵;这里霍桑的步子走得慢,这家伙的步子也走得慢,霍桑的步子,偶尔加紧了一些,这家伙的步子,立刻也好像加紧了些!而主要的是,霍桑的脸上,却还套着那个讨厌的假面具,在这众目昭彰的环境之下,他必须保持他的身份,而不能丧失他绅士的架子。因之,他虽预备这样做,而事实上却还不允许他自由地这样做。
他只能怀着一种盗贼那样的心理,依旧偷偷摸摸,从后面跟过来。(你看,社会上的那些戴着假面具的伪君子,他们的行动是何等的拘束而可怜!)
这时,前面的家伙,又走到了第二个铺面中的电梯之前,只见他的脚步略略停滞了一下,好像准备登楼。但结果,他又放弃了登楼的意图,仍向前面缓缓走过去。
那人踏进了第三个铺面,霍桑也跟着踏进了第三个铺面。
双方一前一后,依旧保持着一个不即不离的短距离。
可恶之至!那人好像有意在跟上了年纪的霍桑开玩笑;只见他在这个五光十色的大商场中,东边—看,西边—张,只管兜着无尽的圈子。一种悠闲的姿态,好像告诉人家:他的衣袋里,有的是大量的时间,因此,他已准备把这一个残余的上午,毫不吝惜地消耗去。他这态度,却使背后的临时保镖者,完全弄不清楚,他在玩着何等的把戏?而在霍桑呢,正握着一个讨厌的算题,在算题没有获得解答之前,无可奈何,只能奉陪着他,暂作一次卫生散步的。
正当霍桑感到焦灼的时候,只见那个家伙,忽又走到这第三个铺面的电梯前。这里的电梯,却是直达旅馆部分的电梯。这一次,那人似已决定主意准备登楼,因此,他在梯门之前,却已停止了他的可恶的散步。
霍桑乘这机会,也向电梯这边走过来。
二人同时抬眼,望望电梯上的升降针,只见指针停在七字上,表示那架活动的龙,正悬挂在七层楼。
那人向霍桑看看,他的全无表情的脸,立刻偏了过去,好像他把身旁的霍桑只当一片稀薄的空气,全不在他高贵的眼睛里。霍桑也向那人看看,他的紧张的视线,却在那人的侧影上,画了一个问句的符号。
这电铃的声响,立刻响进了霍桑的心坎!
为什么呢?原来,在此人旋转头来掀电铃的一刹那,霍桑却已看清,此人的左耳,贴有一块橡皮膏!第二瞬间,感觉此人的面貌,在自己眼内,很有一种亲切的感觉。他的脸竟和今天所见的木偶,越看越相像——说得神奇点,如果不是那个木偶的塑匠有心依照了此人的面貌而塑成方才那个木偶,那一定是上帝有心依照那个木偶的面貌而特制成眼前这个家伙。
这不是我们的侠盗先生,他是谁?
在这紧张的瞬间,霍桑的眼内在喷火。还好,他是戴着黑眼镜的,还不至于让别人看到他的无端的“失慎”。可是,在这时候,他身旁的木偶,却正取出一支烟,悠然燃了起来。一面,看他洋洋然,正把一些轻飘的烟圈,徐徐吐在空气里。
这些烟圈在霍桑眼内幻成许多疑问的符号,疑问中的个,是:
这个可恶的东西,到底对于自己认识不认识?
说他认识吧,为什么他的态度,却还如此的安闲?
说他不认识吧,昨夜电梯里的演出,难道竟是偶然的?
不管你认识不认识,无论如何,今天总不能让你再在电梯里变戏法!
霍桑的心思在疾转,电梯上的指针在转动时,他的鼻孔里面,忽然送来了一股很浓烈的香味。——这是一种上品香水的气息,是龙涎呢,还是麝香?是茉莉呢,还是芝兰?虽然他的一向保持严肃的鼻子。无法提供较准确的说明。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种香味的发源地,却正在身旁这个漂亮木偶的身体上。
指针由七移到六,霍桑偷看这木偶,只见他一手拈着纸烟,一手插在裤袋里,摇摆着身子,旋转着脚跟,表演了许多动人的小镜头,表示他的塞满木屑的脑壳之中,对于人世间的一切,绝无半点可牵挂的事情。
霍桑想:朋友,你不要太写意,我要把一方新的手帕借给你,停—停,让你可以抹抹香汗!
指针由六移到五,木偶的脸上,依然带有一种鹅绒那样的松懈。他把那支纸烟,轻轻弹掉一点灰。
这里霍桑暗自筹划:在眼前这种特殊的情势之下,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把自己的手指,较合法地拍到这个木偶的肩尖上。
指针由五移到四,——在四字上,这指针“立正”、“稍息”了好半晌。只见这木偶无可无不可地再度又按了一下铃,好像表示他的安闲而又不耐烦。
这里霍桑在想:你到三楼,还是到六楼?
这时指针已由四字移到三字。只听木偶嘴里,又在轻轻地吹着口哨,他的调子,吹得相当动听。
这里霍桑却已打定主意:必要的时候,他将暂时放弃法律的拘束,而采取一种“尚方宝剑先斩后奏”的有效方法。这样想时,他的心里,不禁感到一种猫儿捕获鼠子的愉快。但是,至少在暂时,他还不想就把他的猫爪,马上扑到这头小鼠的身上。因为,他还想看看这头可恶的小鼠,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下,究竟还有什么伎俩可以施出来。
霍桑想念时,电梯上的升降针由三,而二,而一,表示梯子已经降落到地面。一看那个木头雕成的脸面,依然丝毫没有表情。
梯门开处,里面有一小队“很有闲”的人物,“很匆忙”地向霍桑身前冲过来。就在这个时候,蓦地!我们那个木偶,忽而做出一个闪电的行动,冷不防开足机器,旋转身躯,向盘梯那边举步就走!他的步子,显得非常轻捷,但在轻捷之中,却已透露一种慌张,而不复再是即刻散步时的那种悠闲的样子。
这个突然的转变,分明表示我们这位木偶先生,已在“弯转鼻尖”,而作“战略上的安全撤退”!在这刹那间,霍桑的脑内,好像被抛进了一颗照明弹!他立刻敏捷地想到:方才这可恶的东西,曾背对着自己,把一个雪亮的烟盒拿在手里舂纸烟,他又高举一个化妆盒,效学少奶奶的照镜子,这使霍桑陡然想起:在最近流行的侦探影片上,每每有些侦探或坏蛋们,常把一种发光的东西,反映身后的情形,而不让身后的人物看出来。由此,可知这个家伙,他对自己的追踪,老早就已觉察。他的外表的态度,装作不知觉;实际他分明正在策划,用什么方法才能做“缩短阵线”的企图。事情原是很明显,但是差一点,自己几乎要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