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滋味-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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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过要宠她一辈子,但他俊悔了,没关系,剩下的半辈子,幼幼用他宠自己的记忆来填平。
“喂,星期日公司要举办郊游,你参不参加?”周亦汉凑过来问。
“不要,我有事。”
“你有多少事?我每次打电话给你,你都不在家,我真怀疑你留给我的电话是不是假号码。”
“我在上班。”
“哪有人一天工作二十小时?”他埋怨。
就有,像她这种务实女人。
走进熟食区,幼幼开始工作。
“前几天有人来探听你,我忘记告诉你。”隔着两个架子,周亦汉对幼幼说。
她没听见,她很专心地回想过去,那一片蔚蓝天空、茵绿草地,那阵阵不止息的涛涛海浪……
人是种奇怪动物,小时候,她一心一意想离开屏东,没提供料到真离开了,却脱离不了思念,思念她的葫芦园、思念她的向日葵花田,这时分,它们都枯萎了吧?不过,到明天春天,新芽探出头,又将是一片盎然绿意。
“幼幼……有人……”
周亦汉又喊她,他是个热心聒噪的男人,没有心机、不失善良,但有时候,幼幼很难适应他,尤其在她专心回想过去的时候。
决定不理他,她继续手边工作。
偌大身影自幼幼身后悄悄走近,她没发觉,一面整理茶叶蛋,一面想着生活片段——
小题兴匆匆跑来,拿一袋食物,对她说:“我三哥真是金脑袋,难怪爸妈老说将来公司要由他接管,你看,他要成立贩卖部,把旅客的钱统统留下来。”
后来,果真如小题说的,贩卖部赚大钱,一年挣进近七千万的盈利,他建议冠耘先生,将这笔利润提拨十分之三做为员工福利。
那是一笔吓死人的福利,为了它,牧场里的人员个个卯足劲工作,打死不离开飞云牧场,于是飞云生产出全台湾最优秀的乳类、肉类制品,飞云成为全台湾最着名的观光区。这套经营理念,让冠耘先生成为世界各国竞邀的对象。
他也会把小题口中的家族企业,给经营出不凡成绩吧?
肯定没问题,琇玟姊能嫁给这种男人,她衷心恭喜祝福,至于自己……没关系,她有三年记忆,她不贪心。
回身,幼幼被巨人挡住去路,抬头,她说不出话。
是季阳!一个她日日想念的男人。
他来做什么?她偿还的仍然不够?她始终没对欺骗作出交代?她……说不定只是偶遇……
“我……对不起……”
好像再找不出其他的话可说,除了一句句说不完的对不起之外。
季阳审视幼幼。她瘦了,她的手压在胃间,是胃痛?几个月不在她身边,她又拿酸到不行的桔子当主食?浓眉高皱,他不满。
他不满的事情很多,从苏妈妈口中知道她说谎的原因开始,他就不满幼幼情愿他误解,也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委屈;他不满,她宁愿对一本不会回她话的日记本写满她爱他,也不愿意亲口对他承认爱情;他不满她那个蠢到不行的罪恶戚,时时督促她违心。
是的,他看到幼幼的日记,偷窥不道德,但若太道德,他便无法明白幼幼既矛盾又痛苦的情结,也无法解开自己的心结。
于是,他懂了,她爱他一如他爱她,三年当中,累积的不仅仅是习惯,还有分割不开的情怀。
看着他的表情,幼幼心惊。他在生气?为什么?为了偶遇一个自私的骗子?
她承认,是她做错,她躲得不够远,下次她该选择的工作地点是马祖、金门,而不是台南。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欠我一个理由。”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
她的离开,比他所想像的更难过痛苦,这些日子,他没办法专心工作、没办法专心照顾琇玟,更甚至,他连睡觉都没办法专心。
她的影子总在他面前绕来绕去。
她笑问他:“是不是生命有无限可能?”
她哭着缩进他怀里,问他:“为什么我要有这对父母亲?”
那次,她的母亲因牵涉贩卖人口被拘提。
还有她抱着“幼幼葫芦”睡觉的甜蜜、她窝在他怀里幻想未来的温馨一件件不怎么起眼的过去,却不断回到他眼前提醒,提醒他爱她,不单单是曾经过去,他还要未来与延续。
“我……什么理由?”
“说谎话的理由。”理由他知道了,他要的是她亲口说出。
“理由重要吗?重要的是结局,是你和琇玟姊快乐在一起。”
摇头,她不说理由,态度和之前一样。
她估错了,没有她,他便快乐不起来。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她躲进水缸那刻起?他以她的名字,为手中瘦拎拎的葫芦起名时?还是提着两瓶汽水,和她说说笑笑踩着月光回家时?
