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山妞和光棍-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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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惠民说:“惠民啊,你尽快到大队看看李书记,说一些感谢的话。”
“一定去。您就是不提醒,我也会去的。”惠民说。
“李书记是个好人啊。恢复领导职务这两年,为咱头道沟的老百姓办了不少好事。落实政策,平反冤假错案,恢复生产,兴修水利,植树造林。人家李书记对咱可是不薄啊。你当兵这几年,人家对咱可是没少照顾了,为咱落实了政策,恢复了教师职务。要是人家李书记不给咱吃劲,我还能再回学校当老师吗?”
“爹,落实政策是中央的精神,全国各地都落实了。”惠民说。
“县官不如现管啊。老佛爷的经再好,也得小和尚念啊。就说是上边有精神,也得下边落实吧。滴水之恩,都要以涌泉相报,更何况有这么大的恩惠呐。人家对咱的这些好,永远也不能忘记啊。”惠民爹说。
“我记住了。”惠民说。
“记住就好啊。你探家这些日子,要在生产队里要好好劳动。咱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种地是咱庄稼人的根本,啥时候也不能丢啊。都说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依我看,做为一个庄稼人,土里才有黄金屋啊。咱们庄稼人,有幸赶上这么好的世道,没有压迫,没有剥削,要是上边再不搞什么运动,要是下边人和心,马和套地摽起膀子干,肯定有好日子过。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出勤不出力,种地不上粪,天天瞎胡混。惠民,可要知道,源头有水,河里才有水。井里有水,缸里才有水啊。生产队里要是垮了,大家都得饿肚子。光靠那几垄自留地,填不饱肚皮。说到自留地了,今天早晨,我去地里看了看,咱家那几垄稙谷子▲熟了,你抽空去把它撂倒了,挑回来。”父亲吩咐说。
娘接着说:“挑回来以后,放到场院里晒干,打下来以后,我去碾成米,磨成面。趁着你在家,改善一下饭食,吃几顿新小米面干粮。”
惠民一一应承着两位老人的吩咐。
惠民娘继续唠叨:“抽空到你姑姑家看看。前几天尚华来,说你大姑这阵子身体不太好,你问问,需要吃点什么药不?要是需要吃药,你帮她弄点送去。你还要抽空买上两提溜▲果子,到你岳父家看看。再不过去看看,说不过去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要是你没意见,趁着这次探家就把事办了得了。”
“娘,当兵的结婚,需要部队批准。”惠民说。
“那你就快给部队打报告,让他们快点批。要是在旧社会,向你这么大,早就当爹了,我早就抱上孙子了。”惠民娘还在唠叨。
惠民爹也帮腔说:“我看你娘说的对。你小子别犟,尽快去看看你的老丈人。你要是年底复员,明年正月就办喜事。你老丈人都催了多少次了,我老是拿部队不批支拖人家。”
“爹,我一点正经事还没干呢,你们就张罗着给我结婚。你咋也得让我干几年事业吧?”惠民继续和爹理论。
“结婚还影响你干事业吗?我看不但不影响,还有利于你干事业呢。结了婚,家里就多了一个劳动力的,你可以腾出身子干你的事业,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成家立业,说的就是先成家,后立业。为啥不说立业成家啊。这事情不能由着你小子的性子胡来。一提起你的婚事,你就左推右挡,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是有个鬼在拨拉着你,这个鬼就是老钱家的丫头。我告诉你,你和她成不了。人家是老金家的媳妇,是娃娃亲,不光有三媒六证,还有文书,再加上老钱紧花了二脱产那么多钱,他拿啥顶帐啊。那么深的水,你也敢趟。你要是一脚插进去,还不淹死你啊。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和老钱紧的丫头再有来往了。”爹的声调非常高,神情非常严肃。
“爹,我和黑丫的事,我已经琢磨好啦,我就想和她解除婚约。这事我和部队的领导说明白了,就是这个兵不当,我也要退婚。”惠民的话说得很肯定。
“不行。咱找不出人家黑丫一丁点毛病,凭啥退婚。你说人家黑丫哪一点不好?人家身强力壮,没病没癖的,家里的,地里的,拿得起,放得下,若论过日子,那是没挑的。你当兵这几年,人家一扑纳心▲地等着你。逢年过节的,总来咱家看望我和你娘,从没落下过。可是你咋就黑瞎眼珠似的看不上人家呐?”父亲越说声音越高。
“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男女之间结合总得有感情基础吧,我总觉得我和黑丫之间没有感情。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咋能在一起过日子呐?”惠民和父亲分辨。
“感情是个啥东西,感情能顶日子过吗?感情能当饭吃吗?”惠民爹放高嗓门说。
