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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涿鹿--江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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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想人生际遇真是变幻莫测,完全是一个又一个的偶然组成的。

如果没有那场声势席卷整个南方的夸父族叛乱,那么他现在还留在九黎,作为神农部的少君,生活算得安逸,至少不必去抢劫熟肉铺子。而假设爷爷不是坚持要派一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刑天来看护他,那么蚩尤或许正和某个清秀沉毅的将军对坐,以天为幕以地为席,说着天地玄黄太古洪荒的浩瀚与苍茫。这样他就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哲人,而非一个打家劫舍的好汉。

他深感生命是一幕可笑的戏剧,命运是他的命运,偏偏他却无力去改变,只能坐在那里等着,看看什么将会降临在他的身上。就像一朵蒲公英的小伞,它能否落土发芽,是发芽在花裀上或者茅坑边,都完全取决于那年的春天吹什么样的风。当然一朵大蒲公英总是有后代,因为它会结许许多多的小伞,然后把它们统统交给风去选择。

蚩尤想神农部总是有将来的,因为此时此刻世界上就有很多蚩尤这样的孩子。即使他是落在茅坑旁,毕竟还有好运气的孩子落在花裀上。

只不过对于那朵落在茅坑旁的小伞,是否有些太过残酷?纵然不能长成参天大树,它也有过在清风中摇曳的梦想。

穷极无聊的时候,蚩尤喜欢幻想。有时候他会想爷爷在下个月的初一就会驾着马车来接他回家了,有时候他会想他生来就该是个不同寻常的人,某一年生日的时候会托梦给他,让他成为旷古绝今的英雄。很多很多的初一过去,可是爷爷并没有派马车来接他,从六岁到十二岁,他还是手无缚鸡之力。

蚩尤不再理刑天,暗暗地憋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看着茫茫苍苍的涿鹿原,想看看下一个改变他人生的机遇到底的从那个角落“嗖”地蹦出来。

云锦侧坐在她的小马上,静静地仰望涿鹿之野的天空。

她想象自己是一只燕子乘着风滑过天空,人们只能用目光追逐她而不是弓箭。她渴了就去东方的澧泉中饮上几口水,饿了就吃些晶莹的竹米,这些都是凤凰喜欢做的事情,但是云锦不喜欢凤凰,因为她觉得凤凰太花哨,再怎么不过是一只披红挂绿的傻鸟。所以云锦决定不像凤凰那样栖息在桐树上,当她觉得困倦的时候,她就要努力地飞向天空,飞到天空的最高处。她张开双翼在极高的天空里安睡,随风带她去未知的地方。

没有人可以找到她,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云锦从远方的穷桑而来,穷桑是少昊部的都城,距离涿鹿有上千里。云锦非常高兴自己离开了穷桑,但是云锦却不喜欢去涿鹿。云锦最喜欢的是路上的时光,最好永远都走不到头,因为这时候她既不属于穷桑,也不属于涿鹿,是自由的。

小马转过一个草坡,云锦看见了小河,一个呆呆的孩子坐在歪脖树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远处,拿一柄锈刀“梆梆梆”地敲着树干。

“喂!树上的呆子,哪条路才往涿鹿城去呢?”云锦说。

蚩尤惊讶地扭过头去,看见那个小女孩骑在一匹小矮马上,穿一件漫如云雾的白衣,手指玩弄着裙带,仿佛真的坐在天上云端。

她的眼睛并不很亮,却深得特别,仿佛古镜。

“呆子?”蚩尤不满地嘟哝。

这个白衣小女孩忽然出现在面前说话的时候,蚩尤正四下张望,集中精力去观察这个世界,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在推动他的人生。

此时云锦出现了,打断了他的观察。虽然蚩尤在成魔前确实是个很好说话的孩子,但是他还是觉得很不高兴,他本来是在做一件洞察宇宙苍生的很有意义的事情,但是这个小女孩却打断了他,令他很扫兴。

“喂,听见了吗?我说去涿鹿城怎么走,”

“你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好啊,呆子,你想知道什么?”

“天上为什么会下雨,大河为什么往东流,人为什么会死?”

蚩尤并不知道斯芬克斯这个名字。那家伙住在埃及,喜欢让路人猜谜语,猜不出他的谜语,他就把那个路人吃下去。后来有个叫奥德休斯的猜谜高手猜出了答案,斯芬克斯就羞愧地从山上跳了下去。

斯芬克斯确实应该对自己的愚蠢表示羞愧,因为谜语总是有答案的,有答案的东西就一定会被猜出来,所以他让路人猜谜,纯属活腻了自己找死。

他应该像蚩尤这样以三个哲学命题提问,这样他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事实上多数哲学命题根本就没有答案。也许是因为它们太深奥,古往今来的哲学家寿命又都太短,还没有找到那个答案,他们就都死了。

蚩尤一次把这三个问题全部扔给了云锦。他当然没有兴趣吃掉这个有如一朵白云的小女孩,他只是想恶心她一下。

蚩尤记得自己上次把这三个问题提出来问刑天的时候,刑天脸色“刷”地就白了,像是秋霜打过的一只茄子,然后自己掐着喉咙干呕了几声,显得非常难受。这令蚩尤深深惊诧于这三个问题的杀伤力。

云锦沉默了。

这种沉默令蚩尤觉得很不安。他本来想云锦一定会脑袋发晕,然后面色惨白地大喊说:“呸!真是个呆子!”