当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与她抬杠比和琇玟谈情有趣,只是直觉她是个特殊小女生,他用小姨子拉近两人距离,用一个模糊的姊夫身分做尽他想对她的宠溺。
“伯母说你每个月都会汇款到她的户头。”
他就是追查这些款项,追到台南市,再由她每隔一段时间用7…Eleven宅急便寄去的礼物,猜测出幼幼在超商工作。
然后一组专人到台南市每个超商访查,终于,他查到幼幼的下落、生活和工作情况。
在苏妈妈的储金簿中,他看见幼幼一笔笔汇进去的薪水,从她进入牧场工作时就开始,然后,他理解,为什么有了薪水,她还是穷到连一条牛仔裤都买不起。
“我应该做的。”
“为什么是你该做的?”
“当年要不是琇玟姊收容我,我会流落街头。”
“你的举动全是报恩,包括逼我对琇玟忠贞?”
“我逼你?这不是你喜欢想要的吗?不是你把我留在身边最重要的原因?”幼幼反问,她模糊了。
不是,他留她,是因为他想要她留,不为任何人、任何事。
“你很笨。”季阳批评。
心机深?他高估她了,她只是一个笨到不行的女人,他从苏妈妈口中知道所有事实证明,她是个不聪明的大笨蛋,想说谎圆谎却越圆越糟糕。
“我没聪明过。”幼幼承认,否则她不会弄到喜欢的人全恨上自己。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对我说谎了吗?别忘记,你不聪明,想骗人,我一眼就能瞧出端倪。”他执意要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没有原因。”摇摇头,她不说谎也不实招。
她仍然坚持?笨蛋!
“你以为自己是长了翅膀的天使?”季阳问。
她认定只要坚持自己恶劣,就能彰显琇玟的无辜可怜,让他全心全意待她?笨透了!
“我不是天使,我是专给人带来厄运的恶魔,若是没有我,我父亲不会错认琇玟姊是我,她不会被侵害、不会生病,更不会发生一连串事情。
要是没有这段,说不定你们已是老夫老妻、儿女成群。不过,老天开眼,你和琇玟姊有了结果,幸福可以预期,我祝福你们。”
叹口气,他拉起她的手。“琇玟去世了。”
季阳本想告诉她,他爱她,放手过去,让他们开启未来。
可眼前时机不对,他的胸膛将承接起她的泪水,季阳相信,琇玟的死对幼幼的影响,不会只是短短三、五天,她要的是耐心与时间,没关系,他会一直相陪。
他的话敲上她的脑神经。怎么会?那不在她的想像中,最苦最难的那关,他们度过了不是吗?
“不可能啊!就是手术失败也不会致命啊!”幼幼低喊。
“手术失败,她没办法开口说话,然后……她自杀,而且成功了,在你离开的半个月之后。”
“不应该是这样子,我们都尽力了。”
幼幼频频摇头,瞬地,希望又成失望。
“没错,我们尽力了,但事情不是尽力,就会按照你的安排下去进行,你不能否定,世界不在我们的掌握当中。
所以你父亲的错不该由你负责、你母亲的罪恶不该由你承担,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的人生是用来开创无限可能,不是用来替他们收拾荒诞。”
“可是……我很努力,一分耕耘该得到一分收获的呀!”
摇头,泪流。她是一个坏农夫吗?老是弄错时序,错失一季丰收?
握住她的肩头,季阳将她收入怀中,熟悉的感觉回笼,丝丝甜味渗进心头。
“琇玟死前,有段时间是清醒的,她要我来告诉你,她不让我知道她生病的决定是错误的,她很高兴我陪她走完这段,还要我转告你,要幸福。”
拿出琇玟写的纸条,他把它递到幼幼手上。
看着它,幼幼泪眼模糊。
“这是错的,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幼幼仰头说。
“我也但愿这是错的,可惜并不。”
“她辜负我们。”
“她有她的苦,我不怪她。琇玟死后,伯母去观落阴,我并不相信这类怪力乱神的事情,但她回来告诉我,琇玟过得很快乐,知道女儿快乐,她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收拾情绪,她重新生活。你也一样,停止责怪自己吧!想想,至少你已尽心。”
叹口长气,季阳说:“我不喜欢都市的夜空,光害太多,看不到星星。”
“我也不喜欢。”幼幼哽咽说。
“我们回垦丁吧!”他要替她找一块地方疗伤,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
说着,他扯下脖子上的领带,一端系住她的手腕,另一端绑住自己的。他说过,不管她在哪里,他都会找到她。
回到原点,没有过去,遗忘谎言,如果有错,把它们留在昨天。明天,新的开始、新的恋情……
年底,为了逃避和季阳的婚姻,性急的于坊随手在路边抓个男人进礼堂,让人讶异的是,居然误打误撞,让她寻到真命天子,展开一场爱情奇遇。
苏妈妈用季阳给她的钱,在台北开了一家牛肉面店,生意兴隆,房东康伯伯对她很照顾,时常下楼帮忙。
而幼幼和季阳的爱情,像他们悉心培植的葫芦苗,长得郁郁青青,一季比一季丰收,隔年夏天,他们在瓜棚下结婚,瓜架上刻满爱情字样的葫芦瓜,任宾客自行摘取,他们愿意天下人和他们共同享有爱情。
……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