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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便衣警察-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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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以感激的表情。
“这几间房子是放工具的。”卞平甲嘴不停地说着,“这间也是。怎么着,闹了半天你也
是公安局的呀?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折进来的呢,”他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
和十一广场事件那批人一回事产’
他若明若暗地点点头,岔开话题,问道:“那边那间小房是干什么的?带领的那间。”他
把手指向大院墙角下的一扇隐蔽的小门。
“那间呀,你想过去住两天吗?我还在里头住过一天哪。”
“什么?”
“反省号。”
“你过去反省过,为什么?”
“咳!那次才叫不值,我刚来头一天,晚上点名,于教导员把我的姓念错了,卞字念成
了卡字,我没答到,他问我为什么不答到,我说我姓卞不姓卡,可于教导员愣说那字也能念
卞也能念卡,说我是有意犯葛,就这么着,让我蹲了一天反省号,倒正好,省得我干活了。”
“咱们这儿都干什么活?”
“做砖呀,咱们班是管往机器里运土的,你推过那种独轮车吗?可不好推呢。”
周志明想了一下,“你说的于教导员,是不是刚才胖胖的那个,说话细嗓门。”
“对对,就是他,他叫于中才,砖厂的第一把手,”卞平甲又把声音放低,“其实原来是
六分场园林队的一个工人,前几年乱的那阵子,他一个人组成了一个战斗队,叫‘一棵松’
战斗队,算出了点儿标新立异之名,后来就参加到全场大联筹里去了,出来就当了砖厂教导
员。”
“那个常,常文树,他是干什么的?”
“就刚才领咱们回来那个?他叫常松铭,咱们砖厂的文书。”
“文书?我还以为他叫常文树呢。”
俩人沉默片刻,卞平甲看着他,叹口气,说:“小伙子,十五年,够熬的。咳,其实想开
点儿,也没什么了,熬出去你还不到四十岁嘛。”
“四十岁……”周志明不由打了个寒战。
——进了六月份,天气便明显地热起来,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路面像个大火炕似的直冒
虚烟儿,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暑气还没有退尽。
严君骑车子出了机关大门,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坏极了,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恨
不得马上扑进母亲的怀里哭一场。
公安部派来的311案调查组上个星期五到达了南州市,一到,就被局里接进惹人注目的
南州饭店住下,并且配上了一个颇为庞大的接待班子。宴会、游览、和局长们的互拜,然后
又是市委领导接见,日程安排得紧凑而又周到,耽搁到第四天,才下到五处来。调查组到五
处的当天,就召开了有关人员的会议,当众宣布了四条,这四条毫不留情地撕破了严君很久
以来一直保留在自尊感上的那块神圣天地,她终于明白了,在她理想中纯而又纯的公安机关
里,也有人人自危的时候。
第一条没什么,无非是说调查组下来的任务和宗旨:专案专查,不把潜入特务徐邦是脱
逃的原因查个水落石出,誓不收兵云云;第二条,严君就有些不明白了,调查组是受部领导
的委托而来,但调查工作却讲明是在南州市公安局党委的统一领导下进行。党委是谁?是311
案的负责人甘向前呀,这岂不等于说,甘向前领导着调查组来审查他自己吗?这样一来谁还
敢说话?第三条也叫人不舒服,是希望大家认真回忆、大胆揭发、主动坦白、不准串联。名
曰“希望”,实则命令,口气是相当严厉的;最叫她接受不了的是第四条:所有和311案有关
的卷册、文件,甚至连个人的工作笔记本,一律交出封存,不许片纸遗漏,就跟防贼一样,
仿佛他们这些侦察员当真都有涂改和销毁这些证据的危险似的,这算什么事呀!
接下来,就是开会,发动大家揭问题,摆看法。参加会的,除了他们承办311案这个小
组的成员外,连几个当时帮过忙或者知道点情况的干部,也被提拎来了。纪处长垂着头,一
言不发,调查组的人更是面孔僵硬,一脑门子官司,严君坐在墙角,心里真是委屈透了。
那个会的气氛,从一开始就是非常紧张的。因为信是段科长写的,他当然要先说。
“我的观点,信上已经写明了,导致这个案件失败的原因尽管是多方面的,但主要是我
们自己判断指挥上的失当,这个失当,又是由一系列侦察工作的漏洞和审讯工作的错误造成
的。现在,人已经跑了,损失是没法儿挽回了,我写信的目的,不过是想引起各级领导的注
意和警觉,侦察工作像这样子干下去,不打败仗才见鬼呢!”
