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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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他不时地大笑,声音洪亮。其他人都站在一边,周志朗看见大陈和县公安局的一位
干部领着徐邦呈从楼里走出来,徐邦呈看到满院子的人,表情谨慎地迈着步子,甘向前走过
去和他说了句什么,他露出点儿笑容点了一下头,便钻进车子里去了,纪真看了看表,对甘
向前说道:
“甘副局长,我们出发吧?”
“好,到了前边,要多和朱团长他们商量,要注意和部队搞好关系,啊。”
甘向前握了纪真的手,又握了朱团长的手.人们都默然地上来同他们握手,周志明直感
到自己的手心被握得滚热。周围沉浸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甘向前用昂扬有力的语气大声对
他们说道:“我们等着你们,全国人民都在看着你们,相信你们一定取得此战的全胜!好,出
发吧/
这几句慷慨激昂、大壮行色的战前动员,使周志明热血沸腾,那一刻,他对甘向前的印
象也一下子好起来了。他跟着大陈敏捷地跳上车子,神态和动作都充满着英雄感。如果父亲
也能看到那个激动人心的出征场面,大概从此也会对他刮目相看了;如果萌萌看到……啊,
他那时候是多么希望萌萌也能分享到他心中的骄傲啊!
汽车开出了院子,扬起的灰尘遮没了一只只高举着的送行的手臂。他们在崎岖不平的小
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便进入了莽苍的荒草甸子。黄昏薄暮的太阳正在西面的地平线上慢
慢下沉,远远的,一只形单影只的狼在芜草上匆匆逸去。再往前走,仙重山在暮色苍茫中弓
起了自己的黛色的脊梁。
车子减慢了速度,轻轻地向前滑行,在离山两公里远的地方熄火停下来。他们下了车,
他看见前面不远也停着几辆吉普车和几辆卡车,再前面一点儿,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片全副武
装的解放军战土,大约足有二百来众,几只体格壮大的军犬安静地伏卧在队列的一端,这画
面幕然打进他的脑海,他似乎此时才在内心里真正感受到战斗之前的那种沉重的慌乱,心跳
不由加快起来。诚然,他已经经历了不少案件,但那不过是在熟悉的城市环境中一种绝对安
全的“冒险”,有的案件甚至就是在办公室里破的,像这样真刀真枪的战斗则是梦也没梦见过
的事情。以前常听人说,新兵头一次上阵没有木害怕的,这一论断大约也要在自己身上经验
了吧。他暗暗地难为情。
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向他们跑过来,为首的一个是万参谋长,他们跑近了,跟在万参谋长
身边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军人跨前一步,立正行礼,低声有力地说道:“报告首长,部队在休息
待命。”
经朱团长介绍,他们知道这人姓王,是这个加强连的连长。
他们一行人向部队走去。战士们抱着枪安静地望着他们,万参谋长和王连长耳语几句,
王连长跑到队列前,轻声喊道:“第一线的,起立!”
坐在前排的一批战士刷地应声站起来,动作干脆麻利。
万参谋长对纪真说:“这是我们选出来的‘十八勇士’,都是最出色的战士。”
纪真和十八个战士—一握了手。然后趁朱团长和万参谋长检查部队的时候,把陈全有和
他叫到一边。这是那天纪真对他们做的最后的嘱咐。
“上去以后,你们注意不要突前太远,不能叫徐邦呈使用信号机,打起来以后,你们俩
木要恋战,迅速带徐邦呈退下来,那十八个人足够了。另外,我呆会儿跟朱团长再商量一下,
再抽二十个人放在离你们三十米外的地方,做为二梯队,打响后也上去,以多胜少,速战速
决。你们的任务就是接上头,然后,保护徐安全撤下来。”
大陈把头一点,“明白了。”
纪真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说:“志明,你也算是个老侦察员了,别慌。”
他也使劲点了一下头。纪真又移步向徐邦呈走去,很轻松地对他笑一笑,问道:“怎么样,
是不是有点儿紧张?”
天色越来越暗,徐邦呈的睑完全罩在阴影里,只给天边弥留的淡淡一线青光镀上了一圈
模糊的轮廓。
“有点儿,有点儿紧张,”他似乎并不想隐讳,停了一下又说:“不过不要紧。”
“用不着紧张。你看,我们的力量占绝对优势,预先设伏,以逸待劳,这一仗是稳操胜
券的。你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上去以后,你听他们两个人指挥,敌人过来,你就按咱们定好
的那样和他们接话,打起来以后,他们两个会领你安全撤下来的。”
“您放心,”徐邦呈把头上的棉帽子摘下来理了埋头发,说,“紧张归紧张,可我比你们
更期待这次行动的成功,因为这对我毕竟是获得新生的唯一机会。”
天完全黑了,部队开始悄然向山前运动,枯草斑驳的地上,只有一片夸夸惠庭的脚步声。
山,越来越近,黑黝黝的宛如一条卧龙的睡影。春寒料峭的夜风,刺刺地直钻脖子,可周志
明当时却丝毫不觉得冷,仿佛全身的血都要涌出来了。他已经辨不清,到底是兴奋,还是紧
张。
到了山前,先派了两个战士上山去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动静,十八个打头
阵的战士精神抖擞,一律短武器,已经单独排好了队列。纪真同朱团长说了句什么,转过身
在陈全有和他的脸上扫了一眼,短促地挥了下手:
“上吧!”
