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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精神科医师-第8章

小说: 精神科医师 字数: 每页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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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种就是属于雨默和你叔叔这类的,延迟性心因性反应,又称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很麻烦的一种,严重的有可能会持续复发,终生不愈。这种在临床上有三大表现:一,反复重现创伤体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创幻经历、类似的噩梦、反复发生可怕错觉幻觉,甚至以幻想的形式重演和体验事件经过。又名症状闪回,不断地用这段创伤记忆来伤害自己。就好比长了个疮,不挠不痛快,一直挠到恶化为止。”

“这比喻真好,我昨晚就被蚊子叮了一口,现在还痒着呢。”马千里打趣着说道。

萧医生懒得理他,继续说道:“二,持续性的警觉性增高。也就是一惊一乍,整天神经绷得紧紧的,有点什么声响都能吓他一跳。特别是能和创伤经历联系上的事,那能直接吓死他。”

“三,持续回避。极力回避和创伤经历相关的事物,比如像雨默这样的,她肯定不愿意再回到那间别墅,连想都不敢想。”

“这第三条不是和第一条矛盾了么?这样回避不是挺好的嘛,有助于忘却那段可怕的经历。”马千里疑惑道。

“不,越是想回避的,越是想努力忘却的,就越忘不了。人都是这样,反而越想记住的,就忘得越快。人的大脑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很多时候会听你的,但有些时候就偏偏和你做对。”萧医生说到这儿的时候却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也勾起他的某些回忆。

“我还想今天过来能不能从雨默口中多问出一点线索呢,看来是没戏了。”马千里吧嗒了一下嘴,失望道。

“大脑会对严重的创伤记忆进行选择性遗忘,甚至是幻化。我估计你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而且雨默的病情现在很严重,妄想泛化到了童年。我问过她的家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她这已经属于无认知精神病的范畴,即使她能给你什么有用的线索,你将来也不能在法庭上将她的话作为证词。”

“唉,这也难怪,看着丈夫被人杀死在自己面前,谁也受不了。这可怜的姑娘,希望她能早日恢复过来吧。”

“这凶手杀了她丈夫,却没有杀她,应该是仇杀。而且仇恨只针对陶耀一个人,你们从这儿好下手一点。”

“我们当然知道要从这儿下手啊,但在他的人际关系网上搜了一圈,毫无线索,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出来。”

“嗯,看来这又是个悬案。我说马队长,你们刑警队的破案率是不是……呃?”萧医生留了个挑衅的尾音。

“我的萧大医生啊,你以为在中国破个案子那么容易啊?像那些日本推理一样,玩杀人手法,玩诡计,然后出来个眼镜男大吼一声: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萧医生被逗乐了,“哈哈哈哈,那人家美剧不是拍得挺好的嘛,各种专业工具加专业知识,破案和切菜似的。”

“那些现场取证用的专业工具我们也有,早就引进了,我们最急缺的是系统化的资料库。你看人家美剧里采到一个指纹或DNA,扫入电脑,让电脑在联网的系统资料库里自动核对,只要资料库里有过记录,什么都有了。”

“是啊,那样多方便。”

“我们国内缺的正是这样系统化的详细资料库,虽然已经开始有了初步构建,但资料奇缺,能起到的作用不大。所以我们的大部分公安刑侦机构还停留在查人名、查身份证、认人脸……这样的初级阶段。”

“国情啊。”萧医生挺理解地点了点头。

“可不。不过虽然办案难度大,但这些年我们的破案率确实已经提高很多了,接近了命案必破的目标。只要是有迹可循,总有破案的一天。”马千里挺欣慰地说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马千里才起身告辞道:“快五点了,你也快下班了吧,我就不打扰了。”

“嗯。”萧医生边答应,边起身走到窗户边。

就在马千里快走出房间门口时,萧医生突然喊住马千里,“马队长,这天看来要下雨啊。”语气中带有一丝深意,一丝担忧。

“哦,是啊。我们有车,没事的。”马千里不知所指,直接回道。

看到马千里还没反应过来,萧医生叹了口气,只好继续说道:“晚上要下雨啊,别忘了那个吸血鬼。”

“这……”马千里愣了一愣,顿了半天,才点了点头,“我让弟兄们今晚警醒点。”

马千里上了警车飞驰而去,萧医生也走了出来,看到我正在拖地。地上的拖把痕迹告诉他,他办公室门前的地板有点太过干净了。他眉毛一挑,脸上又挂起了那贱兮兮的笑容,“唐平,你终于找到让你活下去的理由了吗?”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反问句,表肯定。

我没有搭理他,这人你越搭理他,他越没完。我继续将拖把用力地向走廊的另一头拖去。

我真的非常讨厌他这种贱兮兮的眼神和微笑,讨厌到了极点!

