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君泱传-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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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泱努力牵出一个自然的笑,刮了一下温晚的脸,“总归你贪吃,多吃些不就好了,现在说多,但说不定最后你还能全都吃完一点不剩呢。”
温晚不说话,只兀自在一旁笑得开心。
还是温采走上来,浅浅问道,“美人怎的不吃吗?再不吃便要凉了。”
君泱闻言微笑,坐下来,拿起筷子便准备吃。
当然要吃,为什么不吃,这是她拿自己换来的,自然不能浪费。
不知道是怎么,温采总觉得今日的君泱有些不太对,但总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若说是昨日马场一事,但君泱看来娇弱,生性其实洒脱,断不会一直念着不开心的东西。可这样的话,她的情绪又该怎么解释呢?温采望了望吃得正欢的君泱,想,或许是她多心了吧。
其实都是很好的东西,但君泱吃着那些菜肴,却偏生觉得滋味不足或者说根本没什么味道。珍馐在口虽不是味如嚼蜡却也总觉无味,这样的感觉,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
吃着,君泱忽然抬眼望向温晚温采,“这里没什么别人,你们便坐下来一起吃吧,总归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像温采说的,再不吃要冷了。”
温晚一向缺根筋,听了这话,高高兴兴便坐下来动起筷子,而温采在一边虽也坐下了,却总有些担心的望着君泱。
良久,君泱感觉到这目光,于是抬眼,“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你看着我做什么?”
温采张口欲言,是想问她是不是心底有什么不爽便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想了想,于是将话咽下,轻轻笑开。
“虽然我方才是说这菜不快些吃怕会凉了去,但美人做什么吃得这么急?万一噎着了怎么办。”
君泱一顿,“不会的,我吃的很小心。”
温晚在一旁帮衬着,“就是就是,美人你还是吃慢些吧,不然我都没……啊不是,不然美人你平时不是这样的,一下子变成这样很容易噎着的。”
君泱闻言笑笑,望向温采,似是有些无奈,而温采也随着她笑,却只有温晚,仍是一个人埋头吃着,且吃得欢快。
☆、082幼鹿和鱼
这菜委实是来得多,直到班婕妤晚膳过后过来这小院,桌上仍是有一半的菜未曾下箸。
来这儿似是有事情的,班婕妤的面上不显,一双眼却带了话。君泱见着一愣,收起碗筷,唤退了温晚温采,这才问道,“婕妤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吗?”
班婕妤想到自己无意间听见马婕妤吩咐御膳司的那些话,先是不语,随后看了看君泱桌上的菜肴,微微皱眉,果然很多菜都是大寒的,今天尤其还多了几样。看着看着,班婕妤忽然打开自己拿来的空餐盒,将那条未动的鱼装了进去,又拿了一个盘子,装了些未动的幼鹿肉,随后收好。
君泱看着,虽是不解,却并未多话,先不说班婕妤此刻的表情很是严肃,便是没有原因,但不知为什么,对于卫婕妤和班婕妤,她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想来,也许是因为在这宫中她们帮过她的原因。
装好了这两样菜,班婕妤转头望向君泱,“你这里可有纸笔?”
君泱颔首,去书案前边取了纸笔过来,递给班婕妤。随后看她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写下一张小笺,那上边大概是说这鱼肉味鲜,幼鹿难得,合着吃最是鲜美。写到这里,班婕妤停了停,又在其间隐约提及了几句御膳司某位御厨的厨艺如何如何人,如此写完,班婕妤终于顿了笔。
送幼鹿和鱼肉是代表对食性相克之事自己也是知道的,提及那御厨之名是暗示自己已经知道那人何人。写到这里,那个人该是知道意思了。
将那小笺叠好,与食盒一起给了君泱,班婕妤终于微微笑笑,“叫你的人将这个一并送给马婕妤便是,这幼鹿难得,皇上似是只赏了你一人,而你念着宫中姐妹难得,送些过去,也是说得通的。”说着,班婕妤眨眨眼,“先给随行的御医检查一道再送过去,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君泱听着,微微颔首,斜眼看了下那边菜肴,没有多说什么便唤了温采进来,将这件事交代下去。
直到温采出门掩上,君泱这才转过头,终于露出些许疑惑来。
“不知班婕妤这是何意?莫非……这菜有些什么问题?”
