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永生-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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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里头有一个象征意义:我们的差异会缩小,无论是年龄、智慧、经验、看法……”黛丝特说。
“那……如果他不能喜欢你呢?”
“喜欢又不是种花种草种豆种瓜。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并没有期待回报啊。”
塔文森瞪大眼睛。“你的喜欢持续多久有效?我几时再有机会?”
“永远。”
塔文森想说什么,黛丝特又道:“你不要说我天真吧。我和所有的血族一样,充分相信时间魔力,相信世事流转无常,我发过的跨越时间的宏愿只有这一个,但愿毕生喜欢他!”
塔文森沉默了半晌,混合着惊讶和悲哀。转念心想,她话虽然说得斩截,毕竟现实让人碰壁。而且他们恐怕不能完全调和。法老风流万化,而黛丝特,未免太凝滞了。此外年龄、理解力、个性……他们还有无数的差异横在那里。当然,眼下她还太小,不知道这些。
塔文森嘴快得很,从不让秘密隔夜。法老立刻便得知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法老自然大可以装作没有听闻,但他更想要阻止她进一步沉溺。
他直接而冰冷地告诉她。
说,“我们都没有体温,怎可能相互取暖?”
说,“我和你,毕竟是两个个体,你所期待的绝对沟通和占有是不可能实现的。”
说,“其实你并不了解我,我并不完全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塔文森见了她的恍惚后,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她简简单单一句“心甘情愿”,就塞住了他的嘴。
塔文森自言自语道:“各人有各人的痛罢了。你在这里为他肝肠寸断,又怎知我为你也是心烦意乱?你看看这世上痴男怨女何其之多,贤愚媸妍尊卑贵贱,都在为爱情暗中饮泣。似乎痴心人遇到的永远都是薄情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世事本来就是这样的。天知道为什么!算啦,你会是我最后一个宝宝。我这一辈子,为了那几个后裔,真要弄到老神不保。真是混账。”魔王塔文森的脸上居然也浮现出了惆怅的表情,这可是绝无仅有的。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碧珠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黛丝特还怔怔地坐着,眼泪凝在眼眶中,手里握着的一支画笔竟然不曾放下过。
黛丝特只是摇头,失去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
碧珠给房间点上了玫瑰精油熏灯,取下了她手中的羊毫笔,把她安顿到了床上休息。黛丝特按一按她的手表示感谢。一个“爱”字令她头痛欲裂也想不明白,重重纠缠的心结却又再次来袭。
西维诺疑惑地问她为何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我每天都要吸血,”黛丝特痛苦地叹道,“我发现我还……如此嗜好鲜血。”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羞愧的呢?我早告诉过你,我们都是这样啊。你看,我们不用进食,鲜血是我们唯一的生命来源。这种欲望原始而强烈,烙印在我们每一个渴血的细胞内。虽然凡人也会有种种欲求,但和我们对血液的饥渴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当我们化身血族,我们身为人时的各种欲念……全部变成了次要的东西,凌驾其上的,唯有吸血——血就是我们的生命、我们的一切,几乎可以说,是我们唯一而全部的欲望。除了生理需求外,那种美妙的感受,就像吸毒一样,令人无法克制地上瘾。没有人可以和本性相抗的,黛丝特。痛苦、挣扎都没有用。血族之身已成事实,对自己猛烈的欲望内疚,把自己视作丧心病狂的怪物,终生等待着微弱希望的救赎……这些希冀都没有用。我早就警告过你的,一旦成为血族,和人类生活就要划清界限,生理上、心理上要同时进行不可逆转的改变。认清楚,我们已经是另一种生物,不是人,不是神,只是另一种生物,怎样称呼无所谓。你要彻底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放弃无谓的负罪感。否则,那一场永恒的挣扎,即是悲剧的开端。”西维诺痛心地说。
黛丝特默默思考着,她知道,西维诺是年代久远而不乏智慧的。
西维诺看着她的脸色,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你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多,吃得太少。现在你需要的就是食物,立刻让你的脸颊泛起血色。再睡个好觉,醒来还有问题吗?”
黛丝特困惑地看着他,这就是七百多岁吸血鬼的冷漠吗?
“好吧,”西维诺觉察了她反感他的“无动于衷”,有点不耐烦地问道:“你是人吗?”
