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异闻录-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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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种玉愕然停止行动,这才发现这块花圃的花朵非常奇异,居然是由一枝枝雪白的骨头埋在地里生长出来的。骨头好象棒槌一样笔直而整齐,那些鲜妍的花朵盛开在顶端,散发着沁人肺腑的香气,整个花圃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雾气之中,情形看上去非常诡异可怕。
田种玉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妖怪,却并没有感到非常害怕,反而请教老太婆的名称。老太婆说:“由于和尘世间有太长的时间没有往来,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你可以叫我白骨妪。”又从身后的麻袋里拖出一具尸体来,吩咐田种玉说:“每个人身体的骨头,最有灵性的就是靠近心脏附近的那一枝了,本来我是准备等尸体完全腐烂以后,再动手取下这枝骨头的,现在找到了你,事情就方便了很多,即使新鲜的尸体也可以取用了。”田种玉这才发现花圃里所种植的骨头竟然全部都是那一枝肋骨,心里暗暗推算了一下,竟然有两三百枝。
正在说话的时候,天色逐渐亮了。白骨妪脸上露出惊惶的神情,说:“差一点被你误了我的大事。”就动手把那些鲜美的花朵逐一采摘下来,放到一只竹篮里。她刚把花朵采摘完,一轮太阳就从山谷的远处跳了出来,阳光照耀下,那些象植物一样的白骨马上就失去了阴森森的荧白色彩,变得黯淡无光。田种玉不知所措,白骨妪却淡淡地说:“你把它们挖出来丢到一边吧,很快就要种植新的白骨了。”
田种玉不知道种植这样的白骨有什么用处,却不敢询问,脾气温驯地拾起一把锄头,把那些白骨挖了出来。那些白骨在银制的锄头下,一离开土地就变成了细碎的沙粒,从他的指缝间漏了下来。
在山谷里住了半个月,田种玉每天都按照白骨妪的要求,把那些尸体上的肋骨剔挖出来种植在花圃里。白骨妪很严明地盯着他的举动,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说:“这是考量你技艺的时候啊!如果骨头上残留了一丝一毫的血肉没有剔除干净,我将重重处罚你。”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语气里的阴寒气象却让人很悚然,田种玉没有反抗她,按照要求使用屠刀剔解尸骨,白骨妪对他很满意。
这样的生活大约持续了一年,白骨妪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处处提防田种玉。田种玉也借着各种机会探询,这才知道白骨妪是湘西巫教的一名弟子,只是因为私自修习了某些被教主禁止的巫术后,被赶出教来,流落到这里。她的丈夫死去了两百年,停放在离茅屋不远的一个潮湿山洞里,皮肤仍然很有弹性和温度,血肉丰满,神情也很安详,看上去就好象在熟睡一样。这是白骨妪使用了巫术的结果。她种植白骨花的目的,就是希望熬制出一种古怪的灵药,让丈夫死而复生。
田种玉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很吃惊地问:“天底下的生或者死,难道不是老天爷早就注定好了的吗,为什么一定要逆着天意来处理事情呢?因为要救活一个人,而杀死千千万万的人,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白骨妪讥笑他说:“当初我给你很多银两,雇用你为我做事的时候,你不是拍着胸脯应承说,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恐惧的吗?再说,活着的人和你杀过的狗一样,在老天爷的眼里,都是同等的性命,只是通过阴间的轮回有不同的形态罢了,你做一个屠户,杀过那么多活生生的狗,这和我杀人哪里会有什么区别呢?”田种玉没有驳斥她,反而说:“你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样过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田种玉偷偷计算自己所剔骨的尸体,竟然约摸有一千多个。他向白骨妪哀求说:“这样的生涯实在太让人难以打发了,请允许我回家探望一下妻子和母亲吧。”遭到了白骨妪的拒绝。
田种玉对此非常愤怒,他的性格本来就很强横暴戾,于是挺着尖刀威胁说:“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将杀死自己,让你也不能够方便地取得干净人骨。”
白骨妪只得答应了他,某年趁着中秋节,把他送到了家门口,准许他隔着窗子看了看自己的母亲、老婆和儿子。田种玉对此已经很满足了,没有再向白骨妪提出更多的要求。
幽居在山谷里,不知道度过了几个枯燥的寒暑,有一次白骨妪很高兴地对他说:“可能离大功告成的日子不远了!”田种玉暗地里去山洞察看她丈夫的尸体,果然比以前更加鲜活,栩栩如生,把手指头伸到鼻孔处,仿佛还能感觉到有些微的呼吸。这样的巫术真是鬼神莫测啊!
