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天下-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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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常时期,脾性不稳,谁也不敢抱怨。
素盈拿到名册就不住蹙眉,挑出一大片人,嫌他们名字太硬,将名册扔给内官,让他换人。
内官不敢违命,连忙重选。再将名册交给素盈时,她又让人把所有随驾人员的八字查一遍,结果查出十几个相克的,又换。
第三次拿到名册,素盈看了半天挑不出什么毛病,终于定下来。
郑重筹备之后,皇后一行终于要动身。日子挑的是良辰吉日,人数也是挑了应天顺时的。素盈又特意问了问,名册上定的人是不是都跟来。她上了銮驾还不忘厉色说:“万一有人动不了身,可别随便找一个凑数敷衍。”
“没有那种事。”内官小心回话:“就这么些人,况且又是一遍一遍清点过的。”
素盈这才向他笑笑。
她不是容不得有人出差错,但这一次不行。
好容易,才让她想要的人都出现在名册上。
只要那些人在,即使皇极寺里早已没有她要找的人,她也能演一场以假乱真的悲剧。
这天天气闷热,一行人来到皇极寺时,已近正午,恰是最闷的时候。
这一次素盈才真正见识了皇极寺的景象,可她仍然无意欣赏。那些护阶花草、曲池亭台,看在眼里却看不到心上。她径直往含光堂稍事休息,随行的周太医很快便跟入,为她略做检查。
一会儿,崔落花出来向寺中主事吩咐:“娘娘此刻有些疲惫,请众位大师先代娘娘为皇孙诵经。稍晚些时候天气略凉快些,娘娘再亲自祈福。”她又向一旁躬身侧立的素湄道:“娘娘吩咐,你先去僻静的殿阁中为柔媛娘娘抄《金刚经》。晚些时候,娘娘为皇孙祈福完毕,再去为柔媛诵经。”
素盈在窗边看着众人各自散去,阖眼睡了一会儿。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起了一阵风。素盈身边的宫女们忙轻手轻脚把门窗关好,却见她动了动,醒来了。一名宫女自外面进来说:“娘娘——有人求见。”
“是谁?”
“她说是相爷身边的人——可没有人见过。”宫女说,“被禁卫拦在寺门口好一阵子,这时还没走。万一真是,下面的人担待不起……所以……”
“这是什么胡话?”素盈身边的女官斥道:“放来历不明的人到娘娘面前,万一出了乱子,有谁能担待?”
素盈浅笑道:“相府的大小夫人、夫人们身边的贴身丫头我都认得,她有没有说她是哪个?”
“她说是有件事可以说给娘娘听:她有幸搀扶过娘娘一次,在那之前,连比茶碗更重的东西都没拿过。”
素盈愣了愣:馨娘的身份不配入宫拜见,要见素盈着实不易。只是不知她为何赶来。“请进来。”她笑着说,“方才有谁为难了这位,赶快到寺里拜拜,自求多福吧。”
乌云沉沉,天光黯淡,屋内渐渐看不清东西。素盈慢悠悠看看天色,“今天看样子回不去。向宫里报一声:我今晚就在寺里住下。”
宫女们正掌灯,雨就哗啦啦泼洒下来。素盈一直默不作声在窗边看雨,旁人猜不到她想什么,也不敢扰她清思。
一股冷风冲开门扉,馨娘就随着这股风进来,裙摆还淌着水。可素盈没觉得她狼狈——美人即使那样水淋淋地站着,也比旁人耐看几分。可素盈看见她那张脸,心里就沉甸甸。
她向素盈行了匍匐大礼。
“快快起来!”素盈笑着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听说娘娘来祈福,奴婢送一样东西来与娘娘助兴。”馨娘笑了笑。不知是冷还是慌,她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说话时,她取出一个锦囊呈给一旁女官。
女官捏了捏,正要打开,馨娘忙说:“里面的东西重大,请娘娘一人过目。”
女官正要斥责,素盈已笑起来:“跟了相爷这几日,你也变得……古怪精灵。”其实她心里说“鬼鬼祟祟”。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真那么要紧,你也不该这样给我。”素盈轻轻笑着摇头。
馨娘脸色更白,提高声音说:“若非事关重大,奴婢也不敢亲身前来面见娘娘。”
素盈看了看她,向女官伸手接过锦囊打开来看,见其中是一张有字的纸。她使个眼色,女官与宫娥各自退去两三步。
素盈抖开纸,匆匆扫一眼,看到题目心就沉下来——《缦城感怀四首》。诗前有一段写得很美的序:“风飘雨荡,独对寒窗清影。苦茗已冷,残香方散,笔生愁、笺生哀,望帝京烟胧雾遥,前生梦幻,随风寸断……”
窗外雷声轰鸣,害她无法专注,以至这几十个字看了好半天还看不到尾。
一道耀眼的电光晃过,素盈闭上眼睛,轻声说:“好,好。”她环顾周遭,庆幸身边这几个人是安分之辈。
素盈让馨娘上前一步。虽然雷声隆隆,她还是放低问馨娘:“你挑这么个鬼天气跑来,就为它?”