“那么你说该怎么干呢?”甘向前横着插过来一句话,把严君吓了一跳,心忽地提到了
嗓子眼儿,会才刚刚开始就像吵架似的,她不知道还怎么能开得下去。
“侦察是一门科学。”段科长从容地环顾四座,声气并不见软,“既是科学,就得用科学
的态度来对待它。科学的态度是不排斥一切有益的经验的。说到这个案子,对徐邦呈,究竟
该不该那么急着就抓起来,还有对‘三月计划’的认定,究竟有多少根据?大家可以摆出来,
一块儿分析……”
“你当初不也是一口赞成逮捕徐邦呈吗,记性何以会这么坏呀?”甘局长声色俱厉,又
打断了段科长的话。
“对,我当初是赞成逮捕徐邦呈的,但那是出于侦察工作正常需要以外的其它原因。这
个问题以后是要讲的,我现在只讲明面上的毛病,比如像审讯上的毛病就很明显。我不赞成
把所有案卷材料匆忙封存起来,既然要彻底查原因,不如索性把审讯录音拿出来,叫在座的
都听一听,看有没有我信上说的那些问题,指供啊,引供啊,这都是过去明文禁用的手段嘛。
我并不是为十七年翻案,可过去有些规章制度、工作经验,是在长期对敌斗争中总结积累起
来的,如果一概看成是九分反动一分无用的东西,是不是太简单了?我{rJ对封建社会的文
化遗产,还主张批判继承嘛……”
“段兴玉同志!”甘向前啥啥地敲起桌子来了,“我提醒你注意,对旧公检法的那一套办
案方针,我们的态度绝不是什么批判继承,而是彻底砸烂、彻底决裂!你不要越说越出格了!
公安部的同志下来,是为了帮助我们查清罪犯逃脱的原因,局党委也是有信心查清的。你今
天借题发挥,执意要扯出这些早有历史结论的大是大非问题,想干什么?是不是想逼着局党
委发动一场政治辩论!”
段科长大概完全没有料到甘向前会如此盛怒,怔了片刻,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了。一屋
子人大气不敢出,都把眼睛直勾勾地盯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上,连公安部的几个人也默默无言,
脸上表情颇不自然。甘向前的声音略略放低了一挡,接着说:
“我前些天就已经向有些同志吹过风了,311案的问题恰恰反映了我们局的问题,说复
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关键就在于我们能不能抓住要害。当时我们是几十个人夹着徐邦
呈上山的嘛,为什么还给他逃了?根子在哪里?我看就在于我们公安队伍的严重不纯,内部
出了坏人,让周志明这样的异己分子混进侦察机关,还有不出错的!”
甘局长住了嘴,哗地打开扇子,呼啦呼啦地摇着,一副余恨未消的样子。屋里长时间地
沉默,好一会儿,公安部调查组那位领头儿的人才开口问道:
“纪处长说说吧,有什么意见,畅所欲言嘛。”
纪真打开笔记本,看了看,合上,喝了口水,又下意识地打开来看看,语气格外迟疑:
“呢——,我说说,我说说。我拥护公安部和局党委关于调查311案的决定,呢——,
311案的失败,我首先应当负责任,这个……
对周志明的事嘛,我也要负责任,也要负责任,这个,侦察队伍中出了这样的败类,是
我们全处的耻辱,全处的耻辱,特别是我,更应当认真吸取教训。但是……”他停顿了一下,
声音略略放开了一点,语气似乎也渐渐顺畅些了,“但是周志明在311案上是否有通敌纵敌的
问题,我看,我看……当然,也不排除,但要下结论,恐怕也不宜太草率,还要搞点扎实可
靠的证据出来才好服众,最好别单单地以一事推一事。呕,从形式逻辑上讲,在三大推理形
式中,类比推理是最不可靠的一种,这个这个,我也是个人看法,不成熟…·”
话虽说得婉转,但与甘局长的意见相抵触,却是十分昭著的。不过严君倒是觉得,纪处
长的话,使会议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夸张了,大家似乎也都透了口气,因为他的话不仅转移
了一下甘局长的雷霆之怒,而且在甘局长和段科长激烈的两端之间,起了一种缓冲的作用。
那个叫人心惊肉跳的会,当然没法儿议出什么结果来,自然也不会再开第二次了。从星
期二到今天又是整整的四天。段科长天天被调查组叫到秘书科!临时腾出来的一间屋子里去
谈话,无话可谈时也得在那儿呆着,在严君看来,简直是被变相地办了“走读”学习班了。
前天,甘局长在全处干部大会上宣布:因为纪处长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调查上,所以处里的日
常工作暂时移交;昨天,纪处长就送来了一张请假条,告病不朝;今天早上,局里任命的新
处长便走马上任了。
如果不算刚被降职“发配”到自新河劳改场去的马局长的话,纪处长便是全局唯一留在
处长职位上的“前朝遗老”了,前后才三天,终于被换下了台,而且简单得连一句交代都没
有。
按说,她这样的普通侦察员,毕业不满两年的大学生,在处里,人事关系既不深,业务
上也算不上骨干,本来是用木着为这些处科级头头儿们的起落荣枯操心费神的,可她偏偏老
是觉得,这些变动都是和自己的命运、事业、生活息息相关的,纪处长被撤职还倒罢了,她
怕的是段科长也呆不长,怕再冒出一个甘局长一类的人来当她的科长,如果整天在一个屋子
里办公,横竖都不对劲儿的话,那该多么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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