“孩子啊,人和人之间处久了就有感情了。”娘也帮助爹劝说惠民。
“我看你小子就是嫌人家丫头黑。可是你要明白啊,丑妻近地家中宝,糟糠之妻不下堂。咱们家是庄稼人,娶个媳妇是为了过日子,为了接续香火,不是为了看的。要是为了好看,书店里的美人画好看,那能跟你过日子吗?你小子可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父亲有些压不住火了。
惠民娘看见父子俩谈不到一块,怕他门爷俩闹翻了,马上找个话茬说:“惠民,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爹说的话你一定要往心里去。孩子他爹,有话慢慢说,反正惠民在家要住一段时间呢,这件事以后再商量吧。惠民,你爹不是说让你去自留地割谷子吗,那就快去吧。”惠民娘撵着惠民快走。惠民明白,娘这是给他找了一个台阶。
惠民找到一把镰刀,出了屋门。
刚走到院子里,家里的大黄狗就叫起来了。
惠民往门口一看,原来是大姑和表妹尚华进了院子。惠民赶忙把大姑扶进屋里。
一年多没见到大姑和表妹了,惠民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们。大姑的身子骨不如一年前硬朗了,头上又添了一些白发,腰杆也有一些弯了。尚华的身材好象比一年前高了一些,虽然显得有些憔悴,但仍然是那么干净利索。
尚华是这几条沟里数得着的俊姑娘,两根大辫子又粗又长,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高鼻梁,瓜子面,白面庞,身材匀称,有一米六左右。
大姑和表妹知道惠民昨天晚上到家,吃过早饭就急急忙忙来了。
惠民和大姑唠了一会儿家常,就对大姑说:“我爹叫我去自留地割谷子,等回来再和您说话吧。”
尚华说:“我也和惠民哥一块去。”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对表哥倾诉。
惠民娘对尚华说:“你去吧,我和你娘我们老姐俩好好说一会儿话。”
在去自留地的路上,惠民和尚华遇见了赵老万。他手里攥着一把镰刀,正在地里转悠。
惠民先搭话问候:“麻绳大叔,您好,这是忙啥呐?”
“我看看地里的庄稼,有熟透的就尽早把它撂倒,不然一旦起了大风,就摇掉粒子了。”麻绳大叔说。
赵老万是头道沟的生产队长,还是大队党支部委员。此人有一个特点,一年四季,五冬六夏,腰里总是扎着一根麻绳,因此人送外号麻绳头子。麻绳上常年游荡着一个解绳子死疙瘩用的东西,是用骨头磨成的,他说这个东西叫觿。据说,这个玩意是他爷爷传下来的。用了三代了,已经磨得溜光铮亮了。
他年过半百,五短身材,灵牙利齿,能说会道。小眼睛,双眼皮,芝麻牙,薄嘴唇,一看就是明白人。
有时候人们嘲笑他的个头小,说他“跳个高,也摸不着人家的卵子皮。”他总是满不在乎地回击一句“我赵老万是人中浓缩的精品,你个子高,只能接骆驼粪吃。”
他念过几天私塾,是和郑有儒、易八卦齐名的文化人,能写会算,还有一点艺术细胞,会拉胡琴,吹喇叭,说评书,编歌词,唱小曲,多年来都是大队和公社的文艺骨干,参加过市里的唢呐比赛,得过二等奖。
他的儿子赵亦兵和惠民在一个部队服役,比惠民晚一年入伍。
惠民对麻绳大叔说:“大叔,我正要见你。亦兵让我告诉你老人家,他在部队挺好的,最近入了党,当了班长,让您不必挂念他。今年年底他就回来探家。”
“好啊,好啊。他干得好,家里就放心了。你们这是去割地啊?”
“是啊。大叔,今年的年头还行吧?”惠民问。
“多少年了,都没有今年这样好的雨水。今年是风调雨顺,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按理说应该是个十二分的好年头。要是人们都正经干活,比这要好得多。别看今年没有天灾,可是有人祸啊。”
“大叔,咋还有人祸呐?”惠民问。
“这两年你不在家,你是不知道啊。大家都在混啊,人心混乱,七咬八挣,出勤不出力,磨洋工。也不是从那听来的风,说是有的地方把地分到各户了。咱们队里也有不少社员闹着分地,人心慌慌,社员们都没心思干活了。天和地都是有良心的,人勤地不懒,人懒地不勤,人混地一季,地混人一年啊。你看咱队里这地,庄稼长得细毛拉纤▲,种一坡,割一车,打一簸箕,煮一锅。照这样下去,连肚皮都填不满了。大侄子,你在外面当兵,见多识广,我向你掏掏耳朵▲,外地到底有没有分田单干的?”麻绳队长皱着眉头问惠民。
“我整天不出军营,这方面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惠民说。
“大侄子,你帮我打听打听,外地到底有没有分田单干的。要是听说有,你给我来个信。”
“你也要分田单干啊?”
“我那敢啊。不过队里的社员闹得这么凶,我有点抗不住。我问过大队干部,他们说上边不让分。真是难啊!要是分了,怕挨整;要是不分,地亩不打粮食,吃不饱肚子。”麻绳队长发出一声长叹。
惠民答应帮他打听打听这件事情。
麻绳大叔说:“你们快去割地吧,我在这扯闲篇,也耽误你们干活。”
麻绳队长接着看地去了。
惠民和尚华边割谷子边说话。
尚华是个命苦的丫头,她十岁那年,爹因病去世,撇下母女俩,相依为命。尚华娘常年闹病,久治不愈。尚华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