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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绚日春秋-第5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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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骢说:“两家不能并成一家吗?!”

两家并成一家,凭狄阿鸟的那点家业,好比向池塘里添了一勺土,然而黄文骢表现出一种足够的信任和看重。

狄阿鸟有点儿不好拒绝。说:“我们干脆按份出资,另辟产业。”

黄文骢点了点头,说:“我不急着让你答复,给你留一些时日,你多考虑、考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狄阿鸟让谢先令送了一送,等谢先令回来,在这儿吃了一顿饭,随后去见了见万立扬,晚上买些礼物去了大水家。晚上刚刚沾黑,狄阿鸟想起李思晴,迫不及待要回行馆。

到了行馆,天已经黑下来了,弥漫着红火地灯光。看来是人越来越多,有点儿住不下。谢先令微笑着,说:“还是让他们住到万立扬那儿吧。”狄阿鸟同意。

眼看到了屋子,几个兄弟陪着赵过坐在角落里,狄阿鸟想也没有想,就知道唐柔的事发。喊一声:“阿过。你跟我过来。”他觉得是自己一不小心。没有照顾到死心眼的赵过,到了屋里。只见赵过抬起胳膊涂鼻涕,胳膊上受了伤,问:“你见着她了?!”

赵过面庞抖得厉害,说:“她说我们没有出息,让她失望,她等了一年又一年。”

狄阿鸟大吼:“这个骗人的妖精,明明是她变心,偏偏……”

他看住赵过,再一次看看他的伤,问:“你跟姓姬的动手了?!”

赵过点了点头,哽咽说:“我打不过他。”

路勃勃低着头,小声说:“他一拳把行馆地石碑打开了,张奋青拉偏架,当时被他按在肩膀上,就坐地下了,刚刚吐口黑血,才感到舒服一些,而行馆里地一个人被他甩了出去,头撞在石头上,至今还不知是死是活,我们根本没敢打下去,怕你回来说我们胆小呢。”谢先令虽不知道阿过的能耐,却还是为按一按人肩膀,人回来吐黑血震撼,不敢相信地说:“怎么可能,我也江湖数十年,从来不知道哪一家地内家拳有如此厉害,恐怕,这天下,只有大谢在内的寥寥几人可以做到?!”

狄阿鸟嘴里说:“是吗?!”心里却像扎了一根刺。

他强打精神,牵强地说:“看打不赢没敢打,这是好事,我们跟他斗什么气?!他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

他劝了赵过一会儿,劝不住发火,发了火再劝,几来几回。

身边只剩路勃勃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感到外面下起雨来,就推动双轮,往外面看,念叨说:“这兔崽子也太厉害了点儿?!自我们起兵以来,战场上见的强兵悍将数不胜数,然则我和阿过一弓一锏,一前一后,皆来去自如呀。”

路勃勃连忙抬起头,说:“阿哥,你给我找一位名师吧。我也好好习武,将来为你打仗。有空就把他拉出去揍一顿。”

狄阿鸟摇一摇头,说:“我想让他死,完全可以像别人对付我那样,只需方铜和陈绍武拉出来一支官兵,换上衣物,在深巷中将其伏杀,哪怕他武艺再好,力气再大,有何用?!路勃勃,你要学的是写字,今天比做死,什么脚下一泡屎,我看你是有点儿‘狗改不了吃屎,。等这里的事确定下来,我也要跟着褚怡地父亲读书呢。”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三十一章 九五之尊践宝座,兵势失利遣疆臣(23)

狄阿鸟一点儿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赵过为什么这么反应,虽然他预料到了,却是不理解,他去看了张奋青,见老瘦郎中已经检查过,没有大碍,这才安心地回到内室。

他近来的经遇顺利得一塌糊涂,正应该春风得意才是,然而因为赵过交上唐柔的感情厄运,也有些闷闷不乐。丫环棒头和李思晴都在吃饭,见他坐过来,目光阴森,一举一动均怯生生地,小心翼翼的。狄阿鸟很快发觉她们的不自然,醒悟到自己过于严肃,连忙将阴翳扫尽,拿一个碗,专门陪在一旁吃饭。

吃了一会儿,李思晴斜了斜眼睛,用筷子抿着嘴边,轻声说:“我今晚住哪儿?!”狄阿鸟往床上一瞄,发觉棒头也忐忑不安,觉得李思晴问的却是小棒头,心说:“她们不会担心我和她们两个睡吧?!”

他微笑说:“你跟我住,让棒槌一个住。”

外头的雨点紧密落地,雨下大了,他不知道几位去万立扬那儿住的弟兄现在到哪儿了,觉得自己该让谢先令央求行馆,多辟两间上房,一走神,不知怎么的,突然记起行馆也有个拉架的人被打伤,当即放下碗筷,转着轮椅到外面,喊了谢先令和老瘦郎中,带着一些补品和钱,一起过去看一看。

被打伤的差役是在京畿的附近征召来的,家离得比较远,没有被送回去,而是就近求医。他们到了地方,进到里头,只见伤卒躺在一块烂铺上,头上扎了一匝白布,闭着眼睛,几个老卒坐在一旁乱杂的麦秸杆上,守着一点豆大的小灯说话。几个汤碗还摞在干草上,圆形碗底不一色。

狄阿鸟想不到行馆那么多房子,下面的人还要住低矮得像猪圈一样的简室,睡草铺,连忙让杨涟亭放下补品,谢先令拿出些钱,微笑道:“这些钱给他养伤用的  若有多余,你们哥几个买点儿酒喝。”

