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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便衣警察-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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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看不起自己,真是的,活了二十多年了,偷东西、瞎混,欺软怕硬,什么也不会,真
活着没劲,还不如死了呢!”
他在杜卫东这番发自肺腑的倾吐面前沉默了,他开始明白周围的这些犯人是不应简单地
一律冷眼相对的。他们许多人是可以重新塑造的,杜卫东不是已经感觉到自己过去生活的无
味,在开始追求新的人生了吗?他不应该厌恶他、疏远他,这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被赋予了
一种责任,那就是要在这些犯人当中起一点儿作用,帮助他们,影响他们,让他们变好!
从那天以后,他们就亲近起来了。他愿意倾听杜卫东的衷曲,也向他敞开自己的心扉。
他不由又想起那个仪态威严的老局长和他谈到的改造罪犯的途径问题,他当时没有经过深思
熟虑就那么冒冒失失地反驳了这位公安工作的专家,也许会给这老头儿留下一个没理乱搅的
坏印象。那些天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多遍,马局长的道理是对的,强迫劳动的确是促使罪犯转
变的第一关,但他还想,除了这一关还需要什么呢?他在公安局七八年,还从来没有学习过
一点儿劳改学,他无法从理论上说出改造犯人除了劳动和上政治思想课之外还需要什么,但
是这段囚犯生活的切身体会却使他从自己感触最深的那个角度上抽出一个道理来,那就是环
境,他觉得把一个罪犯变过来,环境是最重要的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杜卫东难道天生
是犯罪的坯子吗?不,是他周围的环境——家庭环境和社会环境造成的,那帮包围在他身边
的“哥们儿”把他熏坏了,使他养成了恶习。而要去掉这身恶习,就不是一言一语、一朝一
夕的过程,还得靠环境,靠一个正气旺盛的长期环境。在一个好的集体中生活几年,才会在
耳濡目染的演化下成为一个好人。他觉得一个劳改单位改造工作的成效,就看管教人员能否
在犯人中建立这样一个环境了。在砖厂,就是再劳动,各种政治教育课上得再多,也不能把
人变恶为善。
在和杜卫东的一次次闲谈中,他又发现,没有文化也是造成青年人野性和蒙昧的一条重
要原因,杂草只有在荒芜的土地上才能泛滥成势,像杜卫东这些人,脑子里太空了。想到这
点,周志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知识领域也是那么窄狭、空泛、肤浅和零碎,由于在监狱这两
年没有读过什么书,思维仿佛都已经开始衰退了似的。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坐在杜卫东身边,突然异想天开地对他说:“咱们以后没事的时
候,学学文化怎么样?”
“学文化?”仿佛文化这两个字眼很生分似的,杜卫东茫然不解地反问了一句,“学什
么?”
“学什么都成啊,语文、历史、数学,脑子里多装点儿东西没坏处。”
“咳,”杜卫东的反应是冷淡的,“咱们这么大个子了,还跟小学生似的,学哪门子语文、
算术哇。”
“你那么大个子,你都懂了吗?我考考你怎么样?”
“考什么?你不能太难了。”
“不难,我出一般的题,常识性的,怎么样?”
“常识?行。”
他想了一下,问,“咱们中国最高的山峰叫什么,这是地理常识。”他特别又补白了这么
一句。
杜卫东干眨了两下眼睛,半天才犹犹豫豫地答道:“二…孙中山。”
“嘟/他差点儿没把饭都喷出来,“孙中山是山哪?不懂别瞎说呀,最高山峰是珠穆朗玛
峰嘛。”
“地理咱以前又没学过,”杜卫东分辩着,“你考别的。”
“好,再考你一个历史常识,旧中国蒋宋孔陈四大家族都是谁?不过这个太简单了。”
“喊!”杜卫东一脸不屑,“这我还木知道?”
“是谁?你说呀。”
“蒋,蒋介石呗,对不对?”
“说对一个,宋哪?”
“宋,宋江呗!”
他忍住笑,没打断他。
“孔,孔老二。”杜卫东见他未置然否,便用眼睛探询着他的反应,不放心地问:“对不
对?”
“你往下说吧。”
“陈——,陈他妈是谁呀?”杜卫东用筷子敲着脑袋,“噢!想起来了,陈伯达!嘿嘿,
就是他。蒋宋孔陈嘛。哎,怎么没有林秃子呀?”
他真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甚至还想哭,他望着一脸沾沾自喜的杜卫东,觉得很可怜,
连他自己,还有许多许多他们的同辈人都非常的可怜。本来,学文化的话他只是随便说说的,
没想到这一来他倒真的下了决心。第二天正赶上星期四,也就是犯人的星期天。他跑到供应
站去买书,看遍了整个货架子,只有一本《伟大的祖国万紫千红)的小薄本是介绍地理知识
的。便买下来。想了半天,又跑去找到比较熟的丁队长,把三张两圆值的钞票交给他,求他
在外面书店里给买几本文化书籍,丁队长接过钱,笑着说:“你每月就二十五大毛的零花,买
那么多书干嘛?’
“没事看看呗,”停了一下他又说:“将来总得出去啊,什么都不会,不是废了自己吗?”
