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职干部-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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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碎步赶过来,拦住一个正在关车后备厢的司机,打听书记下午能不能有空。司机是给书记开车的,村支书认识。司机说那哪能有空,有事,你明天上午来找吧。村支书眨眨眼,又问石油上的那个人,叫个啥?司机说人家是北京的官,管咱们这片地的郭协调,村支书连连点头。
咋会这样,郭协调来了,咋也不进村哩?村支书抖着手,苦着脸,直冲沟里找辙,一挥手说,车家村的球货,都给咱爬上来!沟里的人,陆续上来了,一个个像醉汉,东倒西歪。余队长的目光兜了几圈也没寻到郭梓沁,就挑着嗓子喊叫,郭处长!在这……余队长顺声一看,应话的人衣衫不整,脸上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调和出来的泥污,光着左脚,瞧上去就像个从古墓里钻出来的幽灵,眼神不禁慌乱。敏感劲还没过去的老周,这时忙不迭把镜头对准郭梓沁,小孟也把话筒伸了过来。郭梓沁的身子找了一下平衡,吐口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他这会儿什么话也不想说了。一只皮鞋从沟里飞上来,正是郭梓沁左脚上丢的那一只。贾晓过去把皮鞋拣起来,倒出鞋里面的土,又在膝盖骨上磕打了几下,再次从鞋里倒出一些土渣。粘在鞋面上的几处湿土,贾晓也有办法处理,他卷起右手大拇指和中指,几下就把那些湿土弹飞了。余队长把手下人喊成一堆,问,都谁受伤了?土人似的工人,谁都不吭声,仿佛一群刚出炉的兵马俑,浑身上下,只有眼睛里冒着活气。村支书眯着小眼,缩着脖子,鼻头上挂着汗珠,在另一堆人里走动,像是在找哪个。贾晓把收拾出来的皮鞋,放到郭梓沁脚下。郭梓沁穿上皮鞋,掏出面巾纸擦擦脸,把情绪稳定下来,捅捅贾晓低声问,伤着没?贾晓甩甩头上的尘土,搓把脸,呸了一口说,能让丫孙子们占便宜,新鲜!哎郭处,你伤着了吧?郭梓沁苦笑道,刚才头有点晕,现在没事了。贾晓骂了一句。郭梓沁在身上摸了摸,意识到手机没了,就对贾晓说,我的手机可能掉到沟里了。贾晓朝沟里看了一眼,二话不说,一闪身跳到沟里。
王八蛋哩,你搞苗苗娘那球事,球毛还没择净,今天又把祸,给咱惹老天上去哩,瞧把你个球,能的哩!村支书说罢,抡起胳膊就是一记耳光。被扇的人,灰头土脸,也不知是哥仨中的老几。他摸了摸挨打的地方,憋了半天,挺着往下掉土渣的脖子,眼睛一瞪说,你球好哩,睡大山媳妇,搞老哑巴闺女,又霸下冯寡妇,咋就不说个哩?咱个球,是没你支书球能哩!村支书一惊,下意识斜眼望去,那边看热闹的村人堆里,一个身段细长的村妇,正羞得脸红。村支书咽了口唾液,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来,恼怒了,嗬哩,你个龟孙子,说话占地场哩,敢胡言乱语,捆了!应声上去两个汉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跟村支书叫板的人,捆了个结结实实。郭梓沁暗想,村支书不白给,把事料到了,不然能带帮手来?这时远处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村妇,捉住村支书衣襟苦苦求情,老二老三也帮腔。大哥,你咋缺心眼,不知好歹哩,还不快给咱支书认错儿。支书哩,咱大哥,打昏头哩,你饶过他吧支书。大哥就在这节骨眼上,脚底下踩棉花堆了,上身一忽飘,一落屁股坐到了地上,拖着哭腔说,支书,咱王八蛋,咱黑眼球不识光亮道,咱球样哩!村支书满脸轻蔑,拿稳了口气说,你唠叨鬼哩,押村里整治!求情的村妇,泣不成声,一劲儿抓村支书,村支书甩开她,眼皮子朝天上翻,一副神气样儿,就像是上头来检查工作的大人物。这一段,老周当资料也录下来了,老周出了一身汗。收拾完村子里的事,村支书过来,弯腰给郭梓沁道歉,之后问郭梓沁伤啥地方了?碍事不?不碍事的话,就进村洗洗歇歇。贾晓从沟里上来,把找到的手机递给郭梓沁,虎着脸搡开村支书,然后一指村支书脑门说,你丫等好吧,看谁来收拾你。郭梓沁一拽贾晓,严肃地说,瞎说什么,上车,进村坐坐。余队长看糊涂,也听糊涂了,不明白吃了大亏的郭梓沁,哪来的进村坐坐的雅兴。村支书倒是一脸谢恩,可能他觉得郭协调没发脾气,看来这件扯淡事,能在村子里拉扯平,闹不到镇上县里。
阳光无遮无挡地照射下来,地上已经有了热气。进村路上,老周和小孟落在最后头,老周说,过瘾,精彩,回头制作成现场目击新闻,放出来说不定能震撼一下。小孟抽抽鼻子,耸耸肩头,一脸古怪的表情。老周收回目光,板着脸说,说正经的呢,我说你小子别玩世不恭好不好?小孟一笑道,那你去琢磨吧,琢磨好了,去美国拿普利策大奖,你老周就等着一鸣惊人吧。老周扭过脸,哼了一声,掂了掂肩头上的摄影机。
16
