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春风-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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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他也要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不愿累及众人了。而自己非但不能给他任何安慰和帮助,却还要一味地对他施以所谓的爱与责任,这便犹如以油灭火,给他现今脆弱的生命增加更多沉重的东西了。一念至此,由不得凌敏伤心难受,伏在桌上痛哭了一回。而以她对凌波的了解,她却又深知除了赋予他爱与责任之外,委实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能让他从这种萎靡低沉的状态种解脱出来。这便是她不得不在他面前义正词严,而又不得不躲在暗处痛哭的主要原因了。
而事实也正如凌敏所料,只要她一提起凌雪,永兴,永红等人,一提起他肩上担负的爱与责任,凌波便泪如泉涌,强咽着将她送来的饭菜吃了个大半。至此,在凌波与世隔绝,独自伤心了三天之后,他方才又恢复了饮食,也只有在这时,众人也才略微放下些心来。
却说凌波经得凌敏一番劝解,方才略微恢复了一些饮食,但心中伤痛,又岂是一时半会所能消融?每日除了阿标前来汇报工地的情况之外,他终日便只怔怔地坐着,全无一点儿生动活泼之态,那模样,竟像是一场大病未愈似的,由不得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天晚上,凌波却又在屋子里独坐,隐隐约约的,他突然听到一阵幽幽咽咽的口琴声,那琴声缥缈而又悠扬,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似的。凌波不觉侧耳细听,谁知那口琴声竟就是他亲自谱就,而由张晓天在那年除夕之夜亲自命名的那首。自从将此曲赠送给张晓天之后,他便极少演绎这首曲子,不想在今夜,他又听到了这首熟识而又沧桑莫名的曲子。
凌波心中一动,不觉走出屋子,循着口琴声寻将了过去。却只见庭院深处的一处花荫下,张晓天正独自坐在一块山石上,悠悠扬扬地吹奏着那首。彼时正是圆月初开,如水的月光洒落在她静坐的身影上,那情形,当真是说不出的恬美静悄。而那首经得她倾情演绎,在这苍苍茫茫的月夜里,更是说不出的荡气回肠,宛转动人。在这之前,凌波从未听得张晓天吹奏过口琴,如今听得她竟是技艺超群,直将那首演绎得如同天外仙音一般,一时间,他不禁有些痴了。
"今晚月儿明净悠远。"一曲既罢,张晓天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凌波,突然悠悠说道:"不由自主地,便又令人想起了布达拉宫的那一轮明月了。"
"你到过布达拉宫么?"凌波听闻,不觉走近前来,站在她的身旁问道。
"岂止是到过。"张晓天抚摸着手上的口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竟直在那里打发了整整三年的时光。"
"是么?"凌波听得心中一凛,不觉在她身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然后紧紧地看着她,"这般经历,我怎的没有听你提及过?"
"提起这段经历,便不得不说我那故去的父亲了。"张晓天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缓缓说道:"我三岁识文,五岁学画,待得十岁之后,天下百艺,便已是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我父亲见我聪明过甚,担心我命不久长,竟在我十一岁那年,将我送到西藏布达拉宫的丹布仁增活佛处,在他的门下潜心修行,参悟佛理,以求内心澄净,神灵庇佑。那丹布仁增活佛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僧,他虽隐逸在布达拉宫,但其地位竟比布达拉宫的大主持,大喇嘛还要来得尊崇,有时连班禅大师也轻易见他不得。作为他唯一的一名女弟子,我在布达拉宫的后院之中,整整生活了三年的时光。那雪域高原的时光虽然苦寒,所幸那丹布仁增活佛委实是一位杰出的人物,他不仅精擅十余种语言,而且琴棋书画,佛经义理,无不高超空绝,可谓是西藏喇嘛教的第一人。我在他的门下,委实是受益匪浅,直到三年之后,由于我父亲患病,我方才结束了求佛之旅,重又回到了龙江。"
凌波不禁默然,他现今方才知晓张晓天为何会精通藏,蒙,满,回,梵等十余种语言,而且她言行举止之间,为何总带着那种皎皎然有如不沾人间烟火的意味,想来皆是她在布达拉宫潜心修行的结果。只是虽有丹布仁增活佛那般的高僧指点,但那三年雪域高原的苦寒时光,想来也不是一般人所能轻易消受得了,而她小小年纪,竟能如此顽强坚韧,着实不得不令人为之佩服了。
"我父亲生平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我能像常人那般的学习和生活,可偏生我从小就叛经离道,只想着自己的风花学月,从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张晓天继又悠悠说道:"待得我父亲病重之后,我方才明白了一些事理。十四岁从西藏回来,我花了两年的时间,考取了北京最著名的那所大学。只是通知书寄达的那天,我父亲终究还是因病去世了,他至死都没有看到,那张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一生富贵通达,可谓无往而不利,可偏生就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始终放心不下。而随着我父亲故去,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便也成了一张废纸,于我毫无意义了。我苦了自己,达成了他的心愿,可他却又偏生看不到,这便是命运使然,终究是无可奈何之事了。"
凌波默然无语,世间像她这般光风霁月,超凡脱俗的人物,却又有几个?
