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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到中年-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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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我的大夫!快去快回吧!”傅家杰也笑道。

她走了。回来时见傅家杰还在灯下用功。她没有惊动他,过去给孩子掖了掖被子,说道:

“我先睡了。”

傅家杰见她躺下了,又埋头于稿纸和书本。过了一阵,他虽并不曾回身,却感觉到陆文婷还没有入睡。是不是灯光影响了她?傅家杰把台灯弯得更低些,又用一张报纸挡上,才继续工作。

又过了一阵,他听到她发出了轻轻的均匀的呼吸声。傅家杰心里很清楚,她并没有睡着。多少次,她都是用这种假意的鼾声,企图给他一种错觉和安慰,要他不必顾忌她能不能在灯光下入睡,而专心于自己的著作。其实,这个小小的“诡计”傅家杰早已识破,只是不忍心拆穿它。

再过了一阵,傅家杰站了起来,伸了伸腰说:

“算啦!我也睡吧!”

“你别管我!”陆文婷忙答道:“我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了。”

傅家杰双臂撑在桌沿上,望着未完成的论文,犹豫了片刻,还是劈劈啪啪扣上了一本本的书,下决心说:

“不干了!”

“你的论文怎么办?不抓紧晚上的时间,什么时候能写完?”

“损失了十年的时间,一夜也补不回来啊!”

陆文婷索性坐了起来,随手披上一件毛衣,靠在床头,很认真地对他说:

“你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

“你什么也不该想!你应该快闭上你的眼睛,明天你还要给人家治眼睛……”

“你别打岔。你听我说,我想,你应该搬到研究所去住。这样,你就有时间了。”

傅家杰站在床前,瞪大眼睛望着她,只见她脸上放着光,眼睛是笑的,她显然被自己的想法兴奋着。

“我不是说着玩儿,我真的这么想。你应该是有所作为的,应该是科学家。是我和孩子拖累了你,影响你不能早出成果。”“唉!不是这个问题……”

“是这个问题!”陆文婷打断他的话说:“当然,我们又不能离婚。孩子们不能没有爸爸,科学家也不能没有家庭。可是,我们可以想点办法,把你的八小时变成十六小时。”

“两个孩子,一大堆家务事,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这怎么行?”傅家杰不同意。

“这怎么不行呢?离了你,我们家也在地球上转呀!”

他提出种种具体困难,她一一讲出解决的方案,最后她说:

“你不是常说我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吗?你就放心吧!我能挑起这副担子,你的儿子不会饿肚子,你的女儿不会受委屈。”

他被说服了。他们决定从明天起就试一试。

“在中国,要干一点事情真不容易啊!”傅家杰脱衣上床时说:“战争年代,老一辈为了革命的胜利作出了很多牺牲。我们这一代人,为了实现四化,也在作出很多牺牲。只是这种牺牲,常常不被人看见……”

傅家杰独自说着,当他脱下衣服搭在椅背上,回头看时,陆文婷已经睡着了。这回是真的睡着了。她的脸上还留着笑意,好像在睡梦中还为自己的这个倡议感到欣喜。

唉!谁会料到,这个试验在第一天就失败了。

十三

她的试验是失败的,她的手术是成功的。

—》文—那天上午,当她照例提前十分钟来到病房时,孙逸民迎着她说道:

—》人—“陆大夫,我正等你呢!今天有角膜材料,能做移植手术吗?”

—》书—“太好了。我正有个病人,急等着要做呢!”陆文婷立刻高兴地答应。

—》屋—“你上午已经安排两个手术了。身体能顶下来吗?”

“能。”陆文婷挺直了身子,笑了笑,好像要证明她身上蕴藏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好吧,那就做吧!”孙逸民决定了。

于是,陆文婷挽着姜亚芬的手臂,朝手术室走去。她精神愉快,步履轻捷,好像不是走向一个紧张的战场,而是走向一个可以安憩的地方。

这所医院的手术室占了整整一层楼,气派宏大。“手术室”三个大红字漆在乳白色的玻璃门上。当病人躺在活动床上,被护士推进这两扇玻璃门之后,他们的家属就只能徘徊于这森严的大门之外,提心吊胆地望着那神秘的、似乎是很可怕的地方。好像死神正在那里游荡,随时可以伸出魔爪夺走自己的亲人。

其实,手术室并不是死神的宫殿,它是一个给人以生的希望的地方。进入手术室宽阔的走廊,四周高大的墙壁刷成淡绿色,使屋内的光线变得很柔和。走廊两边分别是外科、妇科、耳鼻喉科、眼科的手术室。这里每个人都穿着白色消毒长袍,眉上都严严地戴着浅蓝色印有“手术室”字样的消毒布帽。人人眼下都是一个大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这里的人没有美与丑之分,甚至也看不出男和女之别。这里只有医生、助手、麻醉师、器械护士。白色的人群轻轻地走来走去,他们的脚步是迅速的,又是轻盈的。这里没有笑语,没有喧哗,在这座每天涌入上千人的大医院里,手术室是最安静、最有秩序的一角。