晚上真的下雨了,就像萧医生说的一样。不大不小,正好足够浇洗这个燥热的城市。

第二天一大早,爸妈来看我了。妈妈提了一大兜的水果,坐在我床头问我这段时间怎么样,住这里习惯不习惯,心情好点没……

我一律点头或摇头,我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爸站在病房门口,一言不发,他可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爸爸脸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但我能看出他眼中的关切。他几次欲言又止,然后又叹了口气。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们,因为那会让我羞愧。养育了我二十多年,花了半辈子的钱就为了让我能有一个好前程,我却用自杀来报答他们。自杀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还杀死了他们的儿子。

从这点上来说,自杀应该是有罪的,自杀其实也是谋杀。你在自杀的同时,也杀死了别人的儿子(女儿)、丈夫(妻子)、男友(女友)、朋友……

一会儿萧医生过来了,他们跟着萧医生去办公室谈论我的病。

临走的时候,爸爸终于走了过来,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说出口的时候却只有一句:“好好养病,缺什么就给家里打电话。”

或许我认为自己早已是个成人,但在他们眼中,我永远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父母永远不会为犯错的孩子生气,不论何时何地,不论你是否还是那个孩子。

我问过萧医生,人为什么会自杀?

他说,自杀的原因有很多,为了逃避、报复、绝望、毁灭自我、寻求别人的同情或帮助、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自杀的人都是懦夫!只有无能的废物才用死来逃避问题!

我知道他是在骂我。

我又问,那我为什么会自杀?

他只回答了我一句:因为你确信自己是个无能的废物。

我开始理解萧医生为什么让我帮忙照顾病人,他想让我知道,我活在世界上还能有点用途。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去女病号楼帮忙照顾病人,这个答案他直到很久以后才告诉我:

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但他能看出我恨一个女人,我的抑郁症和这个女人有大半关系。如果我将这种恨继续下去,这种敌对情绪就会扩大化,变成针对所有的女人。所以他让我去女病号楼帮忙。

在那里,我无法恨,因为我将看到一群痛苦的女人。我的恨会在那里化解为怜悯和同情,我的恨最终会在那里烟消云散。而当我的恨烟消云散的时候,我的抑郁症也就已经好了大半。

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高明,他诡计多端,他狡猾无耻!以致很多年以后,每当别人提起萧白这个名字时,我的脑海里就会开始浮现出他那一脸贱兮兮的微笑。

不过他还是漏算了一点,他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雨默。

爸妈走了以后,我一直在床上装睡,其实我根本睡不着。瘦子的床位换了一个单纯型精神分裂症病人,这种类型的病人没什么特色,简单地形容就是个呆子。问话基本上不回答,偶尔点头或摇头示意,和我差不多,喜欢一个人呆着。

但他比我厉害,可以一个姿势保持一天,在精神科里称之为木僵状态。刚来的时候海洛因很喜欢作弄他,比如他站在窗边的时候,海洛因就会跑过去,改变他的站姿。让他把右手抬高,做出像是和谁打招呼的动作,然后再让他另一条腿向后翘起。

就是这样一条腿摆出的怪姿势,他能维持一整天,就像被点穴了一样。直到护士发现后,赶紧帮他修正过来,给他改一个舒服的姿势。每到这时候,海洛因就躲在一边吃吃地捂嘴坏笑。我想起了小时候玩的变形金刚,他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具。

萧医生发现这些事后,狠狠教训了海洛因一顿,罚他也像那个呆子一样单腿摆姿势站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海洛因揉着发麻的腿嗷嗷叫唤,从此以后海洛因再也不敢作弄他了。

才一个小时海洛因就痛苦成这样,他是怎么办到保持一天的?他已经麻木到无法感觉疼痛了么?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空壳,他已经没有灵魂了。

我想起了一个词——失魂落魄。是的,他的灵魂丢了,丢失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然后我又接着想起了一个词——喊魂。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情景,在一个凄凉的荒坡上,一个苍老的母亲正在为自己失魂落魄的孩子喊魂。她眼中弥着泪,用手掌环住嘴,悠着嗓子深情地呼唤着:“娃啊,回来吧……”

父亲手中持着孩子常穿的一件衣衫,打开衣裳,像是在接着飞奔而来的魂魄,然后又赶紧合上,应一声:“回来了!”

寂静的山谷里不断地回荡着两个人延绵不绝的声音,喊声和回音纠缠在一起,一应一答,一答一应。

“娃啊,回来吧……”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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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啊,回来吧……”

“回来了!”

一应一答,一答一应……迷信?愚昧?还是自我安慰?

下一个定义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你还是静静倾听吧,听听那唤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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