丁队长直点头,“对对,政府倒是也考虑组织你们学学文化,可现在一没教材,二役师资,
再加上犯人的年龄和文化程度差别太大,所以得慢慢来,你要急的话,我就先给你出去买买
看。”
书买来了。书在他和杜卫东之间增加了许多共同语言。在杜卫东玩命地往他的小车里装
上的那会儿,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现在竟成了朋友和“同学”。
但是他们之间也吵架,有一次几乎要闹翻了。
事情起因在年初从四车间调来的一个惯窃犯身上。这人偷东西六亲不认在全厂是出了名
的,为此已经调换了好几个车间,还加过刑。他一来,同屋的犯人没有不防备他的。木料在
元旦第二天,他倒无嚷嚷起来了。
“妈的,谁偷我东西了?手那么不干净!”
大家都觉得新鲜,七嘴八舌地起哄。
“你还丢东西?丢什么了?”
“魂丢了吧?”
“糖!过年发的精,刚吃几块全没了,妈的,真不是东西,我缝在衣服兜里了还偷!”
一直不吭声的杜卫东站起来,剥开一块糖,大模大样丢进嘴里,又阴阳怪气地从那气琳
琳的惯窃犯身边走出门去,嘴里念念有词地哼着“趁他醉得不省人事,我就一不作,二不
休……”
周志明一看杜卫东那副神情,立刻就明白了八九成,便从铺上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出
了监室,在过道拐角没人的地方,扳过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问:
“是不是你?”
杜卫东一脸得意,笑而不答。他狠狠从杜卫东肩上甩开手,咬牙切齿地说:“你还偷东西,
你说过的话,全是放屁!”
杜卫东最初被他那张激怒的脸吓住了,愣了片刻,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我不偷好人。是
他先偷我的,把我的糖全偷去了,我这叫自卫。”
“我看你们全一样,为了几块糖要脏自己的手。你不是发过誓了吗,才几天哪?还是偷,
你们这帮人我算看透了,本性难移,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他简直不知用什么话来发泄由于失望而产生的恼怒。
杜卫东却受不了了,脸色铁青,毒毒地眯起眼睛,望着他说:“我们这帮人,你动不动我
们这帮人,你算什么?你不也是犯人吗?你说你没犯罪,没犯罪怎么不给你手反?连卞平甲
都走了,可你还穿着这身黑衣服,你说你是好人,在这除了我承认还有谁?”
他浑身哆嗑起来,“你,你混!”他掉头走开了。
他恨杜卫东,他从未做过有损于他的事,即便是骂他也是怒其不争,可杜卫东却如此刺
伤他。他想,他们这种人大概是习惯这样翻脸不认人的。
社卫东却好像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第二天便又嘻嘻哈哈地凑过来跟他要书看,
他别过脸不去理他,一连几天不同他过话,直到后来听说杜卫东早已把撤到的糖交到干部那
里去了,他的气才平息下来。
“难道只有我有自尊心吗?”他心里想,“他说了我最反感的话,可我那天说的也是他现
在最忌讳、最不爱听的话呀!我毕竟还是一个犯人,现在就连干部都不说刺激犯人的话了,
墙壁上‘立即取缔、予以制裁’这类的标语也换了;衣帽上的劳改字样和号码也拿下来了;
跟干部说话可以‘平起平坐’了,连光头也不剃了;一切带有歧视、羞辱和刺激性的规矩都
取消了。犯人也是人,自尊心也应该受到培养和保护,没有自尊心的人才真是无可救药呢。”
他反省了自己的粗暴,终于又和杜卫东言归于好,这场风波就算平息了。
他把书从枕头下面抽出来一本,恰好是那本最早买的(伟大的祖国万紫千红》,翻了翻,
几乎每页上都有杜卫东用笔划出的道道和压折的痕迹,原来还觉得这是他一种不知道爱惜东
西的坏习惯,现在却从中感受到他读书的认真来。
门外又响起了拉长了声音的哨子,该集合出操了,他把书又放回枕下。
初春的清晨,乍暖还寒。院子里,青虚虚的一片雾气中响起了节奏齐整的扑扑的脚步声。
在队列的左侧,一个值班队长操着山东腔高喊着“一二一”的口令,偶或还夹杂着不知是谁
的一两下咳嗽声。一阵凉风飘过,拨开淡淡的雾霭,他不期然又望见了远远的西墙根,那一
排红砖砌就的车库房。
昨天中午,杜卫东已经把行李打点就绪了,也—一向同车间的犯人们道了别,却推独没
有向他表示什么,直到屋子里的人都到操场上看球赛去了,才把他叫出来,一直领到那栋车
库房的后面。
“非上这儿来干嘛?有什么事吗?”他见杜卫东眼神有点地激动,便放意轻描淡写地问。
杜卫东的脸上又开始泛红了,“我,”他迟疑着说,“我回南州,要我帮忙办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要办的。”
两个人沉默在惜别的心情中,好一会儿,杜卫东又说:“我要走了。”
他点了一下头,伸出手去,“也许还会再见面的,……”
杜卫东握着他的手,没容他说完,一大颗泪珠已经滚落下来,他竭力想憋住不哭,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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