班婕妤微微扬起唇角,贝齿隐约,“这些菜分别都没有什么问题,毕竟都是皇上赏的,能有些什么事情,就算有人真想在这上面下些什么心思,但这太过明显,能动心思的人都不是傻的,又怎么可能一点不考虑其它?”说至此处,略作停顿,“只是,分别没问题,不代表和在一起就没有问题。有些食物性质相克,吃多了不止不好,甚至会致人于不治。虽然御膳司会考虑这些因素,在宫里相克之食是断不能到得各宫桌上的,但也难免有人在这上边动些不明显的手脚。”
君泱听了,一惊,“婕妤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这世间有许多方法可以致人死地,那些快的也未必明显,但慢点的自然更为保险。就像鹿肉鲜美,却不能与鱼虾同食,虽不至于生出些毒性,总归会让人身子不适。”班婕妤轻咳一声,“你自己且注意些,我那儿有一册书物,记的就是这些,待回宫之后,你到我那里来拿吧。”
虽是进宫不久涉世未深,但君泱并不是今日才知道人心难测,只是今天才知道,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而最可怕的是,那些看起来很没必要的东西,自己似乎不能不去知道。顿了许久,君泱轻轻颔首,声音平缓却带了几分感激,“婕妤此情,君泱定不相忘。”
班婕妤微叹了声,半是感慨,半是无奈。
“你原是少使对吧?我以前,也曾是少使,那还是刚刚入宫的时候。”班婕妤眸色微沉,“那时候我比你天真些,以为宫墙宫墙,不过与外边隔了道墙,那时候我也很受皇上宠爱,可是圣宠这回事,之所以叫宠爱而不能叫感情……或许是因为,他的感情不可能只给一个人。那时我也经历了许多,独处时也想过,如果有一个人能帮帮我该有多好,可惜……没有。”
那声音素淡,平静无波,但听在耳朵里,却总像是带了些萧条。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北方晚秋的荷塘,不止荷叶是枯的,周围也是一片萧寂。而南方,她虽是没去过,但曾听说,在南方,便是到了冬日,你看那一池枯荷也是感觉不到萧瑟的,因为那周边都是绿草高树,叶子永远不会全部落下,暖阳一出便是生机勃勃。
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用平淡的语调说些悲伤的往事,好像是真的已经全都过去,全都不在意了。这么一些人里边是包括君泱的,所以她觉得,这样的漫不经心,并不一定是真正的不在意。
就像自己从前喜欢一块漂亮的石头,后来石头掉了,她哭了几回,被同龄的小孩嘲笑以后,就会装作不在意。因为知道自己的难过和在乎没有人懂,因为知道自己就算难过也只会唤来他们的嘲笑,因为知道了,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眼里那块无用的破石头于她而言是很重要的。
因为知道,所以不哭,所以就算说,也是用不在意的语气说。
在君泱的感觉里边,班婕妤其实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此时她说这些话,给她的感觉就是,她小时候逞强装作无事的样子对小伙伴们说,“哦,我也没有什么,不过弄丢了一块石头。”
在班婕妤的话音落下之后,君泱握住她的手,见她一愣,于是含笑道,“婕妤以前也是少使吗?我与婕妤真算有缘。”
虽然知道,但还是不说破的好。这样的逞强里边多少含了些自尊,说破了,那努力维持着的自尊怎么办,君泱觉得,如今的班婕妤虽是与自己交好,却总也隔了一层疏离,也许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为她的知己。而心底那些隐约的小情绪,若不是知己道破,那也不是一件欢喜事情。
也许谈心真是解决烦闷最有效的方法,这一夜,君泱和班婕妤谈了许久,其实也没有聊些什么东西,只是说着说着,总能说到一起去,这才发现,琴棋书画诗酒茶,两人喜欢的和不喜欢的竟都是一样的,这实在是难得的缘分。抛开别的不说,她们的兴趣爱好这般相似,谈起心自然便有话说,如此下来,倒也有一种相逢恨晚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皇上晚上偶尔来君泱这边留宿,君泱知道自己其实还是喜欢他的,但不知是怎么,总觉得见着他便像是心底有疙瘩,无论如何不能自然相处。却不知他怎么能做到这般自然,就像是那一夜他什么也没说过,对她从来没有过误会,从来不觉得君泱喜欢的是自己的弟弟一样。
君泱每每想这个问题,总能得到个其实他对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的答案,想来便觉伤心,但每次看到他有忍不住要去想,久了连她都觉得自己活该,无可救药。
这一夜,君泱又是望着他的侧脸,满怀心事睡过去的……
茫茫然间,她似乎站在另一个世界。
沙场雪落,风过无声。
君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一阵迷茫,刚想转头来着,却偏偏在侧身的时候瞥见剑光凛冽,寒剑生辉有些灼痛她的眼。她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寒光一闪……
那剑从她的后背刺入,剑尖却在胸前滴着血。君泱甚至没来得及惊呼一声,便看见那利刃一转收回,素色衣衫染尽喷溅出来殷红的颜色,血色凄凄,将黄沙素裳衬得绝艳。
霎时间,像是被抽空了周身力气一般,君泱腿下一软,不防间又忽然被人一搡,她于是就这样向后倒下,却不知怎的,地面忽然变作万丈深渊……
冷风呼啸,青丝乱舞,落雪融成了滴滴血泪,血色迷了她的眼。她奋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周遭情形,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一个劲的下坠。
君泱只觉得周身都是凉的,但任凭她怎样惊恐却是无法发声,努力发出的尖叫也喑哑成了细微的声响,破碎在寒风里,显得单薄而无助。就在这片迷茫中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鬼魅般喃喃念着些什么……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