焦成思被送进了手术室。他躺在高高的乳白色的铁架手术床上,被蒙在消毒的有孔巾下。他整个的脸都被蒙上了,只从那橄榄形的小孔内露出一只需要动手术的眼睛。

陆文婷早已换好衣服,高举起戴上橡皮手套的双手,在手术床头的圆形铁凳上坐下。这只活动的凳子,像自行车的车座似的,可以自由升降。陆文婷个子矮,每次手术都需要把凳子升高,今天没有调整,高矮却很合适。她扭头朝坐在一旁的姜亚芬看了一眼,心里明白,这是就要和自己分别的老同学放好的。

护士把手术床旁的托盘架推过来。那长方形的盘内有剪子、缝针、有牙镊,无牙镊、固定镊、持针器、蚊式止血钳、球后针头、晶体勺等等小巧玲珑的手术器械。这个可以移动的托盘架,现在正放在焦成思胸前的上方。医生可以抬手取到自己所需要的用具。陆文婷大夫坐在床头手术凳上,面对托盘架,正好像一个食客坐在餐桌前,隔在餐桌与食客之间的只是下面的一只眼睛。

“我们开始了。你不要紧张。先给你打麻药,这样,你的眼睛就没什么感觉。一会儿手术就做完了。”陆文婷看着那只眼睛说。

听了这话,焦成思忽然叫道:

“等一等!”

怎么啦?陆文婷和姜亚芬都吃了一惊。只见焦成思一把扯下那有孔巾,竭力朝后仰起头,又伸出手来,叫道:

“陆大夫,我上次这只眼睛,就是你做的手术吧?”

陆文婷把双手举得高高的,怕病人的手碰着自己经过消毒的手,还未答话,只听焦成思又那么激动地叫道:

“是你,是你,一定是你!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声调语气都一样!”

“是我。”陆文婷只好承认。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应该好好感谢你啊!”

“那没有什么……”陆文婷找不到更多的话说了。她遗憾地望着扯下来的有孔巾,示意站在一旁的护士再换上一条。然后又说:“焦副部长,我们开始吧!”

焦成思连声叹息着,似乎一时很难安静下来。陆文婷又用命令的语气说:

“不要动,不要说话!我们开始了!”

说着,她熟练地在眼睛下方皮下注射了奴佛卡因。然后,把病眼的上下眼皮分别用针穿上,拉开固定在有孔巾上。这样,一只被白色混浊体挡住了视线的眼珠,就完全暴露在灯光下了。陆文婷此时已经完全忘了躺在面前的是什么人,她只看到一只有病的眼珠。

这样的手术,陆文婷大夫不知做过多少次了。可是,每当她一上手术台,面对一只新的眼睛,拿起手术刀时,她的感觉都好像是初次上阵的士兵。这一次,也是这样。当她小心翼翼地把眼球结膜剪开,再把角巩膜半切开时,在一旁的姜亚芬已把穿好线的针递了过来。陆文婷伸出两个细长的手指,拿起像小剪刀一般的持针器,夹住针头,朝巩膜扎下去。

咦?不知为什么扎不动?她把浑身的力气都凝聚到了手指上,扎了几下,还是扎不进去。姜亚芬在一旁低声问:

“怎么回事?”

陆文婷没有答话,只把针拿起来对着灯光照看。把这半圆形像钓鱼钩似的针审视了一会儿,她回头问道:

“这针是不是新换的?”

姜亚芬也不知道,回头问器械护士:

“是换了针吗?”

器械护士走过来悄悄地说:

“是新换的。”

陆文婷又看了看针头,小声说:

“这种针怎么能用?”

为医疗器械的不合规格,陆文婷和大夫们不知提过多少次意见。然而,这些不合规格的次品仍然经常出现在托盘里。没办法,陆文婷只好挑选使用。碰到好的刀、剪、针,她就请器械护士保存好,一用再用。

不知为什么,今天换了全新的一套手术包,偏偏碰上这么一个次品。每逢这种情况,一向温和的陆大夫就变了颜色,很严厉地责备器械护士。小护士虽有十分委屈,也不好辩白。是呀,一根针虽小,但在病人的巩膜上一扎再扎,不必要地延长手术时间,将会给病人增加多少不必要的痛苦?

此刻,陆文婷皱起双眉。病人正躺在床上,巩膜扎不动,她又不能让病人知道内情,只低声吩咐了一句:

“换一根针来!”

她的声音完全是命令式的,护士忙从消毒盒里把旧针拿了来。

手术室的护士们对陆文婷大夫七分佩服,三分畏惧。佩服的是陆大夫手术漂亮,怕的是她要求严格。眼科被称为手术科。眼科大夫的威望全在刀上。一把刀能给人以光明,一把刀也能陷人于黑暗。像陆文婷这样的大夫,虽然无职无权,无名无位,然而,她手中救人的刀就是无声的权威。

针换来了。陆文婷很快在巩膜上把预置线缝上,只等把白内障摘除后,把缝线结扎上,这手术就成功了。谁知,就在她把巩膜全切开时,有孔巾下的焦成思忽然身子一动。

“不要动!”陆文婷严厉地说。

姜亚芬也急忙在一旁说:

“不要动!你怎么回事?”

可是,一个瓮声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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