当天夜里,趁着白骨妪还没有来到察看丈夫的尸体,田种玉抢先来到了山洞。由于长年来对于尸骨肉体的熟悉,他竟然能够完全掌握肌肉的纹理与活动规律,以至于通过调整自己的骨骼与肌肉的微妙联系,把自己的外形变得和这具尸体一模一样。这真是一项比游刃有余的剔骨术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技巧啊!可惜后来田种玉并没有让这样的妙技流传到世间。
刚刚伪装成尸体躺下,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见了白骨妪的脚步声。在她凑近了脸庞的时候,田种玉蓦然睁开了眼睛。白骨妪的心神受到震荡,,虽然只是短短的刹那,田种玉却捕捉住这样罕见的机会,迅速出刀削断了她的喉管,紧接着又沿着胸膛,手指不敢停歇地把这个巫教的妖婆血肉完全剔除干净,变成了一具活生生的白骨,由于担心她施法念咒对自己造成伤害,他甚至把她的牙齿都一颗一颗剔除下来。那些尖利的牙齿掉在山洞的岩石上,发出金属般的跳跃声。
直到确定白骨妪已经完全丧失了生命,田种玉仍旧不敢松懈下心神,而是把她的尸骨一块块剔成零碎,有的甩掷到溪水里,有的扔到悬崖下,有的埋进土里,最后纵起一把熊熊大火,引燃了茅草屋,让整个山谷都焚烧起来。
逃出山谷以后,四下里打听,这才知道所置身的地方竟然离家乡有三千里的路程,路人浓重的口音很难听懂意思。于是一路奔行,带着白骨妪所遗留下来的财宝,整整走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家乡。这时候他才知道从当年离开家,到现在过了十二年,起初还偎在妻子怀中吮吸奶水的孩子,现在竟然长成了一个用功读书的俊秀少年。
街邻们都以为田种玉已经死去了,就连他的家人都这么猜测,现在看到田种玉平安回来,又惊又喜,他的母亲也难以置信。田种玉购买了大量的上等礼物送到岳父家里去,之后又用剩余的财宝在别处购买了土地和房屋,举家搬迁到了另一个地方,之后没有再回去过。
过了几年,他的儿子很有出息地考取了进士,母亲也因为年迈而寿尽。田种玉一如既往地以屠狗为业,性情还是和少年时候一样的粗豪爽直,喜欢喝酒生事,有时候被体力旺盛的青年泼皮追打得鼻青脸肿也不以为意,醉醺醺地需要妻子四处把他找回家,脸上露出傻呵呵的笑容,似乎对一切很满足,似乎过去的那段诡异经历,已经被遗忘得一干二净了。
◎桃金刚
河南人荆雨原,幼年天资聪颖,远超常人。十二岁,在经史诗赋以及引跋、记传、四六和古作等方面,非常精通,有大家风味。教授过他的师长都说这个孩子成年以后必定成大器。谁知道赴京赶考,所著文章不合主考官的心意,竟然不中。郁郁地启程回家,身边有一个书僮和一个老仆陪伴着。
这天夜里借宿在一间野寺,忽然听到厢房的院子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当时已经是夜深,一盏皎月如同银亮的灯,把光华泄在天地之间。荆雨原觉得诧异,忘记了老仆人关于野外多有狐鬼的叮嘱,披衣起身,悄悄把窗子撑开一线,窥见木棉树下有一群盛妆绝丽的少女正在聚会。被围在中心的一个女子,穿着绛脂色的罗裙,梳着时下最风行的“飞霞髻”,眉目有如牡丹芙蓉花一般美艳,同伴的女友都叫她“宁珠”。
宁珠正在用四十九枝蓍草为同伴占测命运,每次结果出来,都惹得一众少女哄然而笑,叽叽喳喳此起彼伏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荆雨原感染到她们的欢乐,也不禁从嘴角逸出一丝笑容。
没过多久,有人问宁珠说:“为什么不卜算一下桃金刚的下落呢?”有人悄悄拉一拉问话少女的衣袖,阻止她的提议。宁珠却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就推算一下好了。”说着就打了一卦,过了半晌,这才吁一口气,笑着说:“我和你们一样,都以为桃金刚厌倦了我对他的情意,所以躲得不见踪迹,这种猜测只是误会。他竟然是应劫投生去了。”
众少女很唏嘘地说:“你们本来就是一对天造地设无比般配的情侣,突然形单影只,怎能不让人起疑心呢。原来桃金刚投胎做人去了,这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但是这种命运虽然不受控制,却事先不和你说清楚,这也应该算是薄幸的一种吧!”
宁珠明眸流转,大笑着说:“世间遭遇男人薄幸的女子,从来就象天上的星辰一样繁杂难辨,又何止我一个呢,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我总归还要去看他一眼,才算死心。”
她身边一个俏丽的蓝衣少女掩嘴失笑说:“要怎么样才可以看到他一眼呢?”
宁珠抬起手腕指着荆雨原夜宿的房间说:“喏,这位相公可以带我去。”
荆雨原望见她月光下雪白的玉臂,一时间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踪迹早已经让这美丽少女察觉,就大大方方地拉开房门,走了出来,作揖道歉,认为自己很失礼。但这些少女根本不把俗世的礼节放在眼里,招待他坐下来,猜拳喝酒做游戏,有人抚琴有人吹箫,荆雨原置身在这样风姿绝艳的美女堆里,耳边听到种种美妙的音乐,喝着醇香的美酒,嗅闻到一缕缕从薰染过的衣衫里透出的香气,由衷地大声赞叹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鬼还是妖,但能够提供这样美妙的场所聚会作乐,真是一桩幸事。”就在香气森浓的花树下,信手作了一首词,字句工整而词藻华丽,宁珠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