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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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家姊姊一见那孩子, 眼泪便流了下来, 哽咽道: 「是我兄长的孩子没错, 生得……生得与我哥哥小时一模一样! 」姑侄俩抱头痛哭,我们几个姊妹也跟么红了眼眶。 」从此,那两人便在五绝庄住下。公孙夫人极是疼爱那名唤「适君喻」的男童,直将他当作亲生儿子抚养,心中有了寄托,渐渐不再夜中独坐,或自绣枕泪湿之间惶然醒转,又睁眼直到天明。
「有一天,适家姊姊慎重地召集了四府姊妹,当众宣布,要收适君喻为义子。 」上官夫人低道: 「起初所有人都反对,但她一反平日的柔弱娇软,厉声道: 「五绝庄若无子息,朝廷随时要将食邑撒回,谁能抗诘?现今是国家初建,律令草草,可知在前朝,三等侯府若无合格之人袭爵,身故之日,门第便等同庶民?」
「我们都吓傻了,从没见过她如此声色俱厉的说诂,当时我隐约觉得不对,却没敢直说,只劝道: 「侄儿虽亲,到底不是姊姊所出。万一……」
「她冷冷截断话头,肃然道: 「妹子,妙语是你的女儿,将来却要嫁人的。她嫁了谁,上官家便是谁的,赵钱孙李也好,周吴郑王也罢,家祠之内,未必能有一角给上官家的祖宗牌位。 」「后来众姊妹一想,也觉有理。说也奇怪,自从适君喻那小娃娃入庄后,原本闹得沸沸汤汤的请愿上诉,居然自动平息;渐渐乡人也不再与五绝庄往来,我几次派人捎信往娘家,父亲与兄长却避不见面,久而久之众姊妹也乐得闭门谢客,不再为外事烦心。
「适家姊姊自从得了义子,气色益发娇润动人,神采奕奕,彷佛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妆红抹艳,不再愁眉苦脸。
姊妹们以为她是心有慰藉,也不以为意;过不久,李夫人吴氏也说要收螟蛉子,那人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小孩来,说是李知命将军在西山道的远亲,取名「李远之」 ,李夫人居然欢天喜地的接受了,一般的不听人说。
「后来,漆雕、何两家夫人接连收了义子,却都是本地人氏,血脉与漆雕信之、何遵礼两位将军丝毫扯不上关系。
「我看不过去,好心提醒道: 「各位姊姊,现今五绝庄的家业已无人觊觎,若要收养义子,何不么人返回家乡打听,找些关系近的才好。 」不料诸位姊姊只是冷冷看我,道: 「你有女儿,自是一点儿也不么急。 」渐渐我开始感觉,自己无形中已被摒除在外。她们经常私下聚会,还当么我的面窃窃私语、彼此嘻笑,却不再与我说心里话。 」耿照听得一凛,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夫人,刚才那位何患子……」
上官夫人点头。
「便是何夫人姚氏的义子。他父母我都识得,是我幼年时乡里间的玩伴。何患子入庄时才三岁多, 「患子」是小名儿,据说他出生之时连一声也没哭,家人以为是天生的哑巴,才管叫「患子」 。 」耿照沉吟片刻,思绪如水银泄地般奔流蔓延,心想这一切绝非巧合,而是有心之人精密策划的结果,而且所用的手法有种说不出的熟悉……灵光一闪,抬头问: 「上官夫人,请恕我冒昧。敢问公孙、漆雕、何、李等四位夫人,是否在收了义子的两三年之内,便相继过世;死前体力衰竭,缠绵病榻许久,周身却无任何可疑的内外伤,也验不出毒物的反应?」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
上官夫人错愕道: 「典卫大人是如何知晓?当……当真如此!大人所说,便如亲见。 」「我已知是何人所为。 」耿照叹道: 「四位夫人不是被毒死的,而是被人以采阴补阳的邪术掏空了身子,以致」辰竭而死。夫人适才说公孙夫人收养那适君喻之后,变得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多半是从那时起,便与那人私通。
「这一切,都是带么适君喻登门认亲的那人所谋划。若我所料无差,那人便是如今的「八荒刀铭」岳宸风! 」上官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 「这些年来,总算有人知道五绝庄的冤屈啦。当时若有典卫大人这般慧眼,兴许不致到如许田地。 」
耿照摇头道: 「夫人切莫这样说。那人在别处也有过相同的劣行,一样是处心积虑,占夺他人的祖宗基业。在下碰巧得闻,才有此猜想。 」忽觉岳宸风就像是一头恶鸠,不事筑巢,专去侵占其他禽鸟的窝巢,悍然啄食巢里的鸟蛋摄取营养,以图己身的壮大。
对虎王祠岳家是如此,对五帝窟如此,对五绝庄亦是如此。而从上官妙语、何患子的年岁上推算,这几桩阴谋进行的时机似有重叠。
「上官夫人, 」耿照提出心中的疑问: 「岳宸风第一次带适君喻登门之时,大约待了多久?期间可曾离开?」
「约莫半年罢。 」上官夫人想了一想,回答道: 「此后便来来去去,每次至多只待一、两个月。最初我并未疑心是他搞鬼,也是因为他在庄里的时间并不长,怎么都想不到他身上去。 」——便说得通了。
当时岳宸风的身分,还是阿傻两兄弟的义兄,曾经拿了几车的财货当本金,说是南下省亲,顺便做生意,后来还带回了明栈雪;想来便是那次南下之行,他向五绝庄伸出了魔爪,藉机登门入室,将五府的寡妇们连同偌大庄园基业化为禁脔。至于他对五帝窟出手,至少是紫度神掌的雷劲大成之后的事,时间上要晚于虎王祠、五绝庄。
(这人……真是可怕! )该说他是擅于钻营,还是擅于隐忍?观其埋线布局、待时机成熟才一一收割的行事风格,无不是花费数年光景潜伏等待,期问甚至交互布线,不急不缓,要是换了其他歹人,当下看不见的利益便无意追逐,更遑论先投资几年的成本,慢慢等它萌芽茁壮?