"其实,我并不是故意忤逆父亲的意思,我只是想让自己活得更明白些。"张晓天话锋一转,却又悠悠说道:"有一年正月,天气极是酷寒,可西藏各大寺庙最为著名的数十位高僧,活佛,喇嘛尽皆齐聚布达拉宫,展开了一场极为激烈的辩论,那次辩论的主题,便是人世间生与死的问题。作为丹布仁增活佛唯一的一名弟子,我有幸以圣女的身份,亲眼目睹了那场西藏宗教界规格最高的辩论。那场辩论整整持续了三天,当真是精彩纷呈,各种奇言妙语层出不穷,而其间许多富有哲思的思想更是令人大开眼界,遐思无穷。只是丹布活佛一直默然静坐,整整三天,他竟是一言不发。直到辩论行将结束,众人都将眼光齐聚在他身上时,他方才缓缓说道:"人生如轻尘入流水,生死从来不是一个问题,而怎么生,怎么死才是一个问题。我不愿轻易去死,如果满天月华之中,还没有我的一丝光亮。我也不愿轻易活着,如果满天月华之中,果真没有我的一丝光亮。"此言一出,整个布达拉宫顿时鸦雀无声,而那场激烈的辩论,便也在丹布活佛这几句轻缓的话语里安静地结束了。"
凌波不觉怔住了,静静地回味丹布活佛的话,他不觉喃喃念出声来,"我不愿轻易去死,如果满天的月华之中,还没有我的一丝光亮。我也不愿轻易活着,如果满天的月华之中,果真没有我的一丝光亮。"
"我知道丹布活佛这几句话里,蕴含着一个极高的人生境界,可惜我做不到。我常常想,除了丹布活佛之外,这世上又能有几人做到呢?"张晓天看着他,突然缓缓地说道:"可是现在,我却亲身感受到了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人,她以自己的生与死,以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决然的方式,印证了丹布活佛的至理名言,而这个人,便是你的同学………秦晚烟。"
凌波听闻,眼里的泪水便又突然间汹涌而出,整个身子仿佛也随之轻颤了起来。
"她以自己的生与死,点亮了许多人的天空。"张晓天指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静静地对凌波说道:"你应该知晓,她现今已是天上最皎洁的明月,无论存在或是离开,都丝毫遮掩不了那满天无以伦比的光华和美丽。"
凌波怔怔地望着张晓天,突然一把抹去脸上的热泪,转身便向大门方向走去。
"你却又去哪儿呢?"张晓天轻声问道。
"现今工地混乱无序,有些事我可得和阿标仔细商量清楚了。"凌波停下脚步,转身对张晓天沉静地说道:"另外,我还想去看看欧阳云飞,其实,他所经受的打击,并不亚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张晓天点点头,注视着他离去的略显佝偻的身影,微笑之中,却又有两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了下来。
第二天,凌波便又头戴安全帽,出现在他离开了数日的工地上。而到了晚上,他却又开始替凌雪打点行装,预备她与王老太太的北京之行。
可是这般情形,凌雪哪里还敢出门?倒是张晓天一力赞成此事。
"你若希望你哥开心,便轻轻松松地和咱妈上北京游玩去。"她对凌雪说道:"你放心,你哥这一好,便再也不会轻易复犯了。何况,凡事有我呢,保证你哥身上没有什么事儿。"
若是别人说这话,凌雪自会掂量掂量,可这话从张晓天口中说出,她却是深信不疑了。再加上凌波一力急促,凌雪便也暂时横下一条心,和王老太太上北京游玩去了。
"凌霜预计八月下旬,便也该从庐山前往北京了。"临行前,张晓天交待凌雪道:"如若见面,你凡事尽可与她言,只是你哥生病这一节,你万万不可向她提及,她天性聪慧敏感,没的听了胡思乱想,徒增烦恼。"
"这我却省得。"凌雪点头道:"我哥千交待,万交待,惟独对此事绝口不提,但我从他眼神中知晓,他也是希望我不要向凌霜提及此事的。"
凌雪和王老太太走后,整个大宅子里便只剩下凌波,朱永兴,以及张晓天三人了。张晓天虽然经营着一家咖啡屋,可平日里却极是悠闲自在。而凌波两兄弟则是早出晚归,忙得犹如一对土拨鼠似的。张晓天旁眼瞧着,只见凌波的气色虽然日渐好转,而且言行举止之间,也已渐渐回复了往日的恬淡温柔。但他明亮的眼神,却总是流露着某种忧伤而又坚忍的意味,让她始终觉得放心不下。可仔细想来,一场情殇之后,生命中毕竟有许多东西是刻骨铭心,永难消磨的,而其中的痛楚和伤悲,更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治愈,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希望这段时间不要太过漫长,因为,和其他所有喜欢他的人一样,她原是多么的希望他能够过得快乐安康,美满幸福啊。
八月底,凌雪和朱永红两人分别从北京和朱家湾回转了来,而凌波两兄弟便也结束了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