几个老卒都不敢相信,连忙朝陪同的小吏看。

小吏也怔了一怔,推辞说:“大人。行馆会拨些钱,您还是把这个,钱收好。”

狄阿鸟把钱交给一个老卒。只是说:“行馆地是行馆的。我无官无爵,哪儿当得大人。”小吏不过是说辞,并不坚持,吩咐几个老卒说:“你们拿上,谢一谢博大人。”老卒已在称谢,听小吏一说。又谢。

行馆的郎中自恃有点儿身份,总是请假不在。

卒头让人送到街拐角的郎中家,刚刚才抬回来,他们禀起伤情,都说:“郎中说,伤着脑了,就怕醒不过来。”

狄阿鸟没有多想,只是朝老瘦郎中一示意。

老瘦郎中这就抱着制作的宝贝箱子过去,往地下一放,撩过手臂。去翻眼皮,上上下下检查。

他肯定要好一阵忙碌,狄阿鸟等不及,要先走了一步,和谢先令一起出来。外面的风雨猛烈起来,往对面看,只见房屋被风一裹,昏光中荡起一片、一片的白色雨花。

他把斗笠铺在自己身前,这才让走。

杨涟亭打着伞,推着他向前走。谢先令走到一侧。然而还是被风雨扑到。一个劲儿打喷嚏。狄阿鸟不让他陪着走,吩咐说:“你别等我俩。跑快回去。”  谢先令也就不再跟着走,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蹿,不一会儿,已经走得不见人。狄阿鸟也忙着在周身掖斗笠,跟杨涟亭说着话往前走,走不多远,只见一人坐在外面的石头圃墙上,举起一个坛儿,借着闪电,那白花花的酒水从灌口往下淌个不停。狄阿鸟心里猛地一紧,连忙让杨涟亭推自己过去,到跟前一看,见果然是赵过,立即说:“阿过。你是不是疯了?!”

赵过站起来,一臂抱坛,顶上的头发全垂下来,一下把脸遮了个精光,完全像一个风雨中降下地鬼神,声音更是沙哑而哽咽:“我一点事都没有。”

狄阿鸟大声叹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赵过已经醉了,踉跄一俯,以一臂挥舞,悲怆地说:“他们都说我缺心眼?!我竟然从来也不知道。她也觉得我缺心眼。我从来也不知道。”

狄阿鸟说:“谁说的?!说你缺心眼,你就缺心眼?!就做缺心眼地事儿?!阿过,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相信你自己吗?!”

赵过摇了摇头。

狄阿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猛一下睁开,大声咆哮:“谁说你是缺心眼,他才是瞎了眼!他才是缺心眼!”

他一步踩到地上,再一步,跨了出去。

杨涟亭立刻盯着空了轮椅,在那儿犯愣。

狄阿鸟夺过酒坛,抱住赵过,热泪盈眶。他前携后挪,只感到雨水冲得口鼻发酸,被竹木顶着的肌腹生疼。

而他走了好远,杨涟亭还在看那一张轮椅,最后才记得一把提上,往前跃步。

狄阿鸟身上被绑多处,是费尽九牛二五之力,才到行馆前,在外面一喊,喊了大伙出来。几个人一看,眼睛都不禁发直。狄阿鸟正觉得哪儿不对,已听到有人问:“你的伤全好啦?!”他立刻想起屁股下的轮椅,然而后悔莫及,只等草草塞赵过进屋,让人帮着换衣裳,就迫不及待地逃到正屋。

棒头和李思晴正在那儿打闹,见他迈着两条腿遁到内室,顺手拉起一道屏风,同样不敢相信,坐在那儿面面相觑。

狄阿鸟浑身湿透了,到了屏风里,就一层一层地蜕壳。

一直以来,他都信奉吃肉长肉,身体极好,但凡受一些皮肉伤,三、五天就能好,而严重些的刀伤,也只需要十天、八天,根本不像别人,今儿这发炎,明天那儿肿,好了肉也要翻出来,此时一去纱布,感觉、感觉,觉得全身上下一阵轻松,没有好的伤仅是三处大口子,这就撑起两只鼓筋地胳膊,闻一闻腋窝,自言自语道:“我还真是有一条蜥蜴命。”

他一边喊了一声,说:“思晴,你让人给我准备些药水,我下去洗个澡。”一边把拳头收到小腹,撑开两只膀子,让浑身快要憋出病来的肌肉滚动、滚动。

他过一会再喊:“给我递一条布巾,几件衣裳。”

过不一会,布巾和衣裳都被放到屏风上。

狄阿鸟穿上出来,搭上布巾,出去帮着倒水,片刻之后,跳进热气腾腾的大澡桶,他躺在桶沿上,还在想着赵过的模样,突然间想到自己的阿妹,暗想:“阿雪也到了嫁人的岁数,要是她和阿过都愿意,就把她许配给阿过。阿过一定能对她好。”

他越想越觉得两全其美,乐滋滋地推了几道波浪,胡乱洗一洗,卷了一件棉布袍回去,搓着湿发回到内室,一看棒头不在,李思晴坐着那儿,低着头抠指甲,羞羞怯怯,旁边灯火朦胧,锦被几叠,顿时生出一种李思晴刚刚嫁过来,正值洞房夜的感觉,连忙坐她身边,放开自己的伤怎么好这么快的顾忌,搭了胳膊,揽住香肩,慢慢扳过来,问:“想不到我的伤这么快就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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