“显然易见不是。但我们曾经……”
“没有什么曾经!此刻我们的超自然能力就是我们并非人类的终极证明。”
“却也是我们处于边缘、游离状态的不断提示和揭穿。”黛丝特立刻接上去说,“我看不出当吸血鬼有什么好的,我们被卡在了一场生物演变的意外里,非生非死,半人半魔。貌似强大、看似不朽的肉体却有着种种限制,脚踵上的致命弱点又使我们如此脆弱。我们穿梭在两个世界,但哪一个都不是我们的归宿,只能游走在尴尬的边缘之上。我们对人这种低等动物无比轻蔑,说他们才智低微,命悬一线。但我们也许比他们还要可怜,隔岸看见了所有的美,却丧失了拥抱的权利,到头来只得到热闹俗世的一个冰冷倒影,拥有再多也只是水月和镜花。”黛丝特一副脸容苍白,毫无生气的样子。
“不好?也许是不好,如果你想躺进天堂的话,这里也许有点逊色。只是那个天堂的入口还没人找到。还是和人间相比现实一点儿吧!难道你想倒退回去重新做人吗?这是不可能的。何况,你大概忘记了你自己做人时候的情形,恶浊的排泄物,多灾多病,难以想象的琐碎、无趣和丑陋不堪的现实……”
“你似乎有点偏题。现在讨论这个还有什么意义?”黛丝特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却知道,西维诺说得都对。
“当然有意义。是人还是吸血鬼,你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你同时认清楚当人比当吸血鬼悲惨百倍,就请你不要得福不知吧。”
“我们讨论的范畴不同。我只想知道吸血鬼是否还有不靠猎取性命维生的方法。要知道,我们一样是上帝的子民。”
黛丝特没有说完就被一下子打断了。
“小姐!我真的请你不要想入非非。我们吸血鬼不是带着启示的宗教幻想,不像那个喜欢说教的上帝一直鼓吹的那样,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昭示任何东西。佛经里还说什么识心达本,心垢灭尽,旷劫寿命,能飞行变化。这说的不就是我们吸血鬼吗——如果你相信的话。其实,你我的存在只是一种神秘的体验,却不代表任何真理。你能从一只兔子、一只老虎的存在揭示出什么意义来呢?又怎能够对偶然性怀有敬意呢?事实上,多少人在浑浑噩噩地过活,他们的生命不过是一场稍稍真实些的梦境罢了,遇上了我们只不过早些醒来。你也不要再频频回头张望了,一个成年人回首童年时发觉没有好好珍惜过去会有些怅惘,而事实上他是永远不可能再去玩玩具、过家家的,纵然回忆永远闪烁着梦幻的星光,缅怀旧香并无意义。黛丝特,如果你遵照我的提醒,割断和人类的一切联系,享受你敏感的天性,开掘和拥抱你的心灵疆土,我保证——你将不再痛苦。”从西维诺郑重的脸色来看,他是这一理论的忠实信徒。于是黛丝特不再说话,她想应该寻找自己的答案,来调解心里的困惑。
今日,黛丝特站于街头,漠然地看着人来人往,许久都没有吸血。她终于长叹一声,神色黯然地转身。
在她面前,法老自空中缓缓出现了。法老的眼睛注视着他王国的每一个成员,也一直照看着黛丝特,了解她每一丝轻微的内心波动。他知道她现在处境堪忧,这样的挣扎斗争到极致,无疑就是疯狂。
倏忽来去,你还真是自由啊。黛丝特心道,继续往前走。
“你觉得,是我们的存在剥夺了人生存的权利?不错,是我们的一顿饱餐,造成了一个生命的冷却。”
法老的声音如此富有感染力,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他柔声道:“但如果我们不曾看清,又怎能断言真的剥夺了它?生命之火,不管它烧得多么蓬蓬勃勃,烈焰万丈,终究会灰飞烟灭,冷寂下来。生为我族,要想好好活下去,可以选择西维诺的不想管,不去管,也可以选择塔文森的管不着,管不了。”
“你为什么又这么说?我记得你提醒过我想清楚的。是我自己太草率了,不明不白,已经变成了吸血鬼。”黛丝特一脸愧疚,低头说道。
库伊有几分感慨,有太多吸血鬼都可以叹一声造化无常的。谁可以说得清是自己选择了命运,还是被命运选择。但责备一个自责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我这么说,不是叫你对生命失去敬意,用玩忽轻慢的态度来对待人类。我只想让你看清,生命不过是一些脆弱的、偶然绽放的花草,仅此而已。你想象一下,隔着一条神秘幽深的冥河,有一座万紫千红的冶艳庭院。那些灵魂悠悠忽忽从那儿随风飘来,如同蒲公英随风飞舞的种籽,来到了此岸,生根发芽。而我们能够从这个偶然的过程中指望什么呢?它们在生命行进的任何过程出于任何原因都有可能突然夭亡,盛时了结还是慢慢枯萎,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纵然它们幸运地度过了一个春秋,走完了全部的历程,但零落成泥是它注定了的唯一结局。而美本身对于自己能有什么作用呢?美是要用来喷薄、绽放,用来奉献给这个世界作一瞬间的惊艳的。”
库伊雄浑有力的声音在天幕下庄严地回响。黛丝特静静听着。
她并不知道,他刚才所说的,并不是他对于掠夺生命的真实观感。库伊所强调的这个字,美感,其实已经不对他发生什么效力了,更不是他处事的一个法则。他却明白此刻让黛丝特知道他的惘然没有任何好处。每个人都会经历各个阶段的,或早或晚。就好像长跑的过程中必然会碰到肌肉疲乏的极点,差异不过是遭遇时间的早晚罢了。他只是把曾经解脱过自己的想法给了黛丝特,这也是吸血鬼都会着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