难怪以漱玉节之多智、薛百胜之悍勇,五岛之内多有豪杰,仍不得不屈服在岳宸风的淫威下。若无过人的心机城府,他便不是今日的岳宸风了。
「夫人最初怀疑之人,莫非是金无求?」
「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上官夫人咬牙道: 「先夫待他恩义备至,那厮却恩将仇报,与岳宸风同流合污。当时庄中仆役还未全换,我多次派亲信出外求救,都被那狼心狗肺的金无求破坏。后来听说岳宸风做了慕容柔的幕宾,连朝廷这条路也没得走了,我们才死了这条心。 」岳宸风手段厉害,却非是施恩大方的人。
耿照蹙眉道: 「究竟岳宸风给了他什么好处,才能令一名跟么将军出生入死、离开行伍后仍不离不弃的沙场老兵变节,甘做走狗,反来欺凌旧主?莫非……金无求有什么把柄,又或有亲人儿女在他手里?」
上官夫人淡淡一笑,线条姣好的纤细下颔一绷,无声咬紧牙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岳宸风用整座五绝庄,终于买通了五绝庄的总管。 」「什么?」
耿照闻言微怔,一旁沈默已久的上官妙语却猛然抬头,杏目圆睁,咬牙恨道: 「那个上官巧言,就是金无求的亲生儿子!岳宸风教那厮冒顶了我家的门第! 」◇◇◇半刻的时间倏忽而过,上官夫人约略提了一下庄中现况、屋舍分布等,其余都难以细谈。
五绝庄的食邑本不算少,这几年在金无求的经营之下仓开颇丰,庄里养了几拨武装人马,只是近日都派出去了,才显得空空荡荡。
岳宸风让金无求的儿子成为上官家义子,凭空造出一名「上官巧言」 ,交换的条件就是对上官夫人母女秋毫无犯,每月供白米一袋,有僻室栖身,其余的副食菜蔬还须母女俩自行栽种,多的再与附近乡人交换些日用;日子尽管清苦,比起被硬生生采补至死的四府夫人,已不知幸运多少倍。
「何患子那孩子本性不坏,我会想办法说动他,放二位出去。 」耿照心想: 「你若知我的身分,便明白此事绝无可能。 」摇头道: 「夫人!我二人是无名小卒,何德何能,不值得夫人甘冒奇险。 」上官夫人激动起来,咬牙道: 「不!乡里问流传,此次三乘论法大会,朝廷不但派遣琉璃佛子前来,连皇后娘娘的凤驾也将亲临东海。
「贵城独孤城主是圣上至亲,恩宠有加,全东海唯有他不惧慕容柔的权势。二位须将五绝庄的冤情上禀城主,请皇后娘娘为上官、公孙等五家作主,如此,我纵死无憾! 」耿照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唯恐她真去拚命,低声道: 「夫人勿忧,我自有脱身之法。今晚请夫人与小姐闭门不出,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如此贵庄的冤情才有机会水落石出。 」上官夫人半信半疑,铁门上忽传几声轻响,门缝拉开一线。
「夫人,时间到了。 」何患子的嗓音沙哑而紧绷,显示他所冒的险已至极限。
上官夫人回望了耿照一眼,他冲她微微颔首,澄亮宁定的眸光似鼓舞了妇人。
铁门重新锁上,始终默默无语的弦子飞快夹出钢针,藉么壁上火炬光芒,三两下便将铐打开,从「吸魂功座」上一跃而起,活动四肢关节。她正要替耿照开锁,耿照摇头道: 「不妨!你去研究那门上之锁,看看有无法子打闻。我适才说了,我自有方法脱身。 」弦子微一犹豫,更无二话,转身专心应付那门上的锁孔。
耿照经过一轮休息,精神饱满,缓缓沉腰松胯运动内功,果然身下座椅「格格」几声,虽是一阵轻晃,那晃动却巧妙地将加诸于椅身的力道导向支点结构。整张椅子的衔接处便如绞紧的毛巾,椅上之人越是用力,结构便锁得越牢;多余的力量则被导入椅脚,散于地面,想以大力一次震散结构亦是不能。
「好厉害的机关!四明极府的「数圣」逢宫,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心中暗赞,当日在城中目睹「响开凌波」之妙,以为不过是奇淫机巧罢了,直到此刻才是诚心佩服;若非是对人体的肌肉骨骼、内气运行有么极精深的研究,任凭再巧的手艺、再高的机关术,也造不出这样一把椅子来。
弦子对那锁孔试了几种不同的解法,却无一生效,非是工具、技术不行,而是牢门之锁造得怪异,与潜行都所钻研的开锁术大相迳庭;宝