任国田陪着韩学仁来到县医院看望郭梓沁。郭梓沁是今天上午住进医院的。昨晚回到县城,任国田请郭梓沁喝压惊酒,席间,他总是拿郭梓沁保护古墓的事当下酒菜来说,弄得郭梓沁就在酒上发狠,左一杯右一杯,后来就把一直拿他找乐的任国田灌大了,被一个副县长弄走了。散伙后,郭梓沁回宾馆睡觉。
一夜无事,早晨睁开眼睛,郭梓沁觉得右腿有问题,就活动了一下,意识到问题出在脚上,于是坐了起来。他看到右脚腕子已经肿了,红肿部位的肉皮给撑得油亮鲜嫩。他知道脚是昨天在管沟里护古墓时崴的,昨天回到县城时,似乎还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涨得慌,走路费点劲,也就没在意,哪知一夜过后,就肿成了这样?他轻轻摸了摸红肿处,没感觉到疼,可一动劲,嘴就咧开了。嘴上一叫苦,他又感到头顶也有问题,伸手一摸,问题是一个包,按着疼,松开来就没事了。往下,他又觉得后背左上方也疼,就背过手去摸了摸,那儿青了一块,只是他这会儿无法看见。他移过身子,把两条腿放下去,左脚先踩到拖鞋上,然后再让伤脚往另一只拖鞋上落。伤脚终于碰着拖鞋了,他挑了一下眉毛,两只手朝后撑在床边上,试着一用力,才把身子立起来,只是站得不稳,因为伤脚不敢吃劲,使得身体的重心,全都移到了左脚底。小心走了一下,感觉伤脚是在地上拖,而且疼痛感也出来了。重新坐到床上歇了一会儿,他才给住在103房间的贾晓打电话。他这间的房号是106,106是个套间,他住在里间,外间是他的办公室。
韩学仁一进病房,就把一个鲜花篮交到郭梓沁手上。郭梓沁捧着花篮说,你看看韩局长,你到底还是来了,我都在电话里跟你说了没事的,就是崴了一下脚。韩学仁说,我这是代表唐总经理,还有项目部全体人员来给你郭处长送温暖的。郭梓沁把手里的花篮,递给一旁的任国田,说,韩局长,你坐。韩学仁四下看看说,这里是不是简陋了点?不行的话,就去市医院,或是省医院住吧郭处长。郭梓沁忙说,没必要,真的没必要韩局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住不了几天。县城嘛,这个条件就算不错了,我听说任书记过去住院,住的就是这间病房。韩学仁回头问,是吗任书记?任国田把花篮放下说,你韩局长要是给我几千万扶贫款,我就造个赶超世界一流的大医院。韩学仁似笑非笑,不就着任国田这个没影的话题往下扯,而是问郭梓沁,照CT了吗?郭梓沁道,这里做不了CT,拍了X光片,医生说没伤着骨头,只是肌肉软组织拉伤,过几天消了肿,就没事了,韩局长。韩学仁说,那就好,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项目部,对上对下都不好交待啊。任国田接话茬说,是这话,你郭处长要是在我洪上县跌倒了,我就是发动全县人民来使劲,怕也是扶你不起来哩,郭处长。郭梓沁说,任书记,你这是当着我领导的面表扬我还是挖苦我?走出一个很夸张的瘸步。韩学仁再次似笑非笑,眼光在手表上过了一下。任国田也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表,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就说,韩局长,晚上在我这里吃一顿便饭吧。韩学仁说,不啦,郭处长没什么事,我这就往省里去了,明天上午,还有一个工程碰头会要开,古副省长也参加。郭梓沁这才明白,原来韩学仁不是专程来看自己的,而是捎带脚的事,心里的感激就打了折扣,重新坐到床上,但脸色依旧谢意浓浓。任国田一听韩学仁接下来要办的事,比一顿吃喝大多了,就没再出言挽留。韩学仁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病床上说,来的时候匆忙,也没给你买什么,这是一点营养费,你自己看着买点补品吧郭处长。平时项目经理部里的人生病住院,都会收到组织上给的营养费,所以郭梓沁也就见怪不怪,没有过多地说客套话,只是说了一声,谢谢韩局长。韩学仁说,那就好好养伤吧郭处长,我抓紧时间赶路,有什么事你就及时跟我联系。住一两天,我就出去了,韩局长。郭梓沁说,任书记,只能辛苦你,替我送送韩局长了。
任国田送走韩学仁,回到病房刚坐下喘口气,就给一个电话催起了屁股,说是政府那边有事,也走了。病房里安静了,郭梓沁喝了一口茶,躺了下来。他想睡一会儿,可是眼皮子怎么也合不上,于是就让感觉回到了车家村,猜想那座古墓会是哪个朝代的?里边葬的是什么人?陪葬品多不多?会不会有彩绘陶罐什么的?郭梓沁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后来他恍惚觉得自己正在往一座古墓里爬,心里禁不住一颤,猛地睁开双眼。
转天早晨,时钟划过七点的样子,刚把洗漱事弄清的郭梓沁,面对推门而进的一个女人,两只眼睛愣直了。进来的女人,留着短发,大眼睛,弯眉细长,肤色白净,小嘴性感,上身鹅黄色亚麻短款衫的领口开得很低,与低腰竹节牛仔裤的洒脱和谐呼应,脚上穿的是黑色平底软皮休闲鞋,一派大都市少妇外出旅游度假的风度。郭梓沁缓冲了一下情绪问,你怎么来了?姚千仪使劲喘口气,什么也不说,扑上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