馨娘的眼神凉凉的,微笑着说:“想对娘娘说一句:有人在右手上吃了亏,就改用左手。”
素盈嗤笑道:“这与我何干?”
“这诗是送给娘娘的夫君。”馨娘静静地说,“娘娘并不介意吗?”
“我看介意的是你——你的主人也拿着它当宝,对不对?”素盈一边说一边将纸折起来,越折越小。
这个傻女人打什么主意,她能猜到: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能力反击。
“你怎么傻到这地步?”素盈看着馨娘,觉得难以置信——她的主人连废后的诗都能拿到手,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这个大活人冒雨跑到皇后面前搬弄是非?
馨娘垂下头,眼泪就落在膝上。素盈看了觉得可惜:好好一个人,被一只狐狸蒙住心眼,为那狐狸耍花招、做傻事,还以为是为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亮;是他默许的……只有他默许,馨娘才能来到她的面前。
素盈忽然觉得气馁——琚含玄知道她到皇极寺做什么。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看得出她的目的,而且为她提供了他愿意提供的东西。
“我让人送你回去。”素盈若无其事地说,“有些事情,我们无能无力。安安分分的,才是正经。”
大雨一口气下到晚间才收住。素盈耳中听得宫里下人和寺中沙弥哗哗的扫积水,扫了好一阵才没有声音。她又等了等,带着一众女官往正殿为皇孙祷告。
这并没有花去很多时间——刚刚下过大雨,正殿里湿气重,地板冰冷,素盈只呆了片刻,就有很多人考虑到这里对她的身体不好,劝她早早休息。
她自然要正色道:“祈福原本就是一件以诚心为重的事,怎么可以这样草草结束?”
“既然是以诚心为重,娘娘有心即可,形式原本是不重要的。”——皇后身边永远都会有人为她着想,然后高声说出来让她听到。
素盈又磨蹭了一会儿,转往一处偏僻安静的佛殿。
素湄在那里抄金刚经,已抄了不少。
素盈见状赞叹:“姐姐还是一手好字。”叹罢向随从的人说:“你们在殿外等着,让我们姐妹静静地给死去的柔媛诵一段经。”
素湄那双空空洞洞的眼睛斜睨着素盈,充满怀疑。
素盈向她笑笑,真跪在蒲团上低声诵念了一阵。
“娘娘别装了。”素湄冷哼,“娘娘带我同行,是为死去的柔媛,还是冲着我?”
素盈闭目像佛像缓缓拜了拜,起身走到素湄身边,低声笑问:“有区别吗?”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折得很小的纸,在她面前扬了扬:“淳姐姐……你这双手,借我一用可好?”
素湄脸色惨白,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这一刻,就当是你从阴间还魂——事完了,你还是做被没为奴婢的丽媛素湄。”
素湄吸了口气:“已经被你知道,就完不了了……所以我说,姐妹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我并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我不过为保着自己。姐姐落到今天不也一样是为保自己的命?”素盈安然说:“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也不想问。”
素湄从她手里接过那张纸,抖开一看,说:“她的字变了。”——她知道素盈要对付谁,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皇后出手。
素盈也不与她废话。“她换了左手。”
“你要我写什么?”
素盈笑了笑:“如果你是她,你会写什么?”她不打算把她的想法说出来。
素湄看了妹妹一眼,伏在案边动笔。
她写得很慢,很久才写了十来个字。把这张纸交给素盈时,她冷漠地说:“素盈,你让我觉得害怕。”
素盈接过纸并未多看,藏入怀中,笑道:“姐姐从小学了那么多,我怎么能比得上?”
素湄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妹妹,摇头说:“所以我害怕——我们靠技能,而你,靠本能。”
素盈呆了片刻,也笑道:“姐姐能活到今日,何须怕人?我以后也不会再想你是素湄还是素淳——反正,素淳也好,素湄也罢,甚至素盈……终归要死在宫里,不过分个先后而已。”
四二章 假象
那天发生的事,到底是什么?
很多宫人并不清楚。就同他们知道许多事情的大致过程,但不清楚大多数事情的底细一样。
这件事情的大致过程是:晚上皇后娘娘为柔媛祈福之后,觉得不大舒服。周太医与方太医立刻赶去,结果周太医走得太急,不慎摔倒。刚刚下过雨,他这一跤摔了满身泥,不得不回去换衣服。方太医不敢耽误,先行一步。
方太医十分不情愿,还有些害怕——一想到皇后那无异于常人的脉,他就害怕:他已经犯下了欺君之罪。糊涂,真是一时的糊涂、该死的糊涂!他骂了自己千千万万回,可千千万万回当中,没有一回能想到另一个选择。
他为素盈把脉,以检查“龙胎”是否无异。他只敢低头看着地面,目光却无法集中在一点。
“娘、娘娘御体无恙,大约是因大雨急寒,一时略受了湿气侵扰。”他从指尖感受不到任何危险的信息,那正常而稳定的脉搏一个劲对他说:这不是有孕之身,这不是有孕之身……
素盈收回手,轻声说:“可需用药?”
方太医知道素盈极易受风寒,每次总要病几天,胃口又时常不好。他摇摇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