不过一切都是沉默。云锦垂头看着草地,仰头去看天空,视线追着流水去向天边的云彩,一种奇特的光彩在那双古镜般眼睛里闪烁。

她喃喃地说:“原来有人也会想这些啊……”

十岁的云锦,这一声叹息好像等待了上千年。

云在天边舒卷。

“下雨,是因为云在哭。大河东流,因为它要去找太阳的家。人会死……”云锦转过头看着蚩尤,“可是人又为什么活着呢?”

蚩尤张着嘴。他一时间蒙了,仿佛一个武林高手发出全力以赴的一掌,结果被对手的功力完全地反弹了回来。

“人为什么活着呢?”

蚩尤觉得一片茫然。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如果不是为了吃饭的话。

云锦惊讶地看着那个小呆子的眼睛中忽然满是迷惘,仿佛凌云山上升起的渺渺云雾。他坐在那个树杈上默默地看着远方,以手中那柄锈刀梆梆梆地敲着老树的枝干,像是一尊思考者的雕塑。

“啊!呆子!你在砍什么?”云锦忽然喊了起来。

已经晚了。蚩尤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全身都没有了重量,而后“扑通”一声,他就落在那片碎金跳跃的河中了。

雨师家的菜刀当然并不锋利,不过已经蚩尤稳健有力地在自己所坐的那根枝条上跺了几百下,更糟糕的是他居然还坐在靠树梢的那一侧,最糟糕的是他还不会游泳。

3。刑天•;

 刑天&;#8226;TheHeraclesWithMask“很多年之前,我在牧野上发呆。

“仰望天空,有流星划过。天空被切割的瞬间,天空背后的光芒洒落神州。像一颗火花,点燃漫天的星辰,照亮我的眼睛。

“那个瞬间的美丽似乎可以贯穿到永恒,却短得来不及许愿。

“很多年后我纵马扬鞭,在一个寂静的深夜跑遍了整个涿鹿之野,却再也找不到任何一颗。

“遇见云锦的时候,我正憋着一口气等着或许改变我一生的某个东西到来。

“我等到了,抑或是错过了,我说不清。

“十二年之后,我再次站在这条流水边,铁甲铜额,身后是九黎的十万雄兵。我站在茫茫晨雾中顾盼,空握着古老的战斧。”

蚩尤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大梦,他醒来的时候犹然觉得胸口压着大山。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见刑天一张大脸距离他很近,一双大手正以熊虎之力按在他胸前,而他自己则在“呼呼”地吐水。

“原来是少昊陛下的公主,一路远来,只怕有千里吧?过洛水,涉沱江,真是长路,辛苦了。没有人护送您吗?”刑天的声音清朗动人。

“承刑天将军牵挂。路上走了七个月,渡过大河的时候差点翻船,不过托天之佑还是到了。可惜早晨还是遭遇了猛虎,从人都被冲散了。”小公主的回答也彬彬有礼。

“吉人天相,不必担心,涿鹿城就在前面一点,步行就可以到,稍后我们护送公主进城。”

“多谢刑天将军,远行在外,能得将军的帮助,是我的福运。”

“不敢当,济人于困是我们神农氏多年不变的操守。”刑天一手按住胸口,说得礼貌而坚定。

云锦略有些诧异地和这位自称神农部将军的人对话,她见过无数儒雅沉毅、彬彬有礼的贵族,但是不敢相信一个只穿一只铜盆的人可以如此坦然自如。

“刑天将军,蚩尤少君还好吗?”

刑天的双掌像是一对小蒲扇,把蚩尤搓得有如一只皮口袋:“没事,我们少君体魄健壮,而且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再按我肋骨就断了!”蚩尤在地下翻着白眼,“你这是在干吗?泡小女孩吗?我以为你只对成熟的女性有兴趣的。”

腊肉滋滋地冒着油烟,带着烟熏味的香气让人感动得要流下泪来,刑天非常自然地邀请远道而来的云锦公主和他们一起享受野炊。

“我烤肉是一绝。”他彬彬有礼地说着,把一根叉着肉片的树枝递给云锦。

蚩尤在心里对刑天吐了吐舌头,心想这家伙真是老嫩不拒,原本这样的场合,幕天席地,万里流云,该是他和白衣的小公主并肩而坐,抱着膝盖吃着烤肉眺望远方。但是刑天根本就把他的机会都抢掉了。

“腊肉还是我抢来的呢。”他心里嘀咕。

但他无意在云锦面前和刑天争宠,他年纪还小,对这个眼睛深深的小女孩还未产生男人本能的冲动,但是肚子饿他是懂的。在刑天抓起两根树枝一根递给云锦一根攥在自己手里的时候,蚩尤也急忙抓起两根,不客气地对着腊肉咬了上去。

云锦白了他一眼,细细地咬着自己那串烤肉,蚩尤也毫不吝惜地以白眼回敬,甩开腮帮子大吃。

刑天有句话说得不假,他烤肉真的是一绝,蚩尤几次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抓……贼!抓那偷……的贼!”风从远处带来了愤怒的喊声,一群拿着各式家伙的男人出现在地平线上,群情激奋。

蚩尤脸色有点惨淡,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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