他们夹在十八个战土中间,小心翼翼地向山顶那颗独立的标的树爬上去,大约用了二十
分钟,便进入了预伏的地点。大陈猫着腰,挥了一下手,让战士们散开隐蔽起来,然后和他
带着徐邦呈突前十来米伏在两簇相间几米远的矮灌后面,因为他隐蔽的灌丛比陈全有的大些,
所以徐邦呈就和他趴在了一起。
透过矮灌密集的枯枝,他睁大眼睛朝下望去,北坡要比南坡陡得多,同样布满一丛丛坟
包似的矮灌。在幽幽的暗月下,只能看出一个个黑乎乎的外廓。山下,更是一望如墨;四周,
笼罩着宁静,只有风,飒飒的风声增加着氛围中的恐怖。
头两个小时,夜光表的指针就像被胶拖住了似的,很不情愿地往前磨蹭着,可到了最后
一小时,却骤然加了速,离接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尽管山下黑糊糊的仍旧不见一丝动静,
可他的心却无法控制地狂跳起来。咯咯咯!他听到胸膛里那急促的响声在沉重地叩击大地!
那时候,他才真算承认父亲并没有委屈他,他的确胆小,没用,上木了台盘,他实在恨自己
了!
终于,绿色的指针指在了二十三时,他按下了信号机的按纽,短短长短,他的手指直哆
喷。头一遍的长短节奏大概不那么准确,他连着发了三次信号,然后把信号机靠近耳边听着。
“沙——”,除了一片沙沙的噪音什么也没有,他侧脸对不远的大陈望去,大陈也正在看
他,他摇摇头。
短短长短,他又按了一遍,等了半天仍旧没有回音,他紧绷的神经有点儿松懈下来,一
股强烈的怀疑占满了心头。
“徐邦呈该不会和我们开了一个‘买空卖空’的大玩笑吧?”
突然,信号机嘟地响了一下,一阵令人晕眩的心跳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嘟——嘟——
嘟嘟”,强烈的回答讯号连续而准确地叫出了预定的节奏。
山下不远的地方,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儿,闪了一下就熄灭了,两秒钟后又再次
出现,他看见大陈的手电筒也亮了,和对方一明一灭地呼应起来。
就是那一瞬间,一生的悔恨就是在那一瞬间铸成了。他为什么偏偏就忘记了防备着徐邦
呈呢,为什么要那么紧张,以致于脑子里只剩下了一根弦,只等着和从黑暗中上来的那群越
境特务开打呢?当他的后脑勺突然被轰地猛击了一下的时候,他差一点蒙过去,在徐邦呈打
完他之后一跃而起,向前鼠窜的刹那间,他大概只是凭了一股下意识的反应,才不顾一切地
横扑出去,抱住徐邦呈的双腿的。他用力太猛了,徐邦呈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个人又争着跳
起来,他趁徐邦呈重心未稳,猛一个直冲拳打过去,可这一拳又太慌了,虽然打在他的脸上,
却仿佛很虚飘,徐邦呈竟乘势向后一倒,顺着北坡飞快地滚了下去。他这才拚命抽出手枪,
向下连击了四枪!枪声在寂静的山野里震耳欲聋!
那一切都不过是在几秒钟之内发生的、过去的。等到大陈扑过来,用力拉住他的胳膊,
他全身的血管几乎要炸开了。
“怎么回事!”大陈已经不是平时的大陈了,他像一头怒吼的狮子!
“跑了,他跑了!”他觉得胸口喘得说不出话来。
碎然,周围天地间刷地亮起来,如同白昼一般,山下,不知多少部探照灯一齐射向山顶,
他们的眼前一片雪白,往北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北面山下喧声大作,许多人在粗声叫喊。
紧接着,一片密集的自动步枪子弹带着虚飘的哨音,高高地掠过头顶,枪声中混杂着疯狂的
狗吠!
他们这边的几条军犬也嘶叫起来,十八个战土蜂拥上来,陈全有挥着手,喊道:
“往下撤!”
第三卷 第一章
办公室里静静的,整个办公楼里似乎都是静静的。快到中午了,可摊在眼前的稿纸上,
却仍旧只是那个标题
身后有点声响,他回过头去看,严君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他的身后。
“好嘛,耗了半上午,你就写了这么一行?”
他呆呆地,答非所问:“甘副局长就是个外行。”
“你扯什么?”严君先一怔,随即恍然,“还想着311呢?”
他勾下头,说:“人是从我手上跑掉的,也许我应该负责任,可负责任是小事,我总觉得
心里窝囊,堵得慌,真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人已经跑了,这口气咽不下去也得咽,间谍与反间谍的斗争,胜负本来就是瞬息万变
的,一时失败在所难免,用木着这么丧魂落魄的。”严君倒用这种老侦察员的口吻来宽慰他了。
她扯开话题,问:“下午还去医院看你父亲吗?大字报要是写不完,我替你写吧。”
他喜出望外,“